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8章 番外三·彼时最美，此时最丑
2017年3月31日，周四，燕城春暖花开，偶有风沙。
俯佑街胡同被清洁工打扫得干干净净，正赶上放学和下班的黄金时间，白天静谧祥和的胡同伴随着清脆的三轮车、自行车车铃声响，往来穿梭的居民多起来，越来越热闹。
当然，也有因为小轿车艰难往胡同里猛蹭导致的短暂交通堵塞，这种因时代发展出现的现代化入侵常常会引起大爷大妈们的不满，可无论上岁数的人如何埋怨，小年轻的都不敢甩脸，只会探出车窗，满脸堆笑、扬声道歉。
春天，生命的气息从枯枝败叶中诞生，嫩芽和花朵都是如此，干枯的枝干先要绽放花朵，然后才开始发芽，即使夕阳西下，万物依然生机勃勃，天蓝正好，盎然生长。
“小九姐姐！在家嘛？我羽毛球掉你家院儿里了！”一个穿着39中学半袖校服的瘦高男孩儿朝着俯佑街9号院高声喊，院儿门开着，可他不敢随意跨入。
磁性的男声在他身后响起，带着愠怒：“叫什么姐姐！叫婶婶！或者叫阿姨！”
男孩儿缩回探入院门一丢丢的头，回头憨笑：“徐叔，我羽毛球掉您家院里啦！”
徐郅恒单手插兜，偏头示意：“自个儿进来捡！”
“好嘞！”
许玖玥挺着肚子从主庭院跨出来，腿脚明显没从前利索，脸也圆了一大圈儿。
她看着刚刚弯腰捡起羽毛球的男孩儿亲切招呼:“酉酉，我们家炸茄盒你吃不吃？”
男孩儿挥挥手往院门走：“不啦小九姐姐，我妈说你快生啦叫我少过来捣乱！拜拜~！拜拜徐叔！”
许玖玥见自家太子爷一脸憋闷，企鹅一样一晃一晃扭到他面前，尖尖的肚子顶上他的小腹，抬手摸了摸他的脸笑着热烈欢迎：“唷，爷~~回来就一脸黑线，莫非刚吃完墨鱼面？”
徐郅恒绷着唇角睨着孩儿他妈，讪讪：“胡同里能说会道的小崽子都叫你姐，叫我叔，你也不管管，这不差辈儿了嘛！等过几天咱抱着儿子回来打胡同一过，他们列队欢迎喊咱儿子弟弟，还接着喊你姐姐？”
许玖玥拉下他的脖子亲了他一口，咯咯甜笑：“你从前可说过拿我当女儿宠哒，差辈儿不是正好嘛~！”
她搀着他的胳膊迈过月亮门，徐郅恒自然地松开她的手帮她托着后腰，右手端着她的手扶着她走，仍是不怎么痛快。
许玖玥知道他最近一直在把工作往前赶、好能踏踏实实歇陪产假，工作忙，有点烦躁，继续笑着哄他：“孩子们都是跟着太阳村的孩子这么叫哒，最近这半年多太阳村的宣传视频火遍全网，小九姐姐就是个称呼而已，没有辈分一说，就像我们小时候看少儿节目叫鞠萍姐姐姐姐，叫董浩叔叔叔叔，其实他们都是同龄人，一个道理……”
许玖玥预产期临近，这几天都没去公司，舅舅舅妈订了1号的动车票打算预产期头一天来。
家里除了平日伺候的年轻人，只有常美娥早早搬来小院陪伴产妇，以免年轻人照顾不周。
春天还不适合在室外凉亭吃饭，人不冷，怕饭菜凉的太快。
家里上上下下七八个人，不分主仆，围坐在东厢房餐厅用餐，温馨祥和。
太子爷早已被他的宝贝媳妇儿哄好，心情好，吃得饱，边吃边聊。
都是许玖玥聊，徐郅恒仅是起个个头问问她今天身体情况，有没有不舒服，她就话题不断。
月份太大了，医生评估后说许玖玥羊水比别的产妇普遍多1.5-2倍不止，孩子预估不大，肚子实在不小。
这导致她每顿饭吃点儿就饱，徐郅恒吃第二碗米饭，她早就不吃了，就坐在他旁边嘴不闲着一直絮叨：“……常姨说生完坐月子加喂奶都要各种忌口，今儿中午给我做了麻辣烫，是加牛奶的那种汤底，倍儿香，我连汤带水全给炫了！”
常美娥给她端来一小碟蓝莓，和蔼笑：“今儿中午确实吃的不少，来，吃不下饭吃点儿蓝莓。”
又聊了一会儿，九瓣儿副总翟羽佳提着电脑到。
