第90章 苏格兰的臣服
世界上大抵没有比现在更让诸伏景光汗流浃背的尴尬时刻了。
所有人站立于庭园之中,挤在一个角落里,看着警官监察尸体、勘测现场。
蒂萨诺带着苏格兰与伯纳特在庭院一处较为空旷的转角旁,距离诸伏高明很近。
橘真佑月抱着胳膊,靠在柱子上,漫不经心地看着警察处理现场分析案情。
这起死亡案件勉强算是龙舌兰精心安排的,财政部旗下有不少白道中小型企业,看起来非常清白干净,还时不时做点慈善和赞助。
龙舌兰算是股东之一?这家伙对外行走的身份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做电子产品和文创起家的青年才俊。
地面推广是许多实体经济都需要做的营销,电子产品和文创给年轻白领和学生社团赞助宣传也是经常的事情。
文创公司时常给日本各个大学的学生会和社团赞助活动,以奖金或产品的形式发放。
前段时间推出了一款以“山·水·神·佛”为主题的手账本,以赞助东京某大学学生会山林毕业旅行的方式作为推广。
死者就在学生之中。
大概又是某种情杀案件吧,龙舌兰只是提供了一个地点而已,但凶手是否动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但是渣男贴脸开大到想着坐拥齐人之福双飞姐妹花,是个正常人都会怒而杀人的吧。
不过那位大小姐家里有钱有权,这种事情可以请人操作一下 变成防卫过当,想要保释出来很轻松的。
呵呵,这种拱火的搭配得亏龙舌兰想得出来,真是太缺德了。
不过也亏他这样做,否则今天还没能那么快把诸伏高明也引出来呢。
“死者面色青白,脖颈处又有掐痕,初步推测应当是在打斗中的窒息身亡......”
诸伏高明倒是有着极强的推理能力和洞察力,橘真佑月左耳进右耳出,心想,看来智商和能力是家族遗传式的。
苏格兰在下巴上留了一点胡子,看起来成熟许多,但同诸伏高明又是不一样的气质。
他们俩皆是黑发蓝瞳,双眼皮、丹凤眼,气质是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但只要没瞎,便能一眼看出这两人的亲缘关系。
没办法,两兄弟确实长得很像,而且即使诸伏景光做卧底要整容的话....说实在的,没什么可动刀子的地方。
鼻子是挺的,下巴是尖的,眼皮是双的。
整轮廓不能再削骨头了,鼻子也不能砍了,眼皮也没法扯平,注射填充的话......脸会很浮肿,保质期短,需要定期维修。
日子一长就会变成发面馒头,让人不禁感慨组织不愧是酒厂,空气里面充满了酵母,让人发蛮发腮。
蒂萨诺是不会让整容脸(男)待在自己身边的,尽管他对于黑可可做微调秉持赞同的态度,甚至替她参考选品和提供医生与资金。
他漫不经心地看向那位警官,这场杀人案没多大难度和含金量,只是把诸伏高明引过来的幌子而已,因此诸伏高明很快作出初步判定:
“凶手应当在本田小姐和山口小姐之间。”
恩、死者的红白玫瑰,富婆和灰姑娘。
渣男用富婆的钱袋子晃悠给灰姑娘听,不如直接省去中间商这一步。
毕竟这俩一直都是好朋友,而且渣男之前瞒得很好,她俩都以为自己是唯一,哈哈,没想到只是翅膀的二分之一。
不过这就与橘真佑月一行人无关了,只是警方需要立案走流程,在场的人员都要做笔录。
诸伏高明朝他们这边走过来了,与他们直接打了个照面。
“......”
“......”
气氛有一瞬间的沉默和凝固。
成年的兄弟之间交流并不算多,但诸伏高明也知道景光在毕业后是杳无音讯的,他们兄弟之间偶尔会电话交流,然而诸伏景光四年间没有一点消息,聪慧如他自然从中品出了几分不对劲。
他为他祈祷着,希望能一切平安。
没想到今天在长野县遇见了。
为首的这位他是认识的,那位在日本政坛搅风弄雨的韩国艺人,行走于灰色地带的花瓶美人,威名赫赫的掮客,他在这穷乡僻岭的长野县也有所耳闻。
男性公职人员,尤其是上了年纪的,总是喜欢键政,特别是他们这边非职业组的老警察们。
长野县一年下来也发生不了多少案子,很多时候都很清闲,于是就在办公室里议论时政。
诸伏高明很多时候只是听着,并不参与进讨论。
在那些愤世嫉俗的老头子眼中,这位红头发的美人是“妲己”、是“杨妃”,诸伏高明只是听着,不作任何评价。
这种人离他们太远,谈论这个没有意义,当作茶余饭后的闲谈倒是可以。
却不曾想,今日在这里见到了这位传说中的人物,甚至....景光还跟在他身边!?
