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4章 不会发生了

　　石虎吓得亡魂直冒，失声尖叫：“大丞相，石虎愿降！石虎愿作你最听话的狗，最锋利的刀，哪怕是最低贱的家奴亦可！只求大丞相饶我一命！”

　　李睿目光冰冷，看待石虎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堆有害的、必须尽快处理掉的垃圾：“大晋忠勇之军、刚烈之民这么多，我用都用不过来，用得着你这条嗜血如狂的疯狗为我效力？拖下去！”

　　石虎挣扎着想要跪下，嘶声说：“大丞相，我……”

　　许浑照着他小腹就是一拳，直接将他打闭气：“闭嘴吧你！你小子年纪轻轻便如此狠毒，在征战的时候成千上万地屠戮、活埋降兵、平民的暴行不知道作了多少，早就上了大丞相的必杀名单了，如今落到我们手里，你还想活？真是天真！”单手将由于腹部剧痛，整个身体都蜷曲成个大虾米的石虎给挟起来，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走得很快，很急。毕竟要用铁锤将一个大活人锤成薄薄一片的姨妈巾呢，时间紧任务重，不抓紧点可不行。

　　眼见石虎的身影消的在门口，祖斐忍不住说：“大丞相，此子虽然狠毒嗜血，带兵打仗却是一把好手，上柱国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俘虏的。若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让他真心归降，未尝不能成为大晋一员猛将……”

　　李睿看了他一眼：“你想收服他？”

　　祖斐被他看得头皮一麻，说：“末将不敢！末将只是觉得可惜。”

　　李睿伸了个懒腰：“可惜？我并不觉得。”见祖斐还想说什么，他打断：“先别说话，我给你讲个故事。”

　　祖斐施了一礼：“请大丞相赐教。”

　　李睿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从前啊，有个异族少年，出身很苦，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不过他有一个了不起的叔叔，虽然目不识丁，但天资聪颖，虎背熊腰，胆魄非凡，一看就不是池中之物。这个叔叔对他多有照顾，靠着叔叔的接济，他勉强活了下来。后来那个叔叔被人抓为奴隶，卖到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作了农奴，饱受折磨，为求活命，只好起来造反了……”

　　祖斐：“……”

　　这剧情怎么这么熟悉？

　　李睿继续说：“恰逢当时这个国家爆发内战，好几拨大军为争权夺利展开最为血腥的厮杀，再加上天灾不断，流民蜂起，天下乱得不可开交。这个少年的叔叔靠着自己的智慧在乱世中苦苦拼杀，渐渐拉起了一股不小的势力，成为一方霸主。而此时少年已经长大成人了，投奔了他的叔叔，凭着过人的天赋和非凡的武艺，很快就成了他叔叔手下的头号大将，跟着他的叔叔南征北战，十几年间不知道摧垮了多少强大的敌人，灭掉了多少股割据势力，最后踩着累累白骨，建立了一个强大的国家。”

　　祖斐忍不住问：“后来呢？”

　　李睿笑笑，啃了一口香瓜，接着说：“后来啊，他的叔叔日益衰老，最后实在是支撑不下去了，便立了自己的长子作太子。他得知后愤然说：‘这江山有一大半都是我打下来的，叔叔若不将太子之位传我，待他死后，我必定杀尽他的子嗣、妻妾！’”

　　祖斐顿时头皮发麻。

　　李睿继续说：“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个能征善战、智计百出的叔叔病情日益恶化，少年得知之后立即动手，控制了太子和他叔叔亲封的几个藩王，将他叔叔身边的人全部换成了自己人。他叔叔意识到自己与外界隔绝之后，心知已无力回天，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近乎哀求地讲起伊尹、霍光的故事，言下之意就是希望他当霍当也好，做伊尹也罢，废立天子什么的随他，只求他手下留情，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少年满口答应，可一等叔叔咽气，立即挥起屠刀，在短短一年时间内将他叔叔的子女、妻妾尽数诛杀，鸡犬不留！”

　　祖斐冷汗都出来了。

　　李睿继续说：“当然啦，一个人想要上位，总要动用一些手段，并非所有上位者都是圣人，所以对上位者的私德不能过于苛求。他抢他叔叔的江山，杀尽他叔叔的子女妻妾，固然很残忍，但如果他能励精图治，善待百姓，老百姓也不会说他什么。但他偏不，在他掌权的时候拼了命的搜罗美女，大兴土木修建宫殿、高台，频繁征战，每次对外用兵少则十几万，多则数十万，无数青壮不是死在战场上，就是累死在运送军资的途中，或者累死在工地里。那一个个工地里，成千上万的尸体被扔入大坑中随意掩埋，那一条条通往前线的道路上，倒毙的民夫尸首相望，一个个血腥的战场里白骨相倚，血流成海水……上百万人因为他无休止的折腾而死，短短十几年时间，一个强大的国家的元气就让他给耗尽了！”

