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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控制


“这是——这是

        沐晨神色严肃,  两眼却微微有些发直:

        “这什么也说明不了。”他喃喃道。

        旁边的向亮与王治同时点头,齐声附和:

        “的确,什么也说明不了。”

        “那可能就是他自己刺的字——或者长得像而已。”沐晨继续喃喃自语:“最多算个巧合。”

        向亮与王治又赶紧随声附和,  表示绝对的赞同:

        “是啊,能说明什么?很可能是巧合嘛!”

        受到这异口同声地鼓舞,  沐晨的神色却没有什么明显的改善。他张了张嘴,想要再接再厉抛出更多的有力论据,  但绞劲脑汁的思索之后,  却终于是有气无力的悲鸣了一声,  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那个字——他妈的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白了,  胡搅蛮缠的搞了这么多套说辞,到现在沐晨自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了——红痕爆发时他在一边看得清清楚楚,  当然不会认错肌肤上纵横交织的那个“沐”字……而自己依附的那个原身,单名恰恰就是一个“沐”!

        乌程王往身上刻这种字样,总不能是提醒自己好好洗澡有益健康吧?

        到了现在,  沐晨就不得不痛恨自己宅家多年纵览群书后的广博了——在一个火葬场狗血三俗文学里,  男主的名字居然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另一个少年(更要命的是,  乌程王的脸长得还不算差!)的敏感部位……只要开动小脑瓜顺着情节随便往各种文学的各种描写涌上心头,  沐晨扶着马车车壁勉强坐直,  脸色那是时青时白,变得比红绿灯耿况

        如果置身事外阅读这种狗血文学,那还有违禁后幸灾乐祸的快感;那现在自己身临其境,  再想想原身可能在这不可描述中不可描述过,  那就真是鸡皮疙瘩能从头顶长到脚趾,  连牙齿都在格格发抖了。

        沐晨只觉得脑门子嗡嗡的乱响,  木然片刻之后,  又哑声再次重复:

        “——这他妈究竟怎么回事?”

        向亮与王治终于对视了一眼,却默契的没有回话。一方面是考虑到现在的氛围,贸然回答只会让局势更加尴尬;另一面则是他们也一头雾水,完全不知从何猜起——几分钟前乌程王脖颈上浮出了那个要命的字眼,而众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就眼睁睁瞧着这人的头脸手臂在极短暂的时间里红肿发胀青筋绽起,迅速的变成了一大块鼓鼓囊囊发好面的硕大馒头。而这种肿胀显然不仅仅局限于表皮,没用多少功夫乌程王就已经在满地打滚抓挠喉咙,气管几乎被喉头的水肿堵了个严严实实,连脸色都在窒息中变得青肿。

        有了这种怪异的症候,那当然是一句东西也审问不出来了。现在乌程王已经被医疗兵带走,正在另一辆马车上抢救呢。

        沐晨眼见对面两人垂头不答,自己默了一默,俨然也想起了这么个情况。他瞥了一眼马车上铺设的褥子(上面还有乌程王窒息挣扎时抓挠的痕迹),终于不情不愿开口:

        “那边抢救得怎么样了?”

        这个问题倒是没什么难度。王治松了口气干净解释:

        “医疗组检查后说是急性的过敏,而且症状非常强。他们正在用抗组胺药物,如果必要的话,甚至可能得上有创呼吸机。”

        沐晨眨了眨眼,他当然听不懂那堆医疗建议。但过敏不过敏他是听得懂的,不过正因为听得懂,才对情况大感迷惑:

        “过敏会引发组织肿胀,这我倒理解。”他迟疑道:“但——但他脖子上的那个……字,难道也是过敏导致的?”

