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水秀山凌
四皇子嘴角弧度愈大,微微低首,轻柔吻上柔薇娇唇,专心又怜惜,十分小心翼翼。
柔薇两手紧紧抓着他衣襟,生涩回应。不过片刻,柔薇惊醒般睁开眼睛,看看他专注神情和甜蜜笑意,还是悄无声息地略略仰头,离了他游走的薄唇。
四皇子蓦然愣住,眸中水雾氤氲,呼吸粗重。柔薇忙转过身去,匆匆向火堆走了几步,背对他,平复心绪。
“冒犯柔薇姑娘了,我到底不是三哥。”四皇子的声音十分清泠孤寂,吃力站起道,“黑夜中不辨道路,他们应是明早寻来。柔薇姑娘若是乏了,便歇息罢。我不会再有出格举动。”说着,坐在火堆旁,默然添些枯枝。
柔薇犹豫一瞬,还是走到四皇子身后,背靠那山石坐下,两臂抱膝,望着他高大落寞的身影,兀自出神。
“你,不休息吗?撑得住吗?”柔薇轻声问道。
四皇子握着树枝、拨弄火苗的手顿住,道:“没事。”
柔薇想想道:“你不是说,这里走兽多得很。你,坐那么远。若是有走兽来,怕是来不及救的。”
稍稍怔愣,四皇子向火堆多添了些枯枝,还是起身走来,在柔薇身旁坐下,问道:“这样可好?”
“嗯,”柔薇轻轻点头,枕膝闭眸,便安然睡去。四皇子侧首望着她安恬睡颜,嘴角重又勾起笑意,许久,方沉沉入睡。
月华如水倾泻,笼罩无边宁谧,掩去夜的凄凉,亦覆却方寸忧伤。
朝阳初露,清风徐徐。天同将军引着众人一路沿山路而下,焦急寻找。高竹寒护着曲烟茗跟随在后,高声呼喊柔薇的名字。
“寻了快半个时辰,也不见人影,不会是……”曲烟茗不由得担心道。
未及高竹寒安慰,天同将军便道:“曲姑娘不必担心。将军他应付得来郊外过夜,也定然护得好柔薇姑娘。此地山丘连绵,找人自是要花费时间。想来,应是快了。”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纤柔呼喊声:“烟茗姐姐,我在这里。”曲烟茗闻言望去,柔薇挥动两手奔来,她身后是蹒跚走着的四皇子。
曲烟茗手提裙裾跑着,待得近了,一把抱住柔薇,哽咽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这妮子,为何逞强,害得我担心了一晚。”
“我不是怕烟茗姐姐受欺负么。”柔薇颇为委屈道。两位姑娘就这样一边抹泪一边说着。
天同将军奔到四皇子面前,翻身下马,跪地颔首道:“卑职来迟,请将军降罪。”
“降什么罪,快起来。”四皇子道,“着人将三人送回洛景宫。父皇可知昨夜之事?”
“将军受伤了,背上全是血迹。将军要快些处理伤口。”忽有人喊道。
四皇子脸上慌张神情一闪而逝,沉声道:“擦伤而已。还不按我说的做。天同送我回去就行。”众将士闻言忙涌向那三人。柔薇见昨日那几人过来,大叫着躲在曲烟茗身后。
高竹寒站在她们身前,向四皇子一礼道:“不劳烦了,我送她们回去就好。对了,圣上因此事在寝宫等四皇子。”言罢,带着曲烟茗柔薇离开。
四皇子匆匆换过衣衫,便去了宁帝寝宫,跪倒叩拜道:“儿臣治军不严,请父皇治罪。”
“看来,十军棍还是打得少了,管不住鹿群,还管不住人。”宁帝气恼道,“听说柔薇姑娘因此事受了惊,加之前几日受伤,愈加不能烹茶。她若是有个闪失,朕如何向桐亲王妃交代。”
桐亲王忙道:“皇兄息怒,这两件事情皆是意外。况且,景瑞又两次救了柔薇,也算是将功补过。莫因了区区婢女伤了父子和气。”
“桐亲王体察大局。可是,治军之事不得儿戏。那几人,就交给桐亲王处置。景瑞,罚奉半年。”宁帝说完,便挥挥手。四皇子谢恩退下。
宁帝扶额叹息道:“今年的夏狩,意外不断。对垒,还是再推迟几日罢。朕想好好清净清静。”
“不如让烟茗姑娘煮些消烦静心的茶汤罢。”桐亲王奉茶道。
“也好,明日,携众人去后山观景品茗。这事,你去办罢。莫要再出岔子。”宁帝道。
流云拥清阳,碧落笼青山。上原行宫依山而建,后山为行宫倚靠之山,高耸挺拔,即可防御又可观景。
一处山顶,人影缤纷,衣袂飘香,风拂朗朗。
众人拥簇竹木几案,案上木制茶盘朴素厚重。旁边,白瓷茶壶、公道杯与品茗杯精巧轻灵,绘着草长莺飞,纷繁又不喧闹,动静之间,别有韵味。
曲烟茗端坐茶案前,揭开壶盖,一手执茶匙一手持茶荷,将甘草拨入茶壶,道:“甘草,有生甘草、炙甘草之分。生甘草,性平,可清热解毒。炙甘草味甘性温,有补益之效。”说着,悬壶高冲注水。
再拿茶荷,曲烟茗先后缓缓将毛尖和金银花拨入壶中,又提壶注满清水。曲烟茗盖上壶盖后,右手执壶、左手托住壶底,轻轻晃动茶壶,再擦过茶巾,以“凤凰三点头”手法出汤入公道杯。
两手端起公道杯,曲烟茗用“关公巡城”的手法将茶汤倒入品茗杯中,左手拿过杯托,右手以茶夹夹住品茗杯置于杯托上,恭敬奉茶与宁帝。
“这金银花甘草茶清热养阴,很是宜于夏季饮用。”曲烟茗奉茶与桐亲王、皇后等一干人后道。
宁帝三口品饮后道:“为何这茶较平日更为清澈甘冽?”
