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明父心
来此之前,我即便不相信帝辛会如同姜子牙所说那般,却也未曾想过,他竟然能够平易近人至此等地步。
接下来的交谈我就放开了许多,帝辛问了我许多修行方面的问题,不管怎么说,我现在也是太乙散仙的道行,算不上如何出类拔萃,却也不是泛泛之辈。
我把自己知道的,尽可能的详细解释给他,听得帝辛满脸的向往。眼见旭日西降,帝辛邀我一起用膳,被我婉拒后他也没多做坚持,而是再次与我确定了盟约。
“世人都道帝王威,却不知为何帝王都自称孤寡,即便大忠之臣也非帝王之友啊········”帝辛眯眼看向楼外斜阳,幽幽叹息道:“说来可悲,这天下都是孤的土地,孤却只能在地图上观瞧,只愿早日脱离这束缚,去看看这大好河山,即便它不在属于孤············”
听到他这话,我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若换处场景我定会付之一笑,能说出这话的帝王,要么是只顾玩了心无天下的。要么就是假模假样,装作对王权不在意的。
可我就在他身边,能够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他的无奈。
他从即位开始,就知道了王朝气运不久,自己将会是大商的末代帝王,他还能如何呢?
是强抓这王权不放,耗尽一军一卒,将天下都裹入战火之中,苦苦挣扎。还是就应当如同他这般,将一切看的通透,只求早日下得鸾座,做一个隐世闲散渔家翁呢?
我不知道唤作是我又当如何,但我心里觉得我不如他。也许我也能放弃王权,但我未必能放弃仇恨。帝辛从某些方面来看,跟我并没什么不同。
大商从帝辛先祖武丁开始,到如今的国力衰弱,都是姜子牙一手促成。而我大周从古公亶父开始,明里兴盛暗中成了傀儡,稍有不从就会惨遭横祸,幕后黑手也是姜子牙。
我做不到帝辛这样洒脱,我一心想的都是让大周摆脱姜子牙的控制,姜贼乃是我心中大恨!我并不在意候位落在何处,是我弟弟姬发,还是如今在我母腹中未出世的三弟。唯一使我在意的,仅仅灭掉姜子牙这一条执念而已。
可我在帝辛眼中没看到怨恨,更多的是责任。按理说,无论姜子牙被不被推翻,被谁推翻,大商江山将倾已成定数,看似与帝辛已经没了关系。可他一心向往自由,却还是以天下百姓为己念。
他希望王权能落到有德之士手中,一定不能再被姜子牙操控。这与仇恨无关,甚至不掺杂任何执念。他单纯的是觉得若王权彻底被姜子牙掌握的话,人兽必然开战,万类都会遭受厄运。
想到这些,我心中有些发热,下意识的双膝跪地,对着帝辛拜了三拜。帝辛愣了下后,哈哈一笑:“孤颇有自知,至今没有至交。今日你我一番攀谈,兴趣相投我早已视你为知己。你我既然相知,何故还行这凡俗之礼,岂不坏了缘分?”
果然是个妙人,我起身后掸了掸长袍的前襟,笑道:“伯邑考刚刚拜的不是君王,而是个让我敬佩的普通人。在我心中真正敬佩的人不多,大王乃是其中之首。此话并非恭维,实是见大王开明贤德难以自控。”
帝辛闻言先是皱眉,好半晌后,他好像明白了我指的是什么,脸上又出现些许苦楚与无奈。最后,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换上了一副洒脱的神情。
正要说话,叩门声突然响起。帝辛皱了皱眉,喊了声“进!”
推门进来的正是送我来此的宰相商容,他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到帝辛身边想要耳语一番。
帝辛脸色不霁,斥责道:“你乃宰相,孤乃帝王,行事光明磊落,有话讲出来便是!”
“臣告罪。”商容一脸恭敬惶恐,紧忙认错。恭敬是真,无论从他之前对帝辛的形容,还是他此刻的表情,都能看得出他心中对帝辛很是尊重。
至于惶恐,这是一种礼节,与君王说话必须做这样的姿态,以此显示帝王的威严。我心中叹了口气,终于明白了帝辛心中的无奈,帝王身边有忠臣,却当真没有知己啊·····
帝辛摆了摆手示意他说,商容再次行礼,似有似无的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西岐暗哨来报,西伯侯世子伯邑考失踪许久,姬昌闻听世子来了朝歌,想要亲自前来寻子,据·····据说·······”
“不必吞吞吐吐,据说什么!”帝辛显然有些不耐烦,连声音都拔高了许多。
商容一哆嗦,看得出来,这回是真有些惶恐了。他一咬牙,说道:“据说姬昌背了许多朝贡之礼,以为世子被大王软禁。有····有人不愿姬昌暗地与大王接触,到如今,西伯侯姬昌已经有数日不曾露面了!”
