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亡
王宽应了一声,便带着火把离开了,很快消失在黑暗中,阿至罗低声道:“大伙儿都记住了,敌众我寡,我们只有奋力一搏,才能死中求生。待会听我一声令下,大家就齐吹号角,大声呐喊,冲过去,千万不可有半点犹豫,都明白了吗?”錠
看到众人都点头,阿至罗翻身上马,拔出刀来左右各虚劈了两下,待其他人横队展开,用力吹响号角,然后高声喊道:“杀贼呀!”
“杀贼呀!”
死亡咆哮着扑来!
紧张和愤怒让阿至罗的眼睛充血,他甚至看不清远处敌人的举动,他挥刀砍下,借助战马带来的巨大冲量,刀锋几乎将第一个敌人肩膀完全劈开,与此同时,他的眼角瞥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右侧的同伴从马背上跌下来,鲜血从撕裂的喉咙中涌出。然后火光闪动,又一人从马背上摔落,他不知道是敌是我,到处是咒骂、呼喊和痛苦的嚎叫。阿至罗看见一匹马擦肩而过,它的骑士脚踝被马镫扣住,在地上拖曳而行,不知死活。
黑暗随着死亡一起到来,阿至罗在敌人从中穿梭,他的佩刀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脱手了,敌人则用长矛乱刺,他只能匍匐在马背上,竭力缩小目标,一手取出角弓,另一只手疯狂的寻找箭囊。一匹战马被屠杀的气味刺激得发了狂,后腿人立,蹄子猛踢,一切都处于混乱之中。
突然,阿至罗的指尖感觉到柔软的尾羽,他捻出一支箭矢,扭腰翻转,几乎将整个身体仰卧在马背上,引满弓对准侧后方最近的一个敌人,指尖松开弓弦,似乎能感觉到箭矢射穿咽喉,敌人翻身落马,阿至罗的坐骑冲了出去,一支长矛擦肩飞过,没入黑暗之中。
随后人马开始狂奔。阿至罗没有引导方向,只尽力伏在马背上,湿草抽打着脸,箭矢从耳际飞过。若马跌断腿脚,他们便会追上来,把我杀死,他心想,但神佛与他同在,马儿没事。喊杀声在身后减弱消失。錠
阿至罗勒转战马,确认身上没有事,转身向来处而去,无论最后结果如何,他至少不能就这么逃走。几分钟后,他回到了战场,惊讶的发现敌人已经逃走了,只有几个骑士还在战场上,他有些犹豫的靠了过去。
“阿至罗,是你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阿宽?”看到熟悉的袍泽,阿至罗心中一宽:“其他人呢?我们还有几个人?”
“死了三个,刘贺也肩膀也受了重伤!”王宽的声音有些沮丧:“幸好围困在小丘上的李郎君冲下来,一连射杀了好几个贼人,贼人以为中了埋伏,四散逃走,我们才能活下来!”
“李郎君?”阿至罗闻言一愣,这时有一骑靠了过来,只见马上人外裹皮裘,身上发出钢铁的反光,粗厚的胡须遮盖了坚毅消瘦的面容,使他看起来和胯下的马匹一样毛发蓬乱。来人向阿至罗拱了拱手:“在下大贺怀恩,乃是松漠都督府下部众酋长,眼下在安东都督府下当射生将!今日多谢兄台出手相援,不然性命难保!”
“不敢,在下河障望亭亭长阿至罗,这本是应有之事,何必言谢!”阿至罗赶忙还礼,他是柳城土著,知道大贺氏乃是契丹人中的贵姓,贞观二十二年(648年),契丹内附于唐朝。唐朝在其故地设置松漠都督府,以契丹部落首领窟哥为使持节,都督十州诸军事,松漠都督,掌管各本部事宜,并赐姓李。王宽方才说他姓李,他又自称大贺怀恩,肯定是契丹人中的贵人。
“你方才身边只有七八骑吧?靺鞨贼少说也有三四十骑,可不是谁都有这个胆量的!再说你是亭长,只要望亭不失陷,谁也怪不了你!”大贺怀恩笑道:“阿至罗兄弟,你是好汉子,此番情谊我大贺怀恩是不会忘记的!”说到这里,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眼下这里还很危险,那些靺鞨贼逃走后发现我们人数少,说不定还会杀回来。”錠
“不错!”阿至罗点了点头:“望亭离这里不远,我们马上去那边!”
