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33）
“春山君的那个徒弟赢过了狰河，一夜之间就成了帝君面前的红人，恐怕此后前途一片光明，以后别说烟岚岛，他想去哪里也不在话下了。”
群仙会结束后，鉴于青瑛在比试上的表现，没过两天，这样的消息便传了出来。群贤会上没人敢说，等散了，这话倒是一个比一个传得还快。
“厉害确实是厉害，你没看那狰河被制服的一点脾气也没有么。就连帝君也没说什么，还直接从春山君那里把人要过去了，我看再过两天，咱们这个新的武神官就有着落了。”
“没得猜，这武神官的位子自那比试结束后就已经定下来了。”
“所以春山君还是厉害，这一手谁能猜到呢？正好就来了这么个青瑛，要不然我看这个狰河武神官的位子恐怕是要拿稳了。”
“别说了，他恐怕是要气死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
“他倒也不亏，帝君不是还留着他了么，想来他也是好命，没被北武重用倒是入了帝君的眼，往后也不能差到哪里去，其他人也都明白的很，你看看那会儿还有别人说话么？”
这话说得倒也不假。毕竟青瑛那会儿上场时，总还是有人在想，这不管是赢得了还是赢不了，都得成替死鬼了。
不过赢了便是赢了，狰河无话可说，帝君看起来也颇为满意。后半场的群仙会狰河以受伤为由下去了，没在席上带着，走得时候看了青瑛一眼，感觉是要把他这个人牢牢记住一样。
青瑛也不回应，也不说话，坐在春山君边上一直到帝君准备离席。
帝君离席了，群仙会就算告一段落，剩下的众仙想走便走想留便留，春山君也跟着站起来，准备走了。
边上仙童递上外袍给帝君穿上，帝君稍稍整理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春山君，道，“春山君，你可要记得我们先前说的，不会反悔吧？”
“不会。”春山君答。
“那就好。”帝君笑了一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说，“青瑛很不错，我就等着他来了。”
“嗯。”
这边是群仙会上众仙能听到的最后一段话。
“……所以说，现在青瑛是大家上仙界里公认的武神官了。狰河那么邪乎的手段，我们青瑛对付起来游刃有余，那几招真是……啧啧啧，你不知道，别人都看呆了，佩服佩服。”
琴门坐在烟岚岛上的亭子里，他的专属座位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讲了半天，看得出来他现在有点激动，而且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要歇一会儿的意思。
这才群仙会后第二天，琴门就跑来了。
春山君坐在他对面喝茶，刚开始还听他说两句，后来发现这个啰嗦起来没完没了，于是翻了一本书出来看，一边看一边听琴门唠叨，听到这儿，他从书本上抬起头来，打断道，“什么叫我们青瑛？”
琴门一听，脸上比他还意外，“怎么？不是吗？青瑛还算是我半个徒弟呢？”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春山君一挑眉毛，“凭什么就是你半个徒弟了？和你学琴？”他说着，转过头问，“青瑛，你要和他学琴么？”
此时青瑛还和踏云一起站在老位置发呆。他这两天越发觉得琴门仙君非常神奇，在外面得到什么消息都先来和烟岚岛分享一下，不论大小，都讲述的惟妙惟肖，正是十分佩服这种连续说话一两个时辰不停歇的人，没想到话头就引到自己身上来了。
“啊？”青瑛回头看了两个人一眼，有点不太明白这两个人究竟在说什么东西。
偏偏琴门这时候戏还特别多，青瑛这么一回头，琴门当即又啧啧两声，说：“我现在一看到青瑛这么看着我吧，就想起昨天的场景，那几招都是你教的么？也太厉害了，我这辈子能做到吗？”
春山君很嫌弃，看他一眼，“你不犯事的话，这辈子还长的很，努力一下还是有可能做到一点的。那也不是我教的，你要学找青瑛去学好了。”
琴门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青瑛就该是这块料。哎，总之真是痛快的很，你没看见文华那老头什么表情。他这些天为这狰河的事情没少操心，这下没戏了。哎，不过话说回来，往后狰河要是还留着，说不定以后是要跟着青瑛的，青瑛我是不担心，就是那狰河，帝君就真的一点不在意？我有时候实在不知道那位是怎么想的，当真要进攻魔界吗？”