我听完心中咯噔一下子,同时心中熊熊火起。有人?这个人是谁还用说么,在西岐能对我父亲指手画脚说三道四的,除了姜子牙还能是谁?
以往我父亲前来朝歌都有阐教弟子化形文士相陪,并且都是帝辛传召天下诸侯一同前往,庭前宴席上,说的都是官面上的话。
亲眼见到帝辛后,我当然明白姜子牙为何不愿我父亲来朝歌。他是怕我父亲与帝辛私下里相会,重复我爷爷季厉与文丁王当初的故事,我父亲这是被姜子牙软禁了才对!
帝辛脸色阴沉,示意商容退下。商容欲言又止了片刻,还是满脸担忧的退了出去,并将房门关好。
哪知道,商容刚走,帝辛脸上的表情就变的风轻云淡了。他笑着对我说:“你不该如此控制不住自己脾性,成大事者喜怒不流于外才是。”
“可我父亲······”
未等我说完,帝辛直接开口打断了我:“姬昌无碍,如今眼见快到了气运更迭之际,姜子牙万万不会在这时冒险。他想彻底掌握西周,还需你父登高一呼,怎会害他?”
听完帝辛这话,我微微一琢磨也是这么回事,提起的心也不由得放了下来。不论我对父亲如何失望,但心中对他的敬爱却一点未少。
帝辛突然开口:“你其实还是不了解你父亲,你心中如何想我都知晓,回去之后全当一切没有发生过,你知道的,姬昌全都知道。”
我一脸惊愕的看着他,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我来这里是因为听到姜子牙蛊惑我父亲,聚集许多下面的诸侯宣扬帝辛昏庸无道,这是扯旗反叛的前奏。
过后我与父亲交谈,父亲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度引动了我的心魔。所以我前来朝歌,想亲眼见一见帝辛,回去后好推翻姜子牙的妖言。
他跟我说回去后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意思是不让我对父亲说。恰恰在我和帝辛的这番交谈过后,我才更坚定了要在与父亲谈一谈的想法。
在我看来,帝辛看透了王朝将倾,气运快要殆尽,这是好事啊。他有禅位的想法,并且首要选择就是我西周。只要我们驱赶姜子牙,一切顺理成章。这样既有大商的保护,又不必背负谋朝篡位的骂名,不是一箭双雕么?
帝辛见我一脸的疑惑,他反问我:“从你父亲失踪这件事情上,你就没想到些什么吗?”
“这还用说么,一定是姜子牙干的,他不希望我父与大王私下接触。”我想都没想的回答道。
帝辛哈哈大笑:“这就是了,你父亲并非如同你想的那般。我二人虽然没有私交的机会,但都知对方心中所想。你想想,如果你爹真的软弱到对姜子牙没有了反抗之心,姜子牙又何必软禁于他呢?”
是啊,他直接就把我给说愣了,这是为什么呢?
只听帝辛又说道:“就算你父亲要来朝歌寻你,按照以往惯例,有阐教门徒贴身相随,姜子牙害怕出什么意外么?他软禁你爹,恰恰说明你爹这次前来,是想要孤身前来,孤所说对否?”
他这话我琢磨了良久,心中突然开始狂跳,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大王的意思是······”
“没错!”帝辛点了点头,道:“其实我和姬昌并非没接触过,我禅位的意思,他都明白。你爹的难处你并不全然知晓,不到万事俱备的条件,他不敢贸然行事,这是错一步就万劫不复的事情,我大商就是例子。这次是你的失踪逼迫的,你爹爱子心切啊·······”
帝辛的一番话字字敲打在我心中,想着想着,我心中热血上涌,鼻子也开始有些发酸。
帝辛却没有停顿,他叹了口气,继续道:“说来你爹也当真挺难,他身处危墙之中,心中谨慎到了极致有情可原。这次他不顾一切想要来朝歌,正是怕孤情急之下真的软禁于你,他是想来确认我是否变了心思。”
“所以我才提醒你,回去之后什么都不要说,你想说的他都知道。之所以对一切装作不知,也不许你乱说,是怕隔墙有耳。我与他毕竟都是凡人,不了解你们这些修行之人有没有什么立一地,而听千里之外的法门。”
他这么一说我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法门还真得有,虽然我不会,却还是听过阐教有千里眼顺风耳的法门的。
原来之前我爹故作不知,并且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并不是将我作为钓鱼的饵,也不是想看我能否成功,才决定接下来如何决断,他单纯的是想保护我。
可笑我竟然还怀疑他,他越不让说,我就越激动着要他表态。最后还引动了自己的心魔,心中冒出他以我投石问路,作为弃子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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