只要许玖玥自己不觉着累，徐郅恒一直没拦着她工作，这不，手底下的兵来家里汇报工作他也表示欢迎。
他捧着小碗淡笑问：“翟总，吃了么？”
翟羽佳站在门边静候，笑着摇头：“徐总，我减肥，晚上不吃饭。”
徐郅恒笑笑，也没强求。
一回头，见许玖玥手拄着桌子起身很困难，忙撂下碗、双手穿过她腋下从背后抱起她。
许玖玥随口跟翟羽佳念叨：“我这虽然怀孕一口没吐，这腿是真不给力，早早就肿了，坐一会儿起身就特别吃力。”
翟羽佳恭维她：“都说一孕傻三年，你脑子好使比什么都强……”
俩人转场到凉亭里沟通工作，许玖玥条理清晰：“……陆探社下半年的广告预案最好明天给我，别的都不急，除了汽车和食品等涉及衣食住行的国民品牌，很多品类注意不能在同一个月接竞品……我看了姚苇杭最新一期的短视频发现她鼻子有点塌了，跟她沟通一下看看她鼻子是不是该做了……叁生叁世备战618大促的方案我看了没问题，执行的时候注意时间节点，文案让又又带着市场部再审一遍……”
直到天微微擦黑，徐郅恒过来知会：“进屋吧，有点凉了。”
翟羽佳识趣收拾电脑和文件：“不了徐总，今天差不多了，我晚上还有个线上课程要按时参加，我就先走了……”
徐郅恒提溜着许玖玥起身，两人一起送翟羽佳离开。
夫妻俩边回房边沟通了会儿各自的生意，回房一起洗了淋浴，坐在主卧沙发上看电视。
一天下来，许玖玥的腿又酸又胀，刚刚上楼梯都很艰难，此刻也是，想把腿抬起搁到徐郅恒腿上要靠手抬，不然根本做不到。
徐郅恒拿了指甲钳帮她剪脚指甲，不帮她不行，肚子太大，眼神不好，坐着根本够不着。
他压着她靠在沙发扶手上，抬起她的双腿搁在自己腿上，捏了捏她浮肿的腿，实在心疼：“这一摁一个坑儿，这两天你睡觉还总抽筋儿，要是预产期过了还没动静就剖了吧，太遭罪了。”
‘嘎嘣儿~’
他开始给许玖玥剪脚指甲，手法细致熟练。
许玖玥看着下饭综艺反对：“大夫都说我能顺干嘛不顺，雨薇姐剖完都说，看着没啥大毛病，将来肯定不一样，你看仁馨，生完不一会儿就能下地，状态比剖腹产的就是好。”
“呼~呼~~”徐郅恒凑近她白胖的小脚丫吹了吹，轻叹：“你不能总看别人，得看自己状态，这个月你就没睡过一宿整觉，夜里总起夜，之前你说尼克长头发，你烧心，大冬天的总想吃冰棍儿还不敢吃，真太遭罪了媳妇儿，要不咱就生这一个得了。”
许玖玥晃了晃脚：“你不要闺女啦？合着你那小公主屋是给仁馨准备的呗，小时候偏心她，现在她闺女出来接着宠她闺女呗？”
徐郅恒笑意满满：“安心真的好乖，我发现我还是喜欢女孩儿，可是人家的孩子，我又不好总亲总抱，好啦~~~剪好了，我亲亲我大女儿吧~~”
他笑着侧倒亲了亲他‘大女儿’，腻歪一会儿，起身拿吸尘器收拾沙发。
自从升级准爸爸，这些生活琐事太子爷也越发得心应手，不再是完全四体不勤的公子哥。
……
“怎么了媳妇儿，睡不着吗？儿子又踹你胃了？肚子疼嘛？”
“唉……没有，他早就不怎么踹我了，肚子也不疼，就是闹心。”
午夜，许玖玥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月份太大又不能平躺，左侧卧右侧卧都试了，困的不行，就是睡不着。
她艰难起身，披上睡袍：“我去上个厕所。”
徐郅恒扶着她的后背让她坐起，忙跳下床帮她穿上拖鞋，趿拉着拖鞋陪她一块儿去洗手间。
架着她的腋下帮她坐在马桶上后，徐郅恒识趣退出洗手间：“你要起来的时候喊我进来，别自己硬起来，腿疼。”
“嗯~~”
……
“徐郅恒！”
徐郅恒听见许玖玥喊自己的声音略急，一把推开洗手间的门闯入，两步跨到她面前，许玖玥已经自己站起来了，略紧张地告诉他：“去医院，见红了。”