二人相处很熟稔,看起来关系应当很亲近。
景光在毕业后到底去做了什么?怎么跑去和这种掮客混在一起了!?说好的当警察呢?怎么跑去混灰色地带了!?
诸伏高明心中无不感慨,但面上还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相当谨慎,因为他甚至不敢确定诸伏景光现在是否还叫诸伏景光这个名字。
诸伏景光也是一样的,他知道蒂萨诺已经清楚自己的身份了,蒂萨诺确实经常求神拜佛,枫林别墅里供奉着许多神像,但特意跑到长野县来,还发生了如此浅显的杀人案.....
布局很周密、也很敷衍,好像就是为了把某个人引来而设计的。
哎,真是祸不单行啊。
这边前几天联系不到上线,现在在蒂萨诺这里也翻车了。
诸伏景光看起来若无其事,其实已经汗流浃背了,但他还是装作不认识诸伏高明,只微笑点头。
橘真佑月看着这两人强装镇定的样子就想笑,苏格兰和诸伏高明紧张时的神态近乎一致,真不愧是亲兄弟呢。
“绿川,我们刚才是一直待在屋子里的,对吧?”
见蒂萨诺转头点自己,诸伏景光喉结微动,附和道:
“是的,我们一直在包厢里喝茶休息,之后便听到了尖叫声,出来便看见有人死在院子里了。”
诸伏高明点点头,“这位......绿川先生,今日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金先生是虔诚的信徒,今日来参拜神像,来这里的大多数香客的目的都是这样。这位警官,如此明显的答案为何还要多此一举问一次呢?”
在一旁不吭声的伯纳特出言回怼,他似乎相当看不惯这样啰嗦的作风。
诸伏高明原还想和弟弟交流一会儿,却不曾想他的“同事”这样无礼,也意识到自己的出现似乎会给景光带来麻烦,于是点头道:
“只是公事公办而已,那么,方才打扰金先生了,再会。”
转身离开。
看起来有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橘真佑月冷眼旁观着这几人的争锋与戏剧化表演,末了,才笑吟吟地说一句:
“那我们接着回去休息吧,绿川,你先去把里头的香拿出来。”
“是。”
诸伏景光现在觉得自己就是即将上刑场的死刑犯,虽然公文判书还没有发下来,蒂萨诺对自己的态度也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这让他心中的不安感更剧烈了,这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蒂萨诺杀人灭口时总是温温柔柔的,他和你开玩笑时反而会甩脸子。
他先行离开,进到屋子里去拿蒂萨诺口中说的什么线香——其实里面根本就没有。
他想转过头去,却被人从后脑勺那里狠狠地踹了一脚。
似乎是打到什么关节要害,似有电流通过全身,脚一麻,就倒了下去——但人还是清醒着的。
蒂萨诺的反应速度非常快,这是诸伏景光的第一想法。
“呃——”
“少废话,别乱动!”
然后他就被伯纳特给绑起来了,像华人超市里摆放整齐的大闸蟹一样。
这里的隔音效果做得很好,外面听不到这里的动静,神庙里也没有监控,如果处置得当的话,是可以悄无声息地死掉一个人的。
房间里是榻榻米,蒂萨诺坐在诸伏景光面前的软垫上。
“苏格兰、绿川光,又或者说......我该管你叫诸伏景光呢?”
橘真佑月仍旧是微笑着的,他的怒火早就在前几天消散了,现在面对苏格兰时,内心是冷冰冰的平静。
“大人...我不明白....啊!!”
