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微芒初露
云微天淡,草原寥廓,军帐点点如同风吹草低见牛羊。
“见过四皇子,”顾余修进了军帐一揖道,“方才整兵列阵,气势威严庄重、宏大雄伟,颇为震撼人心。”
四皇子让天同将军给他看座,道:“多谢顾兄。可是,顾兄应在父皇身边,怎有闲情来访?”
“自从围场之事后,圣上忙于与朝臣研究丹国境况、兵马粮草与漕运赋税,顾不上棋枰杀伐。”顾余修无奈道。
四皇子将桌上茶碗端给顾余修道:“顾兄远道而来,方才一直观看练兵,解解渴罢。这茶早上送来,我尚未饮过。”
顾余修颔首接过茶碗,才品了一口,就笑道:“柔薇姑娘的茶艺愈加娴熟了,都可依体质选茶烹茶了。曲姑娘知道,该是高兴。”
“顾兄,这是何意?”四皇子茫然问道。
“此为石斛玉竹茶,”顾余修眸色黯淡道,“是曲姑娘依照中药药理配制出的药茶,以玉竹、百合、石斛煎水代作茶饮,颇有养阴之效。难不成,四皇子这几日有口燥咽干、手足心热的阴虚症状?”
四皇子迷惑道:“我确感虚热,以为不过夏日天热。”看向顾余修手中茶汤,眸色复杂。
不及两人再言,天同将军进来通报道:“将军,练兵两刻后开始,是时候准备了。顾余修闻言起身,与四皇子一同出了军帐。
缓坡之上,宁帝与桐亲王并肩而立,遥望远处整装待发的北境五军。
“皇兄,五军虽同处北境,平日却鲜有合练。今日练兵,是基本的骑兵阵法,在战场之上最为奏效。两位皇子尽心竭力、配合默契,想来该是十分壮观。”桐亲王颇有信心道。
宁帝微笑道:“朕对桐亲王,还有景瑞景轩,从来放心。丹国看似平静,也许实际上虎视眈眈,切不可疏忽大意。此次练兵,可不是平日里好看的。”
“皇兄放心,”桐亲王让道,“皇兄,五军将士已然准备停当,入座罢。”
早已备好的帐篷中,宁帝与一干朝臣落座,坐北朝南。随着桐亲王下令,草原上严阵以待的将士,如同出笼困兽,皆是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紫微、武曲两军分列正南、东南,廉贞、天同两军位于正北、西北,破军军则停在正西。紫微和武曲两军各有一队骑兵奔出,向正西而去。待两队与破军军回合后,重又变出两队,分向东北与西南。这两队骑兵,刚刚站定,各分几十骑去到正东。从正东奔出的骑兵,直向正北和西北,与廉政和天同两军回合后,再回正南和东南。
五军如此往复,不多时,便成八方阵型,远远望去宛然八卦,静卧草原,阵势恢弘。
“乾、兑生坎,坎生震、巽,震、巽生离,离生坤、艮,坤、艮生乾、兑。”高百青缓缓道,“以八卦入战场,奇哉妙也。骑兵神速,布阵也是容易。”
桐亲王道:“八卦相生之理,本不复杂,入于兵法,对付北狄绰绰有余。这八卦阵型,曾在与丽国、安国交战之时大显神威,是我大宁骑兵的必备阵型,扰敌乱敌、屡试不爽。”
不待众人议论,外围骑兵纷纷张满弯弓,顿时箭如雨下向阵型中央空地而去,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仿佛滚雷呼啸而过。
“这等密集阵型,再兼放箭,阵中纵有敌人千万,怕也是瓮中之鳖,逃不得生天。”正再度候汤的曲烟茗自言自语道。
旁边的高竹寒闻言道:“战场之上,你死我活,容不得半点怜悯心软。这八卦阵型,先乱敌人阵脚,再集中绞杀,看似玄妙,实则心机缜密、冷酷无情。曲姑娘大概看多了棋枰上毫无烽烟的厮杀,于这冷冽沙场一时不适。”说着,看向不远处默然不语的顾余修。
草原上的五军,循着八卦相生之理,重又运动起来,八方阵型渐散。四皇子一马纵出,从容镇定的射出箭矢,直直飞向远处飘扬将旗,准确无误地射落,赢得众人齐声喝彩。
“柔薇,你还愣着干什么。阵型将收,给五军将士的茶汤可是煮好?”走到茶房的曲烟茗见柔薇愣在门口,不禁问道。
柔薇敛神答道:“早已备下,也安排好人手,烟茗姐姐不必担心。该是奉茶了,烟茗姐姐带来的秦权壶也备好。”说着,同曲烟茗落座茶案。
曲烟茗手执仿秦时之“权”的紫砂壶,冲泡大红袍,出汤、奉茶,行云流水。
“景瑞的弓马愈加娴熟,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桐亲王赞道。众人亦是纷纷称赞阵法精妙、箭法精准。
宁帝看向三皇子,问道:“景轩,你以为这阵法如何?”