        王治耸了耸肩:

        “目前不太清楚。”他平静道:“但医生那边的解释,脖子上的部位靠近淋巴,可能是组织内部存在着什么强效的过敏原,对免疫系统产生了过强的刺激。”

        至于是什么刺激,以现在的检验水平就不甚了了。但医生已经做了基本的检查,结果却也相当意外——在显微镜下,血液样本中血小板与白细胞都大为减少,的确是涂料中毒后的症状;但整个免疫系统的运行似乎并没有被干扰,观察不到任何被感染的迹象。

        这只能等张瑶带着器械赶来后做进一步结论了。沐晨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听着轮子滚动时轱辘轱辘作响,终于缩在马车的一角,再也不动弹了。

        ·

        一行人漏夜直入皇宫之后,乌程王那意料之外的过敏又给他们带来了新的麻烦。

        总的来说医疗组携带的抗过敏药效验如神,顺利在气管被封死窒息之前控制住了喉头水肿。但因为失血过多不能随意加大药量,其余部分的肿胀就实在顾及不到了。于是齐王从宫中匆匆赶来,一抬眼看到的就是被抬在担架上的一个全身膨胀的发面团,下意识一愣:

        “这是谁?”

        不过齐王好歹是目光敏锐,一抬眼就看到了发面团身上绷得仅仅的宗室服制,终于是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于是霎时间更加惊异了:

        “乌程王,元景?这是……”

        在脱口而出的那个空当里,他本还以为这是乌程王恃强拒捕被衡阳王府的人达成了猪头,但仔细看一眼很快恍然大悟——就是衡阳王府的高手如何武功超群,也不可能把人打得这么个均匀的肿法。就是自己府里做早饭的馒头,也发不到这么好……

        于是齐王咽下后半句话,却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担架两边。向亮快步上前,低声给他解释了这症状的起因(当然,过敏不过敏的难以说明,只笼统说是发了急病)。齐王咦了一声,看一眼担架上乌程王绷得透亮的皮肤,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惊异。

        “……这病也是有点子怪异。”他听完解释,微微嘘了口气:“我听老臣们提起,说先帝在的时候也得过这样全身肿胀的重病。当时召集天下名医诊治,曾经有人私下记录过症状,说先帝这是胎中毒气所积,将来还要一代一代的传到子孙身上,永远难以拔除。但今上降生以来,倒并没有发作过这样的怪病。想不到这胎中毒气所积,竟是应在先帝的幼弟身上。”

        这一番话巧妙婉转,意在向衡阳王府表示诚意——不是齐王知道恶疾却隐而不报,确实是这恶疾太过特殊,他才完全没有想到。向亮倒是不在意这点子怪异的小心思,但心中却也颇觉异样——什么“胎中毒气”当然纯属臆测;可过敏本身却的确与遗传紧密相关,既然先帝与乌程王都有过敏反应,怎么现在的皇帝就能幸免?

        考虑到之前在太后寝宫里的惊人发现,本来应该怀疑一下北朝先帝皇冠上的颜色;但向亮仔细回忆片刻,又觉得乌程王与现在的皇帝长得确实相似,想来事情还不至于如此狗血。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北朝皇室血统纯净问题的时候了。齐王走上前来认认真真打量担架上的发面团,端详片刻之后却又有些为难:

        “这个样子……”

        说句实话,要不是齐王与宗室盘桓许久、对皇族近亲了如指掌,那就是发挥出全副身心的想象力,也是猜测不出来这发面团的真身。原本他们的打算,是打算控制乌程王后以此为胁迫,彻底打消皇宫内各个亲贵大臣的反抗决心,最大限度削弱权力移交时的阻碍。但现在抬进去这么个红胀馒头,那威慑的效力可就相当叫人怀疑了……

        但现在也没别的法子了。齐王上下左右看了那么一圈,只能让两边的人先把乌程王抬进去做做样板,顺便挑了几个乌程王府的亲信属官,一并押送进去当人证。沐晨几人紧随其后,绕过宫墙内狭窄阴暗的夹道,终于拐进了太后的寝宫,直接进入了扣押大臣的偏殿。

        这偏殿本是太后冬日里观赏杂耍戏剧所用的暖阁,为了聚气避风,内里面积颇为局限;数十个大臣被拘禁在此,那更是挤得满满当当。他们刚刚转过照壁望见殿门,就听到大殿里人声沸腾叫骂不断,简直像是农村的鸭子大鹅在百家争鸣。

        北朝皇室源自鲜卑,亲贵大臣都沾点鲜卑的底子;平日里衣冠整肃人模人样,还知道装样子拽文。但宫变以来他们被拘禁了好几个小时,压力焦虑之下精神终于崩溃,于是纷纷绷不住破口大骂——一开始还是用汉文引经据典,骂了几十分钟之后词穷语竭,干脆撒泼打滚开始用胎里带来的鲜卑语问候齐王父母祖宗,乃至于十八代亲戚。