“现在问这话？也太迟了吧。”春山君瞥了他一眼，看起来心情不佳。
琴门自觉闭嘴，没再多话了。
春山君自打从群仙会回来之后，情绪就不怎么对，虽然这才一夜过去，还是琴门来了，春山君才出来说了两句话。不过这会儿，春山君明显态度不太友善，琴门又给他吓跑了。
春山君便又回到房间待着去了。
青瑛和踏云面对面发了一会儿呆，最后实在是发呆也发了腻了，他拍了拍衣服，“啪嗒”一声听见有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他们俩低头一看，是那把扇子。
扇子还没还回去。青瑛捡起来，之前看没注意，现在仔细再看，扇骨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些细细的划痕。青瑛摸了摸，站在原地想了想，便拿着扇子去找春山君了。
天色有些暗了下来，踏云跟在青瑛身后慢慢地走，他俩一前一后，踩在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亭台楼阁、山水池塘，青瑛这么一路走着，一路看着，他感觉自己已经在烟岚岛待了好久好久，但是看着这些景色的时候，心情好像和刚才的时候没多大的分别，依然还是觉得很好看，什么都能吸引到他的目光。
只是刚来的时候是新鲜，现在却带了些不舍。
不知道怎么的，想到这里，青瑛忽然想起了之前在书上看到的那些东西，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应该就像群仙会一样，不管多么盛大、来的人又多少，最后帝君一离席，大家也就跟着一起走了。
别离。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青瑛一直以为这两个词离他很遥远，现在看来……
他带着纷乱的思绪，走到春山君门前停下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脑子里不停乱窜的东西终于停了下来。
“咚、咚、咚”
青瑛敲了三次门，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等着，低垂的视线定在木门的雕花上。不知道春山君今天的情绪是不是和他又关系，青瑛其实有点春山会不理睬他。
不过好在，他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门里有些动静了，屋门移开，春山君披着一件外袍，头发散在背后，抱着胳膊在门里看他。
春山君想来装束整齐，很少有这么闲适的一面，他平常束者头发，穿戴各方面都一丝不苟，虽然他大部分时候都比较随和，但是看起来颇为严肃，这时候长发散着，遮在脸侧，隐去了微微上扬的眉尾，好看的眸子在发丝后显露出来，显得整个人都特别柔和。
青瑛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春山君，一时愣在门外。
春山君见他半话，于是开口道，“有事？”
“啊。”青瑛回过神，点了点头，“你歇息了吗？”
“嗯？还没，什么事？”
春山君站在门口，看起来也没有让青瑛进屋的意思，他抱着胳膊，侧身倚在门上，今晚的春山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整天情绪都不太好，现在看起来整个人有点冷冷的，既柔和又有点冷酷，青瑛想了想，不知道怎么说，大概就是这种矛盾的感觉。
害的他有点手足无措，平常的沉稳现在好像不怎么管用，倒是头一次有点像个毛头小子一样，皱了皱眉头，还好表情还能稳住，没那么急躁。
青瑛尽量沉着一些把那扇子拿出来，递过去，说，“忘记还你了，这个。”
春山君看了一眼，他好像也忘记这事了，神情动了一下，但是半天没伸手，就保持那个姿势盯着扇子出神。
青瑛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春山君已经不知道神游到什么地方去了，“春山？你不拿回去么。”
