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破防了

　　与祖逖一起回南阳的人着实不少，有曾经与他一起闻鸡起舞的刘琨，有来自凉州的张寔、张茂，还有温峤、谢艾这些在这场战争中崭露头角的青年将领。

　　刘琨坚守晋阳十几年，苦苦坚持，最终力保晋阳这一战略要地不失，成为北方汉人心目中的灯塔。正是因为有这座灯塔在，不管胡人多猖狂，对汉人屠戮得有多狠，汉人也一直都没有停止过反抗，最终迎来了胜利。刘琨是有大功于社稷的，现在并州全境光复，他也早已身心俱疲，爽快的交出并州刺史的大权，回南阳去接受自己的封赏。等待他的将是盖世功勋，几代人都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张氏兄弟这些年跟着父亲东挡西杀，扫平西域，抗击匈奴、鲜卑、羌人、氐人，扩住河西走廊确保丝绸之路畅通，同时又屡屡出兵自陇山出击，支援关中，力保长安不失。决战打响后，更是倾尽凉州能战之兵挥师关中，给匈奴汉国这头已经被晋军那强大的攻势压得摇摇晃晃的骆驼背上加了一个沉重的杠铃……他们也是功莫大焉。

　　在收复并州之后，凉州军主力便退回关中休整，准备在那里领取犒赏，然后返回凉州。这一次出征凉州是倾尽全力了，最能打的将领，最精锐的军士，通通选调而出，投入到这个绞肉机般的战场，整个凉州都在唱空城计。他们是靠着前年谢艾一战斩首四万余级的辉煌战绩震慑住草原上和河湟谷地中的蛮族，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是这空城计不能唱太久，唱得久了就会被人看破，那就不妙了。如今并州已经光复，他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谢艾将率领五千凉州步骑精锐留下来继续作战，而张氏兄弟则将率领主力返回凉州。

　　不过在回去之前，得先去南阳拜见未来的老大。他们来一趟中原可不容易，这样的机会万万不能放弃。

　　一行人带着大量战利品，押着众多俘虏浩浩荡荡的离开关中，出潼关，沿着崤函古道直奔洛阳。一路上村庄城镇尽成废墟，行人绝少，说不出的萧条。刘琨叹了一口气，说：“快十年没走过这条路了，没想到这里已经萧条到这种地步了啊！”

　　祖逖说：“十年前这条道路也没繁华到哪里去。”

　　这条道路向来都是连接中原和关中的要道，在和平年景，这条道路上商旅往来不绝，海量的商品在这条道路在这条古道上流通，往运往中原，或运入关中。得益于此，沿途的村庄城镇都十分富庶，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然而十几年前的八王之乱直接把洛阳、关中给打得稀烂，崤函古道自然也就荒废了。本来在这几年已经有一些老百姓回到这一带定居，砍掉丛生的荆棘重新开辟田园，崤函古道重新有了一些人烟，然而一场大战下来，那些老百姓又跑光了，崤函古道再次陷入了不见人烟只闻鬼哭的死寂。

　　好在，匈奴汉国已经完蛋了，崤函古道重新恢复畅通，等到首都迁回洛阳，崤函古道很快就会重新热闹起来。

　　回到洛阳，刘琨和张氏兄弟都要求进洛阳城去看看。祖逖表示还是别去了，去了徒增伤感，但是这几位都不听，还是进了洛阳城。

　　结果他们看到的是一片废墟。虽说晋军花了几个月时间进行清理，但是洛阳给毁灭得太彻底了，折腾了这么久，废墟还是没有清理干净。刘琨走在废墟中，极目四望，只见自己印象中那些繁华的街道、高贵典雅的府第、气势恢弘的宫殿……通通都变成了断壁残垣，昔时繁华的景象早已烟消云散，半点没余剩了。

　　张茂长叹：“家父健在的时候时常谈起洛阳，都说这座城市积金如塔，积银如沙，冠盖如云，名士如雨，宫殿庙宇气势恢弘，光听着就能想象洛阳城的富丽繁华，令人神往。谁曾想，头一回来到洛阳，看到的却是这么一片废墟！”

　　刘琨怆然涕下：“该死的胡人啊，好好的洛阳就这样被他们彻底毁掉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元气了！”

　　祖逖无奈的说：“都让你们别过来看，看了只是徒增伤感，你们偏不信，现在信了吧？”

