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姥姥进医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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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舅舅还是把我赌博欠下高利贷的事情告诉了我的姥姥。于是,我姥姥听到这个消息后,急火攻心,一下子背过气去,被120拉走了,住进了医院。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那天夜里了。我舅舅并没有联系我,还是夏云朵给我打的电话。她在电话里狠狠地斥责了我一顿,问我是不是真的去赌博了。我知道一定是舅舅告诉了他们。我说,听我舅舅说的吧。夏云朵说,你就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去赌博了?我说,是的,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只能想办法去解决问题了。夏云朵说,你解决个屁,你姥姥被你气得住院了,你都不说过来看一眼!我吓了一跳,忙问,真的假的?夏云朵说,你舅舅没告诉你?我说,他现在肯定恨不得我去死呢,怎么还会告诉我这些消息,我姥姥在哪个医院呢?
是的,没有意外,我姥姥就是在江小晨工作的医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去那所医院。莫不是我们这边的120跟那所医院有业务往来?
我很快就到了医院。停好车后,我拨通了夏云朵的电话,她让我来急诊抢救室,她说他们都在这里。我有些慌张,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家中的长辈。可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面对又不行,没办法,硬着头皮上吧。
二姨姥姥家的表姨和三姨姥姥家表舅正站在楼道里和小姨姥姥、小姨姥爷说着话,余新和夏云朵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我快步走了过去,逐个叫着他们。表舅和表姨笑着答应着,小姨姥姥则愤懑地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夏云朵站了起来,推了推我,说:“快进去看看吧,小点儿声啊,大姨刚休息一会儿,别吵醒她。”
我轻轻推开急救室的门,所有人目光都看了过来,然后在一瞬间变得冷漠下来。我姥姥躺在病床上,正是前些日子我酒精中毒时躺过的那张。舅舅和舅妈板着脸,抱着双臂紧紧盯着病床边上的各种滴滴作响的仪器。我几乎看不懂仪器上面的数据,只能凭感觉猜测出心跳和血压,看起来似乎正常。心跳八十多,血压略高,舒张压在一百上下徘徊,收缩压达到了一百五。
“舅舅,舅妈。”我轻声叫着他们,但是他们并没有理我,似乎我的声音很小,他们并没有听到。
我又叫了一声他们,并且询问姥姥目前的情况。舅舅乜斜我一眼,毫不客气地说:“你干嘛来了?”
“我听说姥姥进医院了……她现在怎么样了?”
舅舅没说话,舅妈冷冷地说:“还没让你气死。”
我有些生气,虽然我赌博的事情很不对,但是她这么说话却让人有些难以接受。我知道她并不是关心我姥姥的身体,而是因为我要把她的妹妹和妹夫从我家的房子赶走,引起了她的不满。我没有理舅妈,而是继续问舅舅:“舅舅,我姥姥现在什么情况了?是睡着了还是昏迷着呢?弟弟自己在家呢?”
舅舅睇视着我,说:“你还有脸问?自己看呀,机器上都写着呢。”
“我看不懂呀,”我说,“我哪儿懂这些呀?你直接告诉您不就行了吗?”
舅舅也说:“还没让你气死呢!”
“您干嘛告诉我姥姥呀?”
“不告诉她怎么办?任由你的性子胡闹?你们家有几套房够让你折腾的?”
“那您也不能告诉她呀!”
舅妈插了句嘴,说:“你爸妈没了之后,你怎么就不知道学好呢?”
我依然没理她,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接着对舅舅说:“这要把我姥姥气出个好歹的,可怎么办呀?”
“那也是你气的,谁让你这么没出息的。”舅舅说。
“你别告诉她不就行了吗?”
“我凭什么不告诉她呀?她有知情权!”舅舅的声音提高了,跟我板着脸说。
“你就是成心让我姥姥病倒了!”
