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三十八章 使者的哀告,北路的国王
六月渐至尾声,雨季正入佳期。淅淅沥沥的雨点,从低沉的乌云落下,浸润着群山东西的原野。群山西侧,特斯科科湖区中,到处是葱葱郁郁的农田,四野是蓬勃茂盛的生机。
五月春耕, 玉米种植已有一月出头。此时降雨充足,热量充沛,正是拔节生长的好时候。田间的玉米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茁壮的向上长高。菜豆攀援着茎秆,一同向天空延伸。而南瓜在杆下散开,执着地覆盖着地面。田野中不时可见冒头的杂草, 然后被满是老茧的大手,一把连根拔起!
这个时候的农民,同样是忙碌的。他们要日复一日的在田间奔走, 给初夏时节的田地除草,避免田地的养分被分薄。而掌握粪肥与湖泥的贵族与武士们,也会在这个时候,严厉督促隶属的农奴们,仔细给奇南帕浮田追肥。
“在玉米拔节的时候,给农田注入生机,就能有效提高一季的产量。因为,玉米是大地的子民,它会在拔节时饥饿,胃口最好...”
村庄的主神祭司如此教导着众人。这些耕种的说法,一部分来自故老传承的经验,另一部分来自西方王国的总结,共同提高着农田的产量,夯实着联盟的基础。
湖中都城的使者向北方奔跑, 怀揣着死亡的哀告, 行过生机勃发的原野。他行过东北的圣城特奥蒂瓦坎, 来到死亡大道与日月金字塔下,带来晨星与太阳一同陨落的消息。
大祭司家族执掌圣城数十年, 在这里根基深厚。长者更是墨西加人心中,足足四代人的精神寄托。他们的死讯传来,特奥蒂瓦坎上下悲声雷动。城中的祭司与贵族哀戚悲伤,即刻召集万民,押来东征送回的祭品,举行盛大的献祭仪式,恭送伟大的灵魂去往神国!
使者停留一夜,又继续向东北奔行。他穿过东北的山口,就来到阿托托尼尔克邦。从此处继续往东,就是特拉斯卡拉人的土地,刚在残酷的东征中,被北路大军征服。他带着死亡的讯息,奔过荒芜的农田,穿过废弃的村庄,遇到巡逻的武士,然后抵达一片肃杀、戒备森严的热泉城。
热泉城是北路大军的后路重地,粮食转运的必经之处,留有数千特斯科科湖区的武士与民兵驻扎。使者抵达此处,神情暗淡的说了几句,武士们便面露悲哀, 尽数流下眼泪,仰天痛哭哀嚎,甚至割破脸颊!
接着,使者继续奔行东南,穿过更加死寂的荒野,经过数队武士的巡查,终于抵达了北路军统帅的驻扎地,羽蛇城。
阿维特国王正在羽蛇城中,与亲信的女蛇,看着案几上的地图,商讨着下一步的攻势。
“吉利姆,距离五月初攻陷羽蛇城后,已经过了一个半月。各支军团围困三座蛇城,在富庶的特拉斯卡拉谷地大肆劫掠...现在,周围五十多里的城外部族都被清理干净,是时候,进行下一步的攻城了!”
羽蛇城陷落后,整个特拉斯卡拉北方门户大口,再也无法阻挡北路大军。七支北路军团,足足五万多人,陆续在数十里内展开。各支军团满怀杀意,一路播撒火焰,厉行杀伐,横扫特拉斯卡拉人的腹心邦国,四十万口的特拉斯卡拉邦!
数万武士汹涌而来,特拉斯卡拉军队阵战了两场,折损了两千武士,就全面收缩。云蛇的神裔贵族们放弃所有的田野与村庄,尽量集中武士、丁壮与粮食,在三座相互呼应的险要蛇城中死守。至于四野的特拉斯卡拉部族,只能纷纷逃散,躲避大军兵锋,拼命逃入山中。
五月底,几乎与大祭司离开都城同一时间。七支北路军团正式抵达三座蛇城之下,包围特拉斯卡拉人的祖地。接着,阿维特亲自带领雄鹰武士,先去观察了最东方的丘城白蛇城,眉头深深皱起。
白蛇城北方、西方都是高耸的群山,南方、东方则是稍微平坦的原野。
“两面环山,只能从平坦的两面攻打。城市面积不大,城墙有七八米高,近乎于要塞。但最棘手的是...这是一座丘城,位于十几米高的小丘之上!”