“我建议你不要说废话。”
伯纳特将案桌上的杯子摔碎,捡起一块碎瓷片扎进诸伏景光的锁骨窝中,流血量不大,但很痛,这是当年琴酒给他的开胃菜。
橘真佑月还是跟从前看着琴酒对伯纳特行刑一样,静静地看着他把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东西在苏格兰身上试一次。
好吧,其实算是很温柔了,毕竟来的不是琴酒,厢房里的器物也很少,苏格兰所受的这点伤,也只是小打小闹。
“既然您已经先入为主地做出判断了,那又何必来问我的话呢?”
诸伏景光吃痛,但还是仰起头来,死死地盯着蒂萨诺的面容。
真是如同古井一般深不可测的人啊,他竟看不出任何愤怒,也没有解气与喜悦,连抓到老鼠的兴奋感也没有。
“好狼狈啊,苏格兰。”
橘真佑月幽幽地叹了口气,轻轻啄饮杯中的清茶,他看了一眼那鲜血淋漓的肩颈,笑吟吟道:
“其实你的破绽一直很多,真搞不懂哪个缺德的家伙把你派过来的,哪有里世界成员跟家政妇一样精通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的?”
“咳咳...仅凭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便能定下我的....呃!”
伯纳特一点也不讲究往日同伴情地一脚踹过去,皮鞋在伤口处转了转,摩擦得又是疼痛、又是瘙痒。
“诸伏高明有一个兄弟,然而诸伏景光的资料却是一扫而空,不过长野县是小地方,总有做得不到位的时候,某所小学可是能找到你的同年旧照呢。”
金发碧眼的高大男子笑容狰狞,语气森然地陈述着:
“喂,你前几天是不是没找到上线啊?那个地址也早被推平了,怎么,他们停止卧底计划都不带告诉你的吗?”
啊,他就知道不能抱有侥幸,蒂萨诺只怕是特地去查了自己的踪迹吧。
果然...果然是被放弃了。
跟着蒂萨诺的日子里,诸伏景光自然知道日本政坛的腐败与混乱,连带着警方那边也被污染。
在联系不到人时,他的心中已然有了猜测,只是今天由伯纳特点出.....
心里还是很不好受。
那自己曾经所受的教育、长久以来坚持的信仰,那又算是什么?
不论是卧底,还是中断联络,难道只是高层的升职KPI和一拍脑袋做出的决定吗?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笑话。
既然都查到兄长了,那么其他的家人与朋友自然一览无遗。
他自己已然是堕入深渊,断然再不能连累亲友。
蒂萨诺能查到这些东西,其实是有将自己原地枪决的权利的。
然而今日蒂萨诺对自己算是私下处置,这说明....他是不是还有得谈?
正如兄长往日里所说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他先保护好亲人朋友吧,至于主持正义....或许目前是做不到的了。
正义的使者先跑路抛弃的他,自己总得先找点出路吧?就算不为自己,也要想想兄长与朋友。
于是,诸伏景光垂下眼,非常、非常虔诚地低下头,坦然道:
“蒂萨诺大人,我永远忠诚于您。”
多余的话就不说了,显得太油嘴滑舌,多说多错。
他能感受到,蒂萨诺今天只是要给他一个教训,挨过去了就好。
“呀,我就说苏格兰是三个里最聪明的人嘛。”
橘真佑月笑了,接过伯纳特手中的碎瓷片,往苏格兰脸上狠狠一划——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疼吗?”
诸伏景光摇摇头。
只要没拿枪崩了他,一切都好说,更何况,蒂萨诺今日的态度,也不像是要加害于兄长的样子——但如果现在惹怒了他就不一定了。
“我卧底以来所知道的信息,都会详细写成报告交给您,以后,我只是您的苏格兰。”
这家伙真机灵。
橘真佑月不得不承认,苏格兰最后那句话确实取悦到了自己。
于是他满意地笑了,将碎瓷片扔到一旁,像是抚摸狗脑袋一样拍拍苏格兰的毛发,亲热地将他的脑袋放到自己腿上:
“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傻孩子,被碎瓷片割到怎么会不痛呢?伯纳特,去找主持要医药箱过来,顺便说一声,我们不小心打碎了瓷片,会十倍赔偿的。”
“是。”
伯纳特面不改色地出门了,这个金发男人行走于大厅中,忽然停下,冷笑一声。
苏格兰这个该死的东西,妄图走他伯纳特的老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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