“江乐,我告诉你,”舅舅叉起了腰,怒气冲冲地说,“你还别这么跟我说话……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得对你自己的话负责任,你这叫诽谤你知道吗!我成心?你自己想想,到底是谁的问题?还我成心?你自己要是洁身自好,我们至于跟着这么着急吗?江乐,我告诉你,你姥姥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都是你造的孽,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外甥!”
舅妈也在一边拱火:“就是,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一点儿好赖不分呢?你姥姥都被你气成这样了,你还在这胡搅蛮缠,不反思自己的问题,反倒怪上你舅舅了!”
边上几张床的家属们都不再关注自家病人仪器上的数值,而是全都探过头来看向我们。
夏云朵在一边小声地劝:“哥,嫂子,你们别吵了,现在已经这样了,先想办法让大姨养好身体吧。”
舅妈瞥了瞥夏云朵,说:“云朵,你给评评理,是我们要吵吗?你外甥一过来就开始埋怨你哥,明明是他自己的问题,现在反倒怪在我们头上了,真是笑话。”
舅妈的话似乎连夏云朵也带上了,好像她只是在责怪他们吵吵,而没有提到我的问题。
夏云朵说:“嫂子,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让大姨好好休息休息……”
舅妈劲儿劲儿地说:“他来之前挺好的,他一过来就开始找茬儿……怎么叫我们不让妈好好休息了?你怎么就知道向着他呀?我和你大哥忙里忙外的,反倒落了埋怨……”
夏云朵气呼呼地拉住我,就要往外走。我甩开她的手,说:“小姨,我想在这儿陪陪我姥姥……”
夏云朵瞪了我一眼,说:“你随便吧,我出去了!”
我走到姥姥边上,看着她凌乱的头发已经全白了,满脸皱纹中布满憔悴,面色蜡黄,眼睛紧闭,嘴唇也是用力抿着,嘴唇有些干裂爆皮。她的鼻子上插着氧气管,身上盖着被子,从被子里却伸出了许多管子,应该全都是检测仪器的管线。我看着这样的姥姥,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我的父母去世之后,我最亲的亲人就是我的姥姥了,可是我平时只顾自己的享乐,却疏于看望她。我很难过,也很自责,又很后悔。我看到姥姥如此躺在床上受罪,就很难过,我一想到是因为自己学坏了而导致姥姥急火攻心,就很自责。我又十分后悔自己把这件事告诉了舅舅,我明知道他一定会告诉舅妈的,而我舅妈这个人,一向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她一定希望我姥姥被我气死,然后好顺利继承她的房产。
舅舅说:“你别动你姥姥,让她好好躺一会儿吧……你还是赶紧出去吧,省得她一会儿醒了看见你之后又激动。”
我恨我舅舅,我也恨我舅妈。当然,我这时候最应该恨的,就是我自己。
我知道自己看向舅舅舅妈的眼中一定是泪水夹杂着仇恨。舅妈说:“怎么着?你现在还想把你舅舅也气死吗?”
“舅妈!”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也把舅舅气死?我姥姥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舅妈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但是依然蛮横,她不知不觉提高了声音,尖着嗓子说:“你姥姥早晚有一天让你气死!”