阿维特神情镇定,摇了摇头,颇觉难办。武士们要仰攻二三十米,才能登到白蛇城头。攻打这样的要塞,投石机难以使用,弓箭对射也十分吃亏。只有六门神鹰炮,可以勉强轰到城头。城中守军若是顽抗到底,要想攻陷要塞,武士的伤亡,就绝对不再少数。
“花雕、亡犬,带上披甲亲卫,一同随我去看一看云蛇城!”
随后,阿维特国王带着两名心腹大将,与三千披甲精锐,绕过白蛇城,深入北方山中七八里。他登上山中小丘,仰起头,看了一眼数百米外的云蛇城,就勃然色变。他震惊的忘记了呼吸,只是痛苦的呻吟。
“...祖地四蛇城之首,不落的山城要塞,建在山上的Tepetícpac-Texcallan,特佩蒂克帕-特拉斯卡拉,云蛇城!...”
众多国王亲卫望着云蛇山城,纵然都是联盟勇士,也都面露畏难,鸦雀无声。眼前的云蛇城位于一处近两百米的险要山峦上。山势连绵,前半段险峻异常,后半段则突然放缓,在山顶形成几处平缓的丘台。丘台上有山泉,可以建立城寨,耕种些许梯田,加上附近山间的营地,驻扎上一两万人。而丘台的边缘上,则可依托山势,用石块垒砌,封锁通行的隘口,形成完整的防御。
特拉斯卡拉人的先祖们,为了抵抗特帕内克人的进攻,就从群山中选中此处,建立绝险的云蛇山城!
云蛇山城,四面尽数环绕高山,只在南面有一条狭窄的山道攀登。这座山城自建成之后,就从未陷落过。想要攻打此处,联盟的弓箭、投石机与神鹰炮都很难使用。武士们必须冒着头顶落下的箭矢、致命的投石与木块,艰难攀登山体,再用钩索攀援隘口,向上层层仰攻...
“这座云蛇城,比奥托潘山城还要难打。哪怕是投入十万武士...恐怕也...”
阿维特望着山城上的云蛇旗帜,还有隐约可见的特拉斯卡拉武士,失神了许久。他想起了蒂索克围困奥托潘山城,久攻不克,人心叛离的下场,心中顿时一凛。接着,他勉强平复情绪,面带自信的笑容,对周围的亲信大声笑道。
“哈哈,这些该死的特拉斯卡拉神裔,号称飞天的云蛇,原来却只是藏在山中的地鼠!且让他们守在山里,看我们把山外的特拉斯卡拉各部,扫荡一空!...主神庇佑联盟,东征必然胜利!”
“主神庇佑!东征必胜!”
亲卫们被王者鼓舞,齐齐高声应和。接着,阿维特就走下小丘,带领武士们折返,绝口不提攻打云蛇城的事。他继续向南,行过十余里,又去观察最后一座西南的蛇城,树蛇城。
阿维特一路奔行,看到平原上的树蛇城,心中总算松了口气。
树蛇城位于特拉斯卡拉盆地的腹心,土地肥沃,极为富庶。在四座蛇城中,这座城市的面积最为宽广,人口最为阜盛,实力也最为强大。树蛇城的城墙足有八九米高,面积接近五平方公里,可以看成整个特拉斯卡拉联盟的首都。
当然,特拉斯卡拉四座蛇城背后,各有一支狩猎之神的神裔,分别执掌一方,彼此地位平等,并无高下之分。而四邦联盟的体制,也是四城首领共同主政,再加上各地的神裔贵族,一同决定四邦联盟的大事。
“树蛇城北方是蜿蜒的特拉斯河,其余三面都是适合种植的平原。城墙高八九米,守军丁壮数万。虽然还算险要,却不过与羽蛇城仿佛...”