　　刘琨和张氏兄弟都黯然叹息，为这座名城的毁灭痛心不已。

　　他们还只是叹息，与他们一河之隔的石勒已经彻底破防了。

　　在白马寺惨败之后，石勒已经明白，黄河以南没自己什么事了，只要他敢再越过黄河，那几十万在尸山血海中成长起来的、凶猛绝伦的府兵会将他彻底辗碎。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经营好河北，将这幽燕大地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同时与拓跋鲜卑、慕容鲜卑、宇文鲜卑等势力结成攻守同盟，共同对抗晋军。河北沃野千里，物产丰饶，盛产精兵良马，对上北伐的晋军怎么着也有一战之力，要是能将宇文鲜卑、慕容鲜卑乃至拓跋鲜卑都拉过来，甚至可以对中原形成泰山压顶之势，他这棋，还远远没有走死！

　　李睿为他经略河北的战略提供了巨大的助力，晋军在战场上爆发出来的恐怖战斗力已经让众多蛮族彻底恐慌起来。祖逖以阵亡六七千人的代价收复青兖二州，差点要了石勒的命；白马寺一战，匈奴汉国、羯胡军团、晋军三方全明星阵容对轰，胡人这边甚至还有内应对助，对晋军的部署了如指掌，占尽先机，可即便是这样也战不动兵力处于绝对劣势的晋军，还让人家打出了斩首七万、伏尸百里的史诗级成就！这是何等可怕的战斗力，这又是何等可怕的意志与士气！别人不知道，反正慕容鲜卑、宇文鲜卑这些蛮族看着是一阵胆寒。而随后一系列的大战也让他们越看越心惊，且不说潼关、华县之战中晋军的表现了，光是灵石之战中晋军的战斗力就足以让他们心惊：一支三分之二的兵员都是临时拼凑起来的二流部队居然在兵力甚至兵种都处于巨大劣势的情况下跟刘景大军打得火花四溅，最后甚至斩杀刘景，几乎全歼匈奴汉军，这实在太可怕了！这一场场的胜利让那些蛮族意识到，这个族群那被汉末战乱削弱，被魏晋两代那不把军士当人的制度严重透支的武德回来了；一百多年的沉沦、迷茫到此为止，那架曾经饮马翰海、扬威绝塞、追亡逐北的国家机器回来了！

　　这是汉民族在末日的无边血色中奋起发出的一声狂啸，这是这个曾经压制了他们数百年之久的伟大民族打出的绝地反击。这一击，雷霆万钧，没有哪个蛮族有这个能力接下来！他们不想被辗得粉碎的话，要么老老实实称臣成为汉民族的藩篱，就像段部鲜卑那样；要么联合起来，共同抵抗！

　　而李睿对中原、江东地区门阀、豪强的大清洗也把河北士族彻底推向了羯胡这边。以前河北士族对羯胡貌似恭顺，但始终有所保留，这是士族的传统，永远不要奢求一个家族对你百分之百的忠诚，他们是绝对不会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的。但现在他们算是毫无保留地支持石勒了，积攒多年的粮食、军械、精锐部曲，通通都拿了出来，靠着这些士族的支持，石勒在连吃两场大败之后居然在短短几个月内便恢复了元气，并且有能力在沿黄河布防的同时派出三路人马，一路进攻上党，一路进攻井陉口，一路与南下的鲜卑大军联手进攻蓟城！

　　在石勒和张宾看来，匈奴汉国肯定是没救了，但是凭借平阳坚城和匈奴人那强悍的战斗力，少说也能再撑个一两年，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们推平段部鲜卑这只打不死的小强，占领上党高地，并且与辽东的宇文鲜卑、慕容鲜卑建立稳固的同盟，运气好的话甚至可以像对付王弥那样直接将慕容廆、宇文逊昵延这两个给做掉，吞并他们的部众以壮大自身实力了。到时候他雄据幽燕、辽东，拥山西半璧，北靠广袤的辽东大地，进可攻，退可守，晋军再怎么凶猛，想要消灭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谁曾想，仅仅几个月时间平阳就丢了，还是因为内乱丢掉的！

　　石勒接到报告之后，发自内心的有一种要呕血的冲动。他只想破口大骂靳准：

　　“你他妈是不是神经病！早不作乱晚不作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作乱，给晋军送出神助攻，让晋军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了那易守难攻的并州名城……老实说，你是不是晋军派来的卧底！”

　　呃，卧底都没这么给力，除非他是郭开。

　　他只恨找不到靳准的尸体，否则定要亲自动手将靳准细细的剁成臊子拿去喂猪肉！这个王八蛋那次近乎脑残的叛乱，将他的全盘计划都给毁了！他不仅帮着晋军直接灭掉了匈奴汉国，还顺带将羯胡推入了极其被动的境地，就冲这个，将靳准千刀万剐，把靳氏一族杀个鸡犬不留都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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