“稍候,我有个受伤同伴还在丘顶,待我带上他一同去!”大贺怀恩的,阿至罗这才知道他们被靺鞨人追杀,同伴受了伤,又只剩下一匹马,大贺怀恩不愿意丢下同伴独自突围,才在丘顶困守,那些靺鞨人畏惧他的射术,不敢逼近,只敢绕着小丘射箭,两边僵持不下才拖到了阿至罗他们赶到。
“大贺兄果然义气过人!”阿至罗敬佩的说,方才他打扫战场时发现被大贺怀恩射杀的靺鞨人竟有七骑,当真是弓如霹雳,箭似闪电,不愧为是草原天骄,当世射雕,这等武艺骑术若是独自突围,是有很大概率逃生的,而大贺怀恩竟然为了受伤同伴困守土丘,若非阿至罗他们赶到,他活下来的概率是很渺茫的。
“生死本是命定,何须强求?再说若非如此,也无法结识阿至罗兄弟呀!”大贺怀恩笑道。
“能结识大贺兄,才是在下的运气!只是那些靺鞨贼很少如此深入的,大贺兄你到底是做了什么,能让他们追到这里?”
大贺怀恩看了阿至罗一眼,笑道:“也罢,反正过几日你们也都会知道的,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此番是前去探查高句丽军情的,得到了一个很重要的消息,才被靺鞨贼追杀到这里,泉盖苏文死了!”
“什么?”阿至罗吃了一惊:“大贺兄您说的是那个泉盖苏文?”錠
“除了他还有哪个?值得用我四五个伴当的性命换他一个死去的消息?就在前些日子,无疾而终!”大贺怀恩神色傲然:“虽说是大唐的死敌,但此人一辈子当真没白活!”
“是呀!和大唐打了几十年的仗,居然还能寿终正寝!”阿至罗叹道,身为柳城土著,刚出娘胎里满耳是泉盖苏文的凶名,随着年岁渐长,那些传闻中的大唐凶寇死的死,降的降,还能屹立不倒的唯有泉盖苏文一人,现在听到他的死讯,还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嗯,不过他这一死,高句丽的日子也没几天了!”大贺怀恩叹道:“他那两个儿子,就算再有本事,也没法撑起父亲的基业!”
“这倒是!”阿至罗点了点头,这点倒是众人的共识:“你觉得又要出兵了吗?”
“当然,最晚也晚不过明年春天!”大贺怀恩沉声道:“其实大唐这几年没出兵也就是在等待时机,泉盖苏文这一死,大唐肯定不会再等下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太好了!”阿至罗闻言大喜。
“怎么了?阿至罗兄弟想要乘着出征立功?”大贺怀恩笑道。錠
“这倒是不是!”阿至罗笑道:“就我这两下子,哪里还敢想建功的事情,只是如果能平灭高句丽,营州这一带就用不着打仗了,我们也可以过几天太平日子了!”
“原来如此!”大贺怀恩笑了起来:“阿至罗兄弟,可我觉得高句丽不灭还好,高句丽一灭,说不定你们的日子还不如现在了,你信不信?”
“这怎么可能?”阿至罗笑道:“岂有太平日子还比不上打仗的?大贺兄你是在开玩笑吧?”
大贺怀恩笑了笑,道:“汉人有一句话,无有外患必有内忧,高句丽人对于唐人来说就是外患,高句丽一旦被消灭了,这一带就再无外患,内忧必生,比起外患来,内忧说不定还更难受呢!”说到这里,他策马前行,哈哈大笑起来,只留下不知所措的阿至罗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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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国、难波京。
“越国的叛军已经被镇压下去了,不过守仁王还没有找到!”藤原不比道。錠
“告诉物部连熊,哪怕追查到天涯海角,也必须找到守仁王,死要见尸,活要见人!”王文佐的声音就好像他身上的铁甲一样缺乏温度,王座矗立在他的身后,撒下一个庞大的阴影,笼罩了整个大厅,身为太政大臣,王文佐并没有坐上属于他儿子的位置,而是落座于一块舒适的软垫上!