“八卦阵法原理简单,运行起来很是复杂,固然可迷惑敌人。”三皇子认真道,“可是,这阵型颇为耗费人力精力,剿灭数万人不在话下。如若对付八千一万,却是极为浪费,灵活性也差了许多。”
“景轩所言有理,”宁帝点点头道,“你可有良策?”
三皇子道:“烦请顾待诏摆上棋枰棋子。”顾余修先是疑惑,随即恍然大悟,忙起身拿出随身携带的棋枰,将黑子递与三皇子。
“棋本源自战场,由此悟出阵法,想来用于沙场该是颇为有效。”三皇子说着落下五子围住其中两点。顾余修见状,在中间下白子。
三皇子再落黑子,将两颗白子团团围住,道:“八卦阵法的初衷,无非是围而灭之,与棋之提子如出一辙。”说完,将黑子包围中的白子提出,看向顾余修。
“双方棋子对杀中,走一步使对方棋子仅余一口气时,称为‘打’,又称‘打吃’或‘吃’。对方如不应,下一手就可将对方棋子尽数提掉。”顾余修不假思索道。
“此阵看似简单至极,却是万变之宗,”三皇子一边落子一边道,“草原作战,空旷无所依凭,除却围攻,别无他法。”说着,与顾余修在棋枰上演示了几种黑白对杀。
宁帝微笑问道:“棋枰胜负,重在棋子气数,多者在对杀中便是胜,气数相同则先走为胜。这与骑兵攻杀,可是不同。再者,棋枰谈兵,终归无益。”
“父皇,顾待诏不仅为国手,更长于弓马,不如让他试试,方知此法可行与否。”三皇子道,附在顾余修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后者点头应下。
顾余修起身上马,向天同军奔去,不久,领有几十骑,细细叮嘱一番,便与武曲军对阵。武曲将军亲自上阵,率兵迅速冲来。顾余修策马当先,身后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团团围住武曲军不多骑兵,却是空虚内中。
“武曲军被围在内,中有大约五骑大小的空虚,当是‘刀板五’的完整大眼。”宁帝道。
三皇子道:“围困后便是攻杀。”天同军才布好阵型,就有骑兵放出箭矢,直向武曲军内中,转眼之间就令其自乱阵脚。天同军乘机个个对付,很快将武曲军拿下。
宁帝看向三皇子,笑道:“方四、刀板五和花六皆为大眼,本是白子在黑子内紧气后,黑子提走白子。景轩的阵型却是外围骑兵直接攻杀被围敌人。”
“棋枰之上,囿于交替下子,胜负才有许多变化。战场之上,尤其骑兵神速为贵,当然不必拘泥于棋枰规则。”三皇子解释道。
高百青侧首道:“以棋入战,未尝不是追本溯源,看似并无新意,实则领会其中精髓。”众臣子交相称赞,都是对三皇子精巧妙思的佩服。
“可是,这究竟是极少骑兵的对垒。战场之上,两军数万将士厮杀,亦是常见。不知景轩此法可否应对?”桐亲王忽然问道,使得议论之声顿止。众人目光齐齐落在三皇子身上。
三皇子从容不迫道:“方才,是寻常不过的做眼。棋枰尚且有许多巧妙战术与布局,变化万千、不可捉摸,小到提走一字,大到整盘布局。皇叔容我些时日,与景瑞教授阵法,再演示可好?”
“可是,景瑞虽驰骋沙场若干年,却对棋枰之争不知半点。难道,前些日子练兵,你已然教与他?”宁帝问道。
“我才从棋枰中悟出阵法,”三皇子摇头道,“尚未来得及教与四弟。可是,父皇也知,棋源为战,加之四弟瑞心思细敏、经验颇丰,想来习得阵法不是难事。”
宁帝重又看向整齐阵型的五军道:“就依你所说,将北境五军交于你手训练。对了,桐亲王,难得天府军来此,就由你亲自训练。天府军虽受命守卫在广平城北,到底也是向北屏障,与北境各军,颇为相近。”
“臣弟领旨,”桐亲王行礼道。三皇子也领命。
一旁的曲烟茗将目光从骑兵身上收回,手中摆开茶杯,喃喃道:“棋子的死活取决于能否做成两眼,在‘大眼’内投子可使其成为死棋,应是比方才骑兵攻杀更为复杂。”
“烟茗姐姐,你说什么?”正在出汤柔薇问道。
高竹寒走来道:“‘大眼’形状不同,死活各异。至于如何化用入骑兵阵法,的确有待思量。”
此时,从练兵场上回来的顾余修翻身下马,就看到两人对茶论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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