我他妈的已经很难过了,她居然还在没完没了地说这种话,我再也管不了许多了,面对这个不知轻重的娘们儿,顾不上她是不是我的长辈了,直接回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平时是怎么对我姥姥的,你们不比我气得少……我姥姥根本就没生我的气,她只是心疼我,肯定是你们跟她胡说八道来着,她才这样的……”
“张雪健!”舅妈急了,他呼喊着舅舅的大名,“你听听他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舅舅也是怒目圆睁,他走到我的面前,一把薅住我的领子,气得结巴半天,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干嘛?我说得不对吗?你自己琢磨琢磨,平时是怎么对我姥姥的……”我昂着头,努着嘴,直视舅舅的眼睛,丝毫不怕他。
“啪!”没等我说完,舅舅一巴掌便抽在了我的脸上,瞬间让我感觉到一阵火烧火燎的感觉。边上的一些家属们站在一边张嘴劝了几句。夏云朵和小姨姥姥闻声进来了,然后我的表舅和表姨也进来了,他们见我和舅舅纠缠在一起,赶紧过来拉开了我们。我始终没有还手,这时候并不是我的懦弱在作祟,而是我妈妈对我的孝道教导起了作用,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的舅舅。
舅妈开始喋喋不休起来,把我刚才的话复述了一遍,然后开始委屈地自我辩解,说着说着还流下了鳄鱼的眼泪。我很佩服她,不愧是八十年代的大学生,记忆力真的超群,我都无法完整地把刚才脑子一热说出的话再重复一遍。我的亲舅舅气得哆嗦,被表舅拉了出去,小姨姥姥和我的表姨则拉住舅妈的手,安慰着她,让她别激动,可是舅妈却得寸进尺起来,一味地数说我的不是。
这个过程中,我的姥姥始终没有醒,反倒是边上病床上的老人发出厌烦的呻吟声。
我怒视着舅妈,听着她不入耳的话,让我的血压飙升,想要张嘴还击。夏云朵并没有和他们站在一起,而是紧挨着我,始终拉着我的胳膊,在我耳边低语,不让我发作。我当时在气头上,对于夏云朵的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你们安静点儿好不好?这里是医院,你们要是打架,出去打去,别在急诊里打,屋里这么多病人呢,吵到别人了,知道吗?”一个护士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色厉内荏地对我们说,言语毫不客气。
一个家属翻着白眼从我们边上走过,低声嘟囔着。一定是她把护士招来的。
“出去出去,都出去,一个病人家属边上留一个病人就行了,别站这么多人,”小护士挥舞着手,往外赶我们,“愿意吵的话,去外面吵,别打扰病人休息!”
我喘着粗气,看向轰赶我们的斗鸡眼小护士。江小晨看着我,眨了眨眼睛,说:“你,出去,别在这儿吵吵。”
“我不出去,我在这儿看着我姥姥。”
“只能留一个家属,那要不然你们别人出去,别都在这儿堆着。”江小晨说。
舅舅进来了,他瞪了我一眼,没理我,继而对舅妈说:“你出去坐会儿吧,我在这儿陪会儿妈。”
小姨姥姥和表姨拉着舅妈出去了,舅妈依然在发着脾气,数说着我的问题。江小晨看着我们,夏云朵拉了拉我,说,小乐,出去呆会儿吧,大姨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呢,一会儿再来看看。我的情绪缓和了一些,点点头,跟着夏云朵出了急诊抢救室。家人们都在门口,或坐或站,见到我和夏云朵出来后,除了余新凑了过来,谁也没动。
江小晨指了指我,说:“你过来。”
我指了指自己,问:“我?”