曲烟茗笑道:“茶人都知‘水为茶之母’,对择水很是看重。除却天泉,宜于泡茶之美水当数山泉,有‘泉从石出清宜冽’之说。今日泡茶之水,便是取自这山上泉眼,清澈不染,当然冲泡出不凡滋味。”
“方才,烟茗姑娘言及美水,那何种水才称得上是美水?”桐亲王问道。
“兼备五字可称为美水,即清、轻、甘、冽、活,”曲烟茗放下手中茶壶道,“水清则无杂、无色、透明,方可显出茶汤本色。水体轻灵,便是无毒,不会削减半分茶味。水之甘甜,入口美妙、喉中甜爽,增添而非有损茶味。至于寒冽之水,因了泉脉深埋地下,不曾沾染一点纷杂,故可泡出滋味纯正的茶汤。”
一席话,听得众人纷纷点头称赞,愈加认真品饮杯中茶味。
“烟茗姑娘所说,怕是并未全然在理罢。我方才在山泉边掬水而饮,就觉难抵杯中水,难不成是烟茗姑娘放了什么,才调出这般滋味?”洪都公主忽然问道。
曲烟茗略略思虑道:“择水有讲究,用水自然也讲求许多。取自江、河、泉、井之水,在烹茶前皆经搅拌、沉淀、取舍、贮藏等处理,是为‘养水’,可留得水之天然。”
洪都公主歪头道:“区区清水,便要这般繁复,不嫌太过矫情?”
“物之千般万般,皆有其理。茶为天地精华,用水讲究还其本色,方可尽发茶味。曲姑娘所言的养水,并非那般简单。以大瓮贮藏许多泉水,且不应用新烧之瓮,残存火气可使水味败坏,易于生虫。”顾余修缓缓道。
高竹寒斜睨洪都公主道:“养水也不宜用木桶。木桶于水有吸吮和污坏之效。此外,若用水瓮贮水,则要以水箬封口。”
“可是,这般费时耗力,我感这两样山泉虽有区别,但是不大。”洪都公主仍是执着。
三皇子呷了口茶,看向洪都公主,耐心道:“皇妹,有些事情,你虽不知,却是实实在在。以己不知断其不存,未免过于武断。你我各依所知所晓,又如何能彼此明白懂得?”
“三哥,”洪都公主娇嗔道,“三哥从来严厉,不及四哥宠我。”
一直缄默不语的四皇子无奈笑道:“皇妹又口不择言,三哥委婉教与你事理,你不但不感激,反而怪罪,不悌亦无礼。”
洪都公主垂下头去,轻轻摇动四皇子手臂嗔道:“三哥四哥,我知错了,莫要让我当中出丑,可好?”
众人闻言,都是会心一笑,重又品茗赏景。
“几日后夏狩三场的对垒,桐亲王准备得如何?”宁帝漫不经心问道。
桐亲王颔首道:“廉贞军与天同军将士勤学苦练、摩拳擦掌,弓马武艺,都不含糊。”
“哦?”宁帝微微挑眉道,“看来,桐亲王信心满满,莫忘记了景瑞背上还有伤。”
“说来还要多谢顾待诏,”桐亲王笑道,“顾待诏不计两方嫌隙,送与景瑞化脓治伤良药。这几日,景瑞的伤势日渐好转,再过几日,想是伤愈不难。”
宁帝摇摇头道:“桐亲王莫要轻敌。莫说顾待诏文韬武略,就是景轩,虽长居宫中,对弓马之事亦不生疏。夏狩对垒,比试的并非只有武艺,还有韬略。况且,对垒当日,朕与桐亲王皆要披挂上阵。”
“本王为圣上亲点的大宁将军,曾追随圣上驰骋沙场近十年。如此说来,两方应是旗鼓相当、难分伯仲。”桐亲王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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