　　李睿顿了顿，说：“最可怕的是，他做的这一切并不是他昏庸，纯粹就是他故意的。他这个国家是建立在少数民族对一个庞大族群的征服上的，他生怕那个庞大的族群恢复了元气之后发起反击，亡了他石家的江山，因此处心积虑，在自己武力尚能镇压住这个庞大的族群的时候疯狂对外开战，同时大兴土木。他并不关心对外战争的胜负，也不在意那些代价高昂的土木工程能否建成，只要能榨干那个被征服的族群的膏血，将他们的物力耗尽，让他们的青壮成千上万地累死的征途中，消耗在战场上，或者填入万人坑中化为白骨，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祖斐惊得说不出话来，冷汗浸湿了他的衣衫。

　　李睿看着他，似笑非笑：“怎么样，你还觉得杀掉这样一个人很可惜吗？”

　　祖斐毫不犹豫地说：“这样的人无异于地狱魔君，杀掉他有什么可惜的？恨只恨这样的人只能死一次！”

　　李睿说：“你知道就好。”

　　祖斐回味着李睿讲的这个故事，越想越觉得毛骨耸然，越想越觉得熟悉，可就是说不上来。这个故事的前半截他熟，说的不就是石勒趁着西晋内乱起兵造反，一步步往上爬，最终变成了北中国实力最强大的霸主嘛！石虎就是在石勒成了气候之后前去投奔这个叔叔，然后凭着自己在军事方面的天赋迅速崭露头角，成为石勒最为倚重的大将的。但什么建国啊，临终嘱托啊啥的，他就看不懂了，因为一直到现在，石勒依然只是北方实力较为强大的一股势力，离建国称帝还差得远呢！

　　说的不是石勒，那会是谁？

　　不过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大丞相横空出世，生生遏制住了石勒的扩张，只怕用不了多久，石勒真的会统一北方，建国称帝。没有大丞相，从洛阳那个地狱里逃出来的那些残兵败将能在南阳站稳脚跟并且迅速平定南方的叛乱，整合南方的资源为大晋续上一口气吗？以大晋内斗成性的尿样，只怕不见得吧？

　　北方最能打的苟晞、王浚都被灭了，最强悍的段部鲜卑也被打趴了，河南河北这千里沃土尽归石勒所有，而刘聪又日益昏聩，曹嶷能力不错，但跟石勒比差得远。等到石勒积攒起足够的实力，露出獠牙，他们的命运注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嘶————

　　祖斐倒抽了一口凉气。认真想想，如果没有大丞相为大晋续上这口气，石勒统一北方，建国称帝的可能性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他悚然一惊：莫非大丞相能够预知未来？莫非他说的，是发生在未来的事情？

　　越想越觉得可怕，他忍不住问：“那石虎……不，那这个少年呢？他最终结局怎么样？”

　　李睿耸耸肩，说：“还能怎么样？在他病重的时候，他最信任的大臣隔绝了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拥立了一个并不合乎他心意的皇子登基，诸皇子不服，纷纷起兵争夺帝位，整个国家瞬间大乱。那个被征服、被奴役的庞大族群趁机起兵反抗，他好不容易才从叔叔手中抢到的江山就此分崩离析，被无边的血色淹没，他的子嗣在极其血腥的混战中被杀绝，他的族群也被杀得十不存一，死者以百万计……”

　　祖斐只觉得很冷，明明是六月天，烈日炎炎，他却像被泡在冰水里一样，骨髓几乎为之凝结。

　　李睿没再继续讲下去，只是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自语：“好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是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由于他的到来和汉民族在绝境中的奋起，胡人扩张的势头被提前三十年终结了。氐人被蜀地的富饶迷住了眼睛，不思进取，匈奴人被堵在窄长的汾渭平原，长安和晋阳这两座坚城如同两块无法撼动的绊脚石，让刘聪在攻陷洛阳之后长达六年时间里再也没能取得任何突破；羯胡在拿下大半个河北之后也无可奈何的停下了扩张的步伐，在刘琨的坚决抵抗和段部鲜卑的不断捣乱，以及中原晋军的牵制之下，再难取得胜利……而经过数年时间的休养生息之后，晋人已经恢复了元气，展开大反攻了！

　　那场由石虎一手主导的、惨绝人寰的种族灭绝，那长达两百八十年的南北大分裂，都不会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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