“对,你过来。”
我看了看夏云朵,夏云朵问江小晨:“护士,我们带他出去转转就行了。”
江小晨说:“你瞅瞅他那脸。”
我看不见自己的脸,只是觉得那里如同贴上了一只烧得通红的烙铁。夏云朵看了看我,瘪瘪嘴,毕竟是我舅舅打的,她实在不好说什么。舅妈坐在边上,和小姨姥姥一直唠叨个没完。
江小晨说:“你过来呀,我给你找个冰袋敷上。”说罢,她扭头就走。
夏云朵推了推我,轻声说:“去跟人家拿个冰袋吧,脸都肿了。”
我跟着江小晨走进了一个半间屋大的小房间,一看便知,这里是护士做输液准备的地方,我不知道这个地方的学名是什么。江小晨从冰箱里给我拿了一个很小的冰袋,似乎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她说,你别直接敷脸上,有毛巾吗?我说,谁来看望病人还带着毛巾呀?她说,你家病人有吗?我说,我不知道,要不然我回去看看吧。江小晨说,算了吧,你别回去再吵吵了。我不解地问,我们就是打出脑浆子来,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干嘛非得拦着我们呀?江小晨白了我一眼,说,废话,我要是不管的话,其他病人家属该投诉我了。我说,谢谢你啊。江小晨没有说不客气,而是给我拿了一只一次性口罩,说,你把口罩对折,垫在脸上,再用冰袋敷,不过敷两分钟就得拿下来缓缓,过会儿再敷,要不然该冻伤了。我又说了一声谢谢。她说,怎么每次都是你呀?我没明白,问,什么意思?江小晨说,最近我们急诊挺太平的,可是每次你一来,就给我找麻烦,也邪了门了,每次都是我值班。我说,第一次我带朋友来打狂犬疫苗那事儿,我得跟你道个歉,确实是我有点儿着急了。江小晨摆摆手,说,那倒没什么,要是我男朋友被狗咬了,我也会着急的。我解释说,那不是我女朋友,那是我一嫂子,我大哥当时有事儿,让我帮忙带她来的医院。江小晨抬起斗鸡眼,看了看我,说,赶紧先把脸敷上吧,这会儿肿起来了。我赶紧按照她说的方法,把冰袋敷在了脸上,再一次向她道谢。
江小晨说:“出去吧,我这还有事儿呢……别再打架了啊,我这儿没那么多富余的冰袋给你用。”
我捂着冰袋走了出来,除了夏云朵和余新以外,其他人只是看了看我,然后叹息着摇了摇头,舅妈甚至都没看我一眼。我从我的亲人们身边走过,一言不发,毫不斜视,就这么走出了急诊。余新和夏云朵跟了上来,问,小乐,你去哪儿?我说我不想跟我舅舅舅妈呆在一起,去外面抽根烟。
十一月下旬的北京深夜,刮着刺骨的风,仿佛地狱里一样寒冷——我没去过地狱,但是我觉得我离地狱不是那么远。我拿着烟的手很快就被冻僵了,不得不更换一只手。夏云朵把外套的帽子戴上,余新紧紧搂着她。
夏云朵说:“小乐,你不应该那么跟你舅舅舅妈说话。”
我说:“我知道自己有错,可是他们呢,一句关心的话都没说过呀,再怎么说,我也是晚辈,是他们的亲人呀……真的,有时候我都觉得,我的亲人甚至都不如我的朋友。”
夏云朵问:“你真的输了好多钱吗?”
我点点头,没说话。
“你为什么要去赌博呀?”夏云朵说,“你舅舅跟我们说的时候,我们都不信,觉得你不可能会去学坏。”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赌起来没完没了了,就跟着魔了似的,然后就输了。”
余新说:“那些组织赌博的人都是专门给人设圈套的,你玩儿不过他们,他们都是先让你尝尝甜头,然后就会狠狠地宰你……而你也是,尝到甜头之后,便会觉得赌博是如此的容易,一方面享受它的风险刺激,一方面享受它带来的大量金钱……输了怎么办?‘继续赌,总会有赢的时候’,这是不是你那时候的心态……久赌无胜家嘛。”
夏云朵问余新:“你怎么知道的?”
余新说:“我上中学的时候看过一本小说,陀思妥耶夫斯基写的,关于赌博的,那里面写过赌徒的心态……小乐,参与赌博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这条路上没有调头指示牌,就怕以后你认为做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赌博来的痛快,就怕以后你一有钱就去赌博……赌博赌的不只只是金钱,也许赌金钱只是赌博里面最低级的,一旦参与到赌博当中,赌的就是青春、是感情、是生命……你想想,无论是青春、感情还是生命,哪一样不比金钱珍贵……赌博的道路上没有调头指示牌,但是并不意味着不能调头,只有当你看懂了这是一条不归路之后,认清了赌博真正的危害,及时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才是最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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