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0章 改立之意
第1343章 改立之意
“臣竺,拜见陛下,愿陛下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杨竺一进入孙权的寝宫,没有抬头,直接就是匍匐下去,恭声喊道。
起了半身,坐躺在榻上孙权听到杨竺的话,神色有些恍惚。
千秋万岁,长乐未央?
这世间,当真有千秋万岁否?
如今的他,虽说还需要静养,不能长时间下榻活动,但比起两三个月前,已经是病情大为好转。
之所以让太子去宗庙祈福,因为孙权那个时候,已经是病重,甚至做好了准备后事的心理准备。
没想到宗庙一事后,他的病情竟是有了些许的好转。
这让孙权欣喜的同时,也对病重时临死的那种感觉心有余悸。
这让他对死亡越发地恐惧。
这种恐惧,甚至让太子与臣子密谋之事,都要退居其后。
生死之间的恐怖,孙权是永远也不想再尝试。
没想死,那就得长生。
幸好,长生之道,孙权自认已经看到了一点希望。
特别是经过这一场大病之后,孙权觉得自己必须要尽快再派人前往扶南,寻找更多的线索。
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得到孙权的回应,让杨竺心里不禁有些打鼓。
陛下生病以来,发生了不少事情,导致陛下的脾气,也变得古怪,让人捉摸不透,常常无缘无故发脾气。
听说这段时间,宫人们都是战战兢兢,生怕一个疏忽,就惹祸上身,生死难料。
想到这里,杨竺仔细地回想了一下自己进来以后的细节。
确定没有什么错误。
那陛下为什么会到现在都没有让自己起身?
是因为自己跟鲁王走得太近?
还是……
想起自己在见到陛下之前,太子正好跟陛下见过面。
杨竺心头就是一沉。
莫不成,是太子说了什么?
正当杨竺战战兢兢,胡思乱想的时候,上头终于传来如同仙乐一般的声音:
“起。”
杨竺一听,连忙感激大声道:
“谢陛下!”
想要爬起来,却又踉跄了一下。
原来是双腿发软,一时没能把身子稳定住。
好不容易稳住身子起来的同时,杨竺有些狼狈地低声告罪:
“臣失态,陛下恕罪。”
孙权的目光落在一直垂首的杨竺身上,有些闪烁不定。
杨竺感觉自己的腿又有些轻微地发抖。
虽说他现在投靠了鲁王孙霸,但实际上,他是由孙权提拔起来的。
甚至因为早年的名声,他还很得孙权的欣赏。
他现在的害怕,也正是来源于此。
最初他与鲁王走得近,孙权并没有任何不悦,甚至在他看来,这有可能是陛下的默许。
所以这才是他面对太子及其太子一党时的底气。
只是经过了这么多事以后,陛下心里会怎么想,杨竺已经没有把握。….
“为何失态?朕有这般可怕?”
良久之后,终于传来了陛下的声音。
杨竺暗吐出一口气,连忙回答道:
“得闻陛下声音,知陛下已是无大碍,臣不胜激动,故而有些不能自禁。”
孙权笑了一下,声音也变得轻松缓和了一些:
“你倒是会说话。”
杨竺这个时候,这才完全放松了下来,恢复了往日的敏捷思维。
“臣的话,字字是出自肺腑。陛下卧榻这些日子以来,我们大吴,表面看似是平静,实则大不安宁啊。”
杨竺这才敢抬起头来,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忧虑。
欢喜的是陛下的病情有了好转,忧虑的是大吴眼下随时会爆发的乱局。
“正是因为没有陛下主理国事,这才会让宵小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现在好了,陛下乃是天子,自有上天庇佑,大吴自有福运。”
宵小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似是意有所指,却又是事实。
至少在孙权眼里,这就是事实。
孙权似乎也被杨竺的话触动了,他目光再闪了一闪,然后忽然吩咐道:
“你们都出去。”
这个话是对左右及服侍的宫人说的,自然不包括杨竺。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孙权这才看向杨竺,缓缓地说道:
“卿与鲁王结交,也算是有不短的日子了,吾曾闻,鲁王甚至把卿当成了密友,无话不谈。”
孙权的声音很轻,大概是病情还没有完全好,所以有些有气无力。
但听在杨竺耳里,却像炸雷一般,吓得他身子开始战栗起来。
虽然没敢抬头去看陛下,但杨竺能感觉到,有一道锐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目光的主人,掌握着生杀大权。
就算是对方在病中,但自己的生死,也不过是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陛下,臣……”
杨竺下意识地就想要为自己辩解,但他年轻时就有那般大的名声,又能得孙权看重,自然不是蠢笨之人。
就在辩解的话准备要说出来的时候,一道灵光从心头一闪而过。
自己是陛下提拔起来的,从一开始就站队鲁王的,陛下从始至终,都是默许的。
如果陛下改变了心意,直接下罪就是,又何须把所有人都屏退出去?
