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福至心灵

秦贞没什么胃口，把一盘沙律拨弄来拨弄去，秀眉微蹙，似有满腹心事，一路上周吉告诉她的事匪夷所思，她需要时间消化思考。秦贞不是什么“绣花枕头”，她读书很好，也不是“书呆子”，思维相当活跃敏锐，一下子就能抓住关键，正是这一点让周吉觉得她一点都不像记忆中温柔可亲的小师妹。

        周吉自顾自吃完海鲜，又吃了两片黄桃派，倒了一杯柠檬红茶慢慢喝着，热茶温暖了胃袋，觉得很舒服。他抬眼望向对方：“你还有什么想问的？我尽量回答，但不能确保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秦贞下意识问道：“是不能，还是不愿？”

        真是个聪明犀利的小姑娘，心性与前世判若两人！周吉坦然说：“事态很复杂，我也没能全部弄清，有些事，过早告诉你有害无益，只会白白乱了心绪，等你弄清了自己是谁，自然会明白。”

        秦贞隐约觉得不安，她按照自己的思路说下去：“仙云茶唤醒前世的记忆，不是一蹴而就，每喝一杯，记忆就苏醒一点，直到完全记起来……”

        周吉脸上流露出赞许的神情，补充道：“是这样的，唤醒，而不是植入。有些人记得少，记得浅薄，三五杯就到了极限，多喝也没用，有些人记得深刻，记得多，需要很多次才能完全唤醒。每一次唤醒都会对意识造成一定的冲击，如果冲击太过强烈，或者太过频繁，很可能模糊了前世今生，通俗地讲，变得精神分裂，甚至彻底崩溃。”

        “那么卫簪花和锦瑟华年……”

        “卫簪花是卫蓉娘，也就是宋太太，锦瑟华年是曹雨，隔壁成衣店的老板，你都见过吧？”

        “喝茶时碰到几回，闲谈了几句，不熟。曹老板给过我一张名片，大概认出我穿的风衣是在‘锦瑟华年’买的。”

        周吉忽然岔开话题，“哪件风衣？”

        “是一件单排扣蜂蜜色中长款风衣，刚到泗水城那天买的。”

        周吉回想了一下蜂蜜的颜色，似乎有点印象，那件风衣大小正合适，就像为她量身定做。

        秦贞生硬地把话题拉回来，催促他讲正事，周吉想了想，先从曹雨说起：“仙云茶的效果因人而异，尤其是第一次猝不及防，曹雨受到的冲击相当强烈，精神几乎崩溃，这跟她前世做了亏心事有关，好在后来还是撑过去了。老实说，她的经历乏善可陈，如果没有那件亏心事，就跟戏台上跑龙套的差不多。”

        “什么亏心事？”

        “那是她个人的隐私，你还是不要从我这里打听比较好。”

        秦贞确认他不是卖关子，而是真心诚意为曹雨保守秘密，无奈地说：“好吧，那么宋太太卫蓉娘呢？”

        “卫蓉娘跟曹雨不同，看似柔弱，实则性子坚韧，行事光明磊落，很快就接受了前世种种。我觉得对她来说看了一本连续剧，读了一本长篇，很投入的那种，当时心潮起伏，情绪激动，事后平静下来，对她的生活并没有多少影响。”

        秦贞紧接着追问道：“那么我呢？你觉得我会是曹雨，还是卫蓉娘？”

        周吉认真思考片刻，双手一摊道：“我不知道，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就像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谁都说不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

        秦贞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周吉没有卖关子，直接说出了他的判断：“——仙云茶会彻底改变你的生活！”

        餐厅有些嘈杂，他声音也不大，但落在秦贞耳中，却像炸雷一样震惊。她毕竟只有十八九岁，一时间手足无措，结结巴巴问：“为……为什么……这么说？”

        周吉微微一笑，没有说下去。秦贞忽然福至心灵，双手紧紧抓住餐巾，“前世我们每个人的故事，我们每个人的结局，你都记得？”

        周吉点点头，“不是每个人，只有一部分，一小部分。”

        就像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漆黑的海面，秦贞无比激动，她终于猜透了周吉的用心！就在刚才，他不小心说漏了嘴，他说曹雨是戏台上无关紧要的龙套——

        “你怎么了？”周吉有些担心，难道仙云茶对意识的冲击滞后了这么久，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

        秦贞按住起伏的胸口，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一字一句说：“在那个世界里，你是……‘时轴’，牵动很多人的命运，围绕着你……我的意思是……”

        周吉打断了她，“不用解释，我知道‘时轴’，那是个很贴切的比方！你本想说‘故事的主角’，‘时轴’的说法让你更容易接受，是吧？”

        秦贞不大习惯他的言辞一下子变得如此犀利，难不成他生气了？她飞快瞥了对方一眼，周吉捧着柠檬红茶，神情并没有什么异样。她的鼻息沉重，手脚发麻，强迫自己把话说完：“在前世的那个世界，你是‘故事的主角’，我们都是配角，是龙套，在今生的这个世界，你不是主角，但是你有仙云茶，你可以唤醒我们的记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也许，只要唤醒足够多的人，你就能重新成为‘故事的主角’……”

        周吉放下红茶杯，心潮起伏，感慨万千，他总是扮演旁观者的角色，很久没有这样投入了。“我还是小看你了，你很聪明，让人意外，我原以为要等很久，等你完全记起前世，才会……那么好，秦贞，小师妹，你愿意站在我这边，站在‘故事的主角’这边吗？”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直击本心，猝不及防，秦贞傻了眼，隔了许久才问：“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你不是第一个喝仙云茶的，但你是第一个认出我的，其他人都不知道我是谁，她们敬仰我，崇拜我，害怕我，而你一眼就认了出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秦贞脸色煞白，恍然大悟，这一刻她的心像紧绷的琴弦，颤动着发出无声的尖啸。在这个世界，他是周吉，在那个世界，他是魏十七，她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因为在前世，在那些还没被唤醒的记忆里，他们亲密无间，他们生死相依，他们之间没有秘密！这就是周吉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她迟早会知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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