        毕竟口水乱喷毫无理智之时,还是母语最为顺口。

        鲜卑语失传已久,要是来个语言学家站在门外,听上两句大概会幸福得全身颤抖。但对于沐晨一行人来说,听到殿内叽里呱啦响成一团,那就真是面面相觑、唯有耳鸣了。

        齐王在殿门外等待片刻,稍微平复情绪,才终于伸手理好衣襟,缓步走了进去。

        他刚一进去,偏殿里就立刻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似乎是众人积蓄已久的情绪刹那间全被点燃。沐晨等人站在殿外张望,似乎还能看到有影子从四面扑来,要抓住齐王这个乱臣贼子。

        不过这样的情绪发泄显然没什么意义。陪同齐王入内的警卫迅速有了反应——偏殿里很快就是砰的一声抢响,而后是一片死寂安静:大臣们虽然义愤填膺恨不得生食国贼之肉,但在子\\弹前还是很有逼数的——毕竟之前已经有愣头青领教过了热武器的滋味。

        眼见着殿内已被弹压下去,齐王终于不紧不慢取出预备的太后谕旨,命侍奉在侧的太监高声宣读。

        这封谕旨本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拿着宫内防卫空虚的借口,命齐王统领皇城内外的卫戍部队而已。但殿内众人都是政治老手,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明白这是谋朝篡位的预定程序。然而现在长安内外尽数被齐王部署控制,这些皇室派系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忧思之下愤懑不已,殿中登时就有了此起彼伏的哭泣。

        齐王神色不动,俨然是不将这亡国之臣的悲痛放在眼里。他径直向后招一招手,早就等候在外的侍卫立刻将担架抬入,身后士兵持枪押送,将几个畏畏缩缩的乌程王府亲信给一并赶了进去。

        担架抢先进殿之后,偏殿里却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看来数十位亲贵大臣仔细打量,也没认出抬进来的这么个怪胎。等乌程王府的属官被一并驱逐入内,殿中渐渐嗡嗡声起,开始有人醒转过来,慢慢意识到了担架上的原型——

        但就是慢慢意识到之后,不可遏制的义愤才又涌上心头——知道齐王要谋反篡逆株连皇室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他折磨宗室又是另一回事了。愤恨之中外加唇亡齿寒,终于有人从匍匐的人影中站了出来,指天画地的怒骂齐王,乃至于攘臂卷袖,要上来与乱臣贼子决一死战。

        齐王叫侍卫送入担架的目的,本来就是要以此刺激观察反应,在大臣中筛选死硬分子消灭后患。他拍拍衣袖悄然后退,却是默不作声地退到了护卫地士兵身后,垂手端立不动。外面向亮一眼瞥见,登时皱起眉来——看这人的意思,显然是要以偏殿中的局势逼迫特种部队动手,给他们身上沾点鲜血……

        他默默抬了抬眉毛,平静的敲击耳机,下达了命令:

        “优先保留活口,就用非致命性武器吧——你们震撼弹没了?那就用丁硫醇吧,不知道这东西好不好使……注意戴好防毒面具。”

        说罢向亮转过身来,却是建议沐晨迅速避到一边的下风向去,最好还戴个活性炭口罩。

        沐晨听得云里雾里,大为不解:

        “怎么。你们还用……毒\\气么?”

        华夏的部队拥有远高于世界平均的道德底线,当然不会用这种缺大德的玩意儿。向亮摊了摊手,却告诉他这是北方工业制造出来的新一批非杀伤性特殊武器,保证无毒无害无危险。但因为技术理念什么的都是全新的,之前也没有实验过,所以就当赠品白送了过来,顺便测试实战应用的效果。

        “我不懂化学,就没管这事。据北方工业说是效果很不错。”向亮叹了口气:“但实际上么……毕竟便宜无好货,又是新东西,实在不好说。”

        ·

        五分钟以后,沐晨等人气喘吁吁的挣扎上了偏殿后的假山,终于忍不住摘下口罩,一低头交代出了整天的伙食——

        这玩意儿的效果太特么惊人了!

        沐晨揉捏着被熏到发疼的鼻子,终于是一个忍不住,俯下身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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