大半夜的，静谧的四合院短暂慌乱，徐郅恒打电话联系医院，枝枝跑来帮许玖玥穿戴，常美娥吩咐钟情钟意拿待产包，鹏飞去开车，张明光也带着几个人迅速赶来。
好在铭德离家很近，十几分钟就到了医院，许玖玥腿脚不好，徐郅恒要抱她下车。
常美娥忙拦：“诶诶诶，能走最好自己走，对顺产有好处。”
许玖玥也正有此意：“我没事儿，就是小肚子偶尔揪一下，不怎么疼。”
入院直接进病房，等着医生来检查，简单沟通后医生交代：“徐太太目前还没开指，今晚应该不会生，每个产妇开指时长不一样，目前看指标正常，胎心也很稳定，建议今晚住在医院，明早我们再来看情况，明天能不能生还要看开指进程……”
也不算虚惊一场，见红必须引起重视。
常美娥和枝枝歇在对面病房，家里人轮班值守，小夫妻俩在产妇病床睡下。
睡的是从背后搂着许玖玥的徐郅恒，许玖玥还是睡不着。
徐郅恒工作很忙很累，到后半夜扛不住了自然入睡，可随着阵痛开启，许玖玥更是彻底告别了周公。
一开始的阵痛频率不强，每次阵痛持续时间也不长，也就半分钟左右就会消散，往往揪着疼几口气的工夫就会消停一会儿，许玖玥刚趁着消停犯迷糊，下一轮儿阵痛就会开启。
随着阵痛间歇时间变短，许玖玥越来越辛苦，几次疼的额头冒出细汗。
她上妈妈课堂时学过，这样的阵痛只是前奏，不必过分大惊小怪，大半夜的，不能吵醒徐郅恒，更不能折腾医护人员。
一开始她还会大概数数这是大约第几次阵痛，随着次数和密度增加，她已经数不过来，主要是一天一宿没睡，又困又疼又懵，实在脑子混沌。
徐郅恒平稳的呼吸在她颈后喷洒，走廊里也没什么响动，这被阵痛折磨的后半夜，许玖玥觉得无比孤独，一个人痛，真的煎熬，她突然好同情孙悟空，五个小时她都要崩溃了，大圣被如来压在五指山下500多年，该是怎样的孤独。
直到天蒙蒙亮，又一轮阵痛后，她实在太饿，轻轻拿开徐郅恒的胳膊想起身去觅食。
徐郅恒睡的呼呼的，丝毫没察觉，还好，喊他起来又不能替她疼，许玖玥决定继续自己扛。
双手抬起一条肿腿扔下床，再抬下一条，她悄咪咪站起身，借着窗外渗进的晨光冲了碗麦片，静悄悄吃下，胃里暖了，觉得好了一点。
她叉着腿儿坐在沙发上，再次迎接比上一轮更猛烈些许的阵痛，闭着眼感受肚子里的小东西大头冲下努力往外钻，钻了几十秒没成功，小东西似乎暂时放弃，痛感悉数缩回。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再痛，于是按照妈妈课堂教授的知识点站起身溜达，捧着肚子在病房里来回绕，在心里鼓励尼克加油钻。
7点，房门被敲响，常美娥和枝枝带来早饭。
许玖玥瞥了眼睡相很好，但睡得很香的徐郅恒，示意二人去对面吃。
早餐丰盛，许玖玥努力吃，荤的素的，每样都不落下。
常美娥夸她懂事：“小九，待会儿吃完饭能睡就再睡一会儿，睡不着就在走廊里溜达，等太阳出来了咱下楼溜达会儿，好不好？”
许玖玥蹙着眉点头：“嗯，不睡了，睡不着，溜达吧……”
病房大亮，徐郅恒幽幽转醒，划拉一下床畔空空，第一反应就是许玖玥被拉去产房生孩子去了，登时惊出一身冷汗，腾地弹起，下地寻她。
一开门，许玖玥满头大汗正路过病房门口。
徐郅恒看见她肚子鼓着，跨到她跟前急切地帮她擦汗：“怎么样了？这么疼吗？”
许玖玥小口深呼吸：“嗯，刚检查过，快开到两指了，过了中午看看就去产房。”
枝枝错开身退下，让徐郅恒端着许玖玥的手臂、拢着她的背陪她溜达。
他穿的棉质卫裤和t恤，走廊里有点儿阴凉，许玖玥披着薄毛衣，担心他冷，皱着眉道：“咱回病房吧，吃午饭。”
徐郅恒这才发现，已经快12点了，他这个陪产准爸爸竟然睡到了中午，真是臭不要脸。
他满脸歉意，糯糯道：“你怎么不叫我啊媳妇儿，你是不是疼一上午了啊？”