其实他心里是希望春山君不拿回去的，要是能留下来当个念想也很好，青瑛看着手上的扇子这么想着，不过这扇子肯定也不是什么普通扇子，群仙会上看旁人当时的眼神就知道了。
要是贵重的东西就还是不要了。青瑛这么想着。
然后春山君就伸手把扇子收回去了。
青瑛手上一空，莫名还有点低落。
“好。”春山君把扇子收进袖子里，抬眼又看了看青瑛，说，“还有事么。”
其实也没什么事了。青瑛本来就是来还个扇子的，好不容易找到个理由来一趟其实也挺高兴的了，但是这会儿他又莫名有点难受。
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次不说会话，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但是说什么呢，他确实没别的好说的了。
青瑛没说话，春山君自然当他没别的事了，等了一会儿，道，“既然没事，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说完就让开了身子，准备关门……
“等！还有件事！”青瑛突然道。
“嗯？”春山君有点意外，门关到一半。
“学琴。”青瑛看着他道，“春山能教我弹琴吗？”
“……”春山君看了他半晌，“怎么突然……”
青瑛也讲不出来理由，就只能看着他。
也不知道大晚上的两个站在门口互看什么，踏云在边上转了一会儿，恐怕是觉得他俩太无聊，先溜达走了。
过了半天，春山君叹了一口气，最终他把门打开，退开了一步，“行吧，进来吧。”
青瑛这好像还是第一次到春山君的屋子里来。虽说新鲜，但是也没什么新鲜的，屋子里的构造和他的屋子基本上一模一样，桌子、椅子、柜子也都是相同风格的，只是右手边的琴台上摆了一架琴，青瑛自己的屋里这个位置是空的。
大体上看起来要说是青瑛自己的房间也可信，但是青瑛一踏进来，不由就有点紧张。
这时候春山君已经在琴边坐下来了。
“你怎么不过来？不是说要学琴的么。”
“哦，来了。”青瑛两三步走过去，站在春山君的边上。
春山君经常弹琴，有时候是坐在亭子里弹，有时候是在屋子里，青瑛也都听过，很好听，每每听到的时候心里总变得格外沉静，不过听了这么多次，从来没站的这么近的听过。
能看到春山君的指尖滑过琴弦，也能看到墨色的发丝缠在肩膀上、衣袖上，空气中还散着淡淡的兰花香味。
青瑛就走神了。
一直走神到春山君弹完了一曲，问他，“理解了么？”
“什么？”青瑛这才回神。
春山君叹了口气，从座位上起身，“你来，我站在边上看着你，省的你发呆。”
“唔。”
青瑛便坐下了。
初学者看这琴弦压根看不出什么门道来，他身后勾了一根弦，倒是有声音，却像走了音调，特别难听，和春山君刚才弹得简直不像是同一把琴。
青瑛皱着眉头，立刻就把这根弦按住了，奇怪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还知道皱眉？”春山君都要给这一声气笑了，合着青瑛刚才是一句话没听，但是教都开始教了，春山君就格外认真，俯身过来，把青瑛按在琴上的手拿开，亲自教他认，一时间两个人的距离靠的极近，青瑛只感到身后一阵温暖，他坐直的不能再直，手指都动的有点僵硬，不过好在是有点谱了。
春山君便撤回了手，让他自己熟悉一遍。
“如何？”春山君问。
“有点难。”青瑛弹了两下，如实说。
春山君笑了笑，这大概是青瑛这两天以来听到的为数不多的笑意，下意识他就很想回头看看，但是刚一偏头，就想起春山君还在他背后呢，动作一顿，就老老实实坐着了，手下的音又跑了。
“难才是正常的。你才看我弹了一遍。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今天学点基本的乐理，以后还得……”春山君本来是想宽慰两句，平常说习惯了，就要多叮嘱两句，这会儿说到这儿，不知道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顿住不说了。
以后还得什么？
青瑛很想问问。他手上顿了一下，琴音便停了。
春山君退开了一些距离，他忽然轻声问道，“青瑛，你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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