阿维特的脸上,缓缓露出笑意。他深深看了会树蛇城头的神裔旗帜,就率领披甲武士,折返羽蛇城大营。接着,北路大军留下三支军团,封锁三座蛇城。剩余的四支军团,三万墨西加军队,就分成十多支营队,汹涌四散而出。
北路大军过处,如筛子筛过谷粒,点燃一处处村庄,毁灭一支支部族,俘杀数以万计!
不过一月时间,特拉斯卡拉北方的数十个乡镇与村庄,就尽数被烧成白地。特拉斯卡拉人是联盟厮杀数十年的宿敌,而此处特拉斯卡拉盆地中的部族,都是四邦联盟中的统治核心,最死硬的主体族群。
阿维特国王厉行杀伐,北路各支军团也决不会有半点手软。盆地各部只要稍有抵抗,就是全族屠灭,丁壮作为祭品,妇女作为财物!
按照吉利姆的估算,这一月以来,大约俘获了两万丁壮,与同样数目的适龄女性。至于被消灭的特拉斯卡拉部族,应该超过十万。算上羽蛇城之战处死的敌人,特拉斯卡拉邦中四十万的主体族群,已经被斩除了十八九万,屠灭近半!
“王上,三座蛇城险要难攻,互相呼应。为了减少王室军团的损失,当以围困为主,不必急在一时。”
吉利姆庄重行礼,恭敬的劝诫道。
“等圣城乔卢拉正式投降,南路军团就可以北上八十里,抵达树蛇城外。到时候,南北两路合军一处,围困险要的云蛇山城、白蛇丘城,修建投石机与盾车,首先攻打平原上的树蛇城,再尝试攻打白蛇丘城...”
“到时候,有投石机、弓箭与铜炮,可以作为攻城压制;有诸多城邦军团,可以作为攻城先锋;还有披甲的王国军团,可以作为攻城主力...王上只需统领王室军团,在后方压阵,指挥诸军各部,攻灭东方宿敌,建立不朽的功业!”
听到此处,阿维特神情闪动,陷入思索。他的眼神变得深邃,脸上缓缓露出笑意。攻灭特拉斯卡拉宿敌,削弱联盟各地的城邦,等到返回都城后,就可以再次推行改革,进行下一步的集权!
“嗯...”
阿维特国王微微颔首,正要开口许可,大帐却突然掀开。
两名新组建的断发禁卫垂首入帐,带来一名风尘仆仆、浑身大汗的都城使者。那使者身上是汗,脸上是泪,刚一入帐,就伏倒在地,悲戚的高呼道。
“至高的国王,我从都城而来,带来死亡的哀告...”
“嗯?”
闻言,阿维特与吉利姆对视一眼,心中同时生出不详。国王猛然皱起眉头,望向伏地的使者。
“出了何事?快说!”
“半个月前,耀眼的晨星,神圣的大祭司,在圣城乔卢拉死去,惨遭毒害!而数日后,不朽的太阳,尊崇的长者,在湖中都城病逝,去往神国!...晨星与太阳,一同陨落了!!”
“啊!!长者,叔祖父!...”
“什么?!大祭司死了?!”
震惊万分的呼喊声,瞬间从阿维特与吉利姆的口中喊出,犹如美洲虎的咆哮。如此震撼人心的消息传来,就像是烟峰神山的崩塌,直让人难以置信,脑中一片空白。
两人素来心思深沉、不动声色,此刻却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连身躯也颤抖起来!
随后,大帐中一片死寂,不闻一丝风声。十多名守卫的墨西加武士呆立原地,一动不动,呼吸都为之停顿。帐中只剩下都城使者“呜呜”的低泣,像是死亡的哀曲,缠绕在所有墨西加人的心头,又深深地刻入骨髓,永远无法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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