许玖玥没告诉他自己昨天后半夜一直疼，根本没睡觉，只呼哧带喘艰难迈步，嗯啊岔开话题：“待会儿吃完午饭我要洗个澡，大夫说可以，要不生完至少得五天后才能洗……”
许玖玥的阵痛已经比较强烈，除了站着，其他姿势都觉得呼吸困难，完全坐不住。
午饭站着吃的，一会儿一阵痛，没吃多少，牙根儿被咬的直酸。
饭后俩人在病房里洗淋浴，医院的洗澡间条件不如家里，只能凑合。
热水冲洗，加速宫缩，许玖玥疼到站不住。
徐郅恒快吓死了：“赶紧我赶紧给你冲冲出去吧，是不是要生了啊？”
许玖玥咬着牙摇头：“没有，肯定还没到时候……”
徐郅恒手忙脚乱地帮她擦干身体，托着明显下坠的肚子实在慌乱：“媳妇儿你站住了啊咱穿上衣服赶紧出去叫医生过来看！”
阵痛几乎是五分钟一疼，一阵疼五分钟，可医生来检查后告知二人的消息实在令人无奈。
医生：“快开到三指了，徐先生徐太太，如果能保持活动，就继续多走走。”
护士长：“徐太太，我来指导您用这个瑜伽球，对加快开指有帮助。”
许玖玥听话照做，一边坐瑜伽球一边深呼吸，低头劝尼克：“儿子，加油啊，你使使劲儿让妈妈少疼一会儿。”
徐郅恒扶着她给她助力，也劝尼克：“儿子，加加油呗，别折腾我媳妇儿了呗，爸爸都心疼的不行了……”
下午2点，许玖玥确认开到三指，转产房，继续疼。
徐郅恒忙忙叨叨刚想起来答应许玖玥的事儿，在产房门口赶紧给甄浚笙打电话：“owen，你去庙街，找一家叫‘驰名臭豆腐’的小店，买几份臭豆腐，先不炸，再多要点酱，装迷你冰箱里，赶紧坐飞机过来，你二嫂要生了！”
甄浚笙一脸懵逼：“哈？”
这边，许玖玥躺上产床，上上各种仪器，她看着胎心监护仪里活泼的锯齿在心里默念：‘尼克，加油，快点儿出来……’
“嗯~~~”
疼到忍不住吭叽，许玖玥无论如何怎么咬牙也忍不住，三指就这么疼，六七八指不得要命？
她向医生求救：“大夫，是不是可以打无痛啊？能不能给我打一针？”
医生微笑解答：“徐太太，开到三指是可以打无痛的，但打完无痛会减缓开指进程，也就是说，假设三指到十指有可能三小时能开，打完无痛就要六小时甚至更久，这个您是否需要考虑一下呢？”
许玖玥几乎两天两宿没睡，困的头都要炸了，基本丧失思考能力，她朝枝枝要来电话，打给仁馨咨询。
仁馨惊喜：“呀！你提前一天有动静儿了呀，咋不告诉我？！”
许玖玥咬牙急喘：“甭废话，就告诉我该不该打无痛……”
仁馨语气正经了些：“打啊！必须打！不然你会疼死过去，生的时候一点儿劲儿都没了，别考虑那些有的没的，你自己的感受最重要！”
签字，喊麻醉师，翻身侧躺，打无痛。
她不知道麻醉师在她脊椎上做了些什么，只听麻醉师温声安抚：“别动啊，可能会有些慢，千万别动，阵痛也得忍住……别动……一动别动……”
这个阶段的阵痛不知是几分钟一次，许玖玥只知道，打无痛的过程她大概疼了三轮儿，躺着真的比坐着疼好几倍，好似一个皮很厚的大皮球在肚子里被未知力量撑大，在即将爆炸之际，又猛然缩回，倘若这样循环往复折磨人三四个小时，不打无痛真的受不了。
感谢麻醉师，无痛打完，真的慢慢感觉不到阵痛了。
枝枝帮许玖玥擦了擦脸上的汗，捋了捋头发，抹了抹她的黑眼圈轻笑：“姑爷说叫人买了臭豆腐送来，等你生完就能吃了。”
许玖玥无奈笑：“我也是上了产妇课程才知道，生完要喂奶，哪能吃臭豆腐啊……唉，徐郅恒在港城跟我求婚仿佛上个月发生的事儿，一转眼，儿子都要出来了，他要陪产我坚决没让，我自己都没眼看，真是彼时最美，此时最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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