“是!”藤原不比飞快的记录下王文佐的命令:“吉备国的土豪东汉直驹已经献上了蜂子皇子的首级,不过按照可靠人士的鉴别,这个首级是伪造的!”
“伪造的?”王文佐皱起了眉头:“这么说来,真人在他手里?”
“不错!否则他没有必要这么做!”
“那就下旨褒奖他,让他来京都朝见,册封他当吉备国的国司,同时让贺拔雍督领周边领国的军队征讨,一定要把蜂子皇子解决掉!”
“遵命!”
王文佐就像一座精密的机器,准确而又冷酷的执行着琦玉的遗命——将五世天皇所有的亲属族人全部族灭,消除一切可能威胁到她和王文佐孩子王位的可能性。琦玉死后那天之后,有不少王族逃出飞鸟京,前往他们领地田庄所在的郡国,举起旗帜起兵反叛。而王文佐则报之以铁腕,他把还留在百济的倭人俘虏又运回了回来,加上原先在白马之盟上效忠于自己的那些倭人武士,开始从近畿开始,扫荡叛军,然后控制数条要隘,对叛军逐个击破。錠
虽然叛军的总数上很惊人——按照叛军布告累加起来差不多有快四十万,但在王文佐的指挥下,很快大部分叛军就被镇压了下去,他们的首领也多半被杀,没收的领地被划分给有功的武士们,这让当初的白马之盟听起来更可信了。
“还有什么事情吗?”王文佐抬起头来,向藤原不比看去。
“有,是刚到的消息!”藤原不比低声道:“沈法僧从弗出送回来的,泉盖苏文死了!”
“泉盖苏文死了?”王文佐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什么时候死的?确定吗?”
“死亡的消息很确定,他的二儿子泉渊男建已经继承了他大莫离支的官职!您看!”藤原不比将一卷绢纸递了过去。
“泉渊男建继为莫离支,还立刻大举征发靺鞨兵!”王文佐饶有兴致的看完了帛纸上的内容,笑道:“看来泉渊男生的舒服日子也到头了,吃了大唐这么多年的闲饭,总该做点事情了吧?”
“殿下说的是!”藤原不比点头道:“估计大唐这一次要一举覆灭高句丽了!”錠
“嗯!”王文佐点了点头,如果连这种机会都能错过,那皇位上那位就不是李治了。他站起身来来回踱了几圈道:“我不能在倭国待下去了,朝廷要对高句丽用兵,我身为熊津都督府都督,责无旁贷!倭国这边的事情,贺拔雍为正,他当内大臣,你为副,少纳言。”
“遵命!”
“如果征讨高句丽,倭国作为大唐的属国,肯定是要出兵的!”王文佐道:“不过人数不会太多,大概四千步骑吧!这方面的钱粮你要做好准备!”
“属下明白!”藤原不比犹豫了一下,低声道:“那缉拿五皇族人的事情呢?很多乱事其实都是因为这个,如果大赦的话——”
“大赦?”王文佐笑了笑:“也可以,你可以先大赦把他们引诱出来,然后一网打尽!”
“这,这样不太好吧?”藤原不比打了个寒颤,低下头去。
“是,我也觉得不太好!”王文佐冷笑道:“我们的实力足够,用不着用这种破坏自己信誉的办法。藤原卿,我知道王族盘根错节,肯定有很多人背地里同情支持他们,我不可能把所有人都杀掉,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能够让人们回想起过去的这些引子都消灭掉,一家哭总比一路哭好!”錠
“臣明白了!”藤原不比低下了头,作为中臣氏实际上的新族长,实际上有很多族人对王文佐如此很辣的手段是很不以为然的,这一切当然不可能瞒过藤原不比。王文佐方才那番话在藤原不比听来就是在敲打自己,他下定决定回去后一定要狠狠敲打族人,如果还有人执迷不悟那也只好请他们去地下去见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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