及时抓住了这个隐约念头,杨竺的心,猛地嚯嚯跳动起来。
在这一刹那间,他下了一个赌注:
“臣以为,鲁王文武英姿,德才兼备,其才远超陛下诸子。”
“鲁王傅曾有言:鲁王天挺懿德,兼资文武。而羊督军使者亦有上言:德行内著,美称外昭。”
“鲁王傅此人,向来清恪贞素,公不存私,刚正不阿,陛下曾屡赞其为人,故其言定不会假。”
鲁王傅就是是仪,当年校事府权势熏天的时候,校事中书吕壹诬白故江夏太守刁嘉谤讪国政。
权怒,收嘉系狱,悉验问。….
时同坐人皆怖畏壹,并言闻之,唯是仪独从未闻之。
于是见穷诘累日,诏旨转厉,群臣为之屏息,是仪丝毫不动摇。
事后孙权亲口赞其为人刚正。
羊督军使者就是羊衜,素来有识人之明。
听到杨竺提起这两个人,孙权不禁眉头微皱。
鲁王傅建议让鲁王镇守地方,是仪上书反对自己禁足太子与鲁王,都曾让他不喜。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两个人,确实都算得上是心怀公正之辈。
孙权看向杨竺,目光深幽:
“可是鲁王傅说这些话,本意乃是要让鲁王离开建业,镇守四方。”
杨竺似是早就料到孙权会这么说,别有所指地回答道:
“陛下,正是因为鲁王才越诸皇子,所以鲁王傅这才会想着要让鲁王出镇地方啊!”
“不仅是鲁王傅,朝中诸多大臣,亦是着急要让鲁王离开京城,并非无因。”
说得有些隐晦,但孙权听懂了。
虽然没有明说,但君臣二人,都知道此时谈的话题是什么。
杨竺口中所说的诸皇子,可不仅仅是普通的皇子,也包括太子。
也就是说,正是因为鲁王的才干远超太子,朝中有人生怕影响到太子的地位,所以才着急要把鲁王赶出建业。
孙权又沉吟了良久。
一时间,寝宫里静得能听到针掉到地上的声音。
杨竺屏住了自己呼吸,如同打鼓的心跳,震得他的耳膜在咚咚作响。
跟了孙权这么久,杨竺自认还是能摸清陛下几分心思的。
所以这是一个试探,更是一个豪赌。
不知过了多久,孙权的声音终于传来:
“你既觉得鲁王才越太子,所以才支持鲁王,认为鲁王更适合太子之位?”
杨竺的心头猛地一震,仿佛全身的气血都冲上了脑门!
震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全身发软。
“扑通”一声,再次匍匐在地:
“陛下圣明!臣之心,被陛下说得丝毫不差。”
在孙权看不到的地方,杨竺的鬓角已经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细汗珠。
看着趴在地上的杨竺,孙权的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
“妄议国储,此乃死罪,难道你不怕?”
“陛下有所问,臣岂敢不尽言?”杨竺的脑袋仍是死死地抵着地面,大声道,“国储事关国本,为了国本安稳,臣宁犯死罪!”
“起来吧。”孙权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他设计两宫相争,本意是为了重新平衡朝野势力。
其二,亦是为了寻找最合适的继承人。
其实就是养蛊。
很明显,太子孙和让他失望了。
甚至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而是失望透顶外加无比恼怒。
宗庙祭祀事件之后,他之所以只是下了禁足令,并没有对太子加以太过的惩罚。
是因为担心自己病重,挺不过这一关。….
如果自己挺不过这一关,又废了太子,那大吴恐怕就要大乱了。
身为帝王,很多时候,也是身不由己啊!
比如这一次,如果自己的病情继续加重,就算是再怎么对太子不满意,但为了大吴的大局,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幸好,自己挺过来了。
想到这里,孙权的目光又变得有些阴沉起来。
是时候清算一下太子在自己病重时的胆大妄为,心怀不轨之事了。
“太子近来行事,确实让朕大失所望。”
孙权的语气仍是平淡,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连声线都没有提高。
但正是如此,才显得他说出的这句话,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考虑,甚至已经作出了决定:
“只是正如卿所言,国储之事,事关国本,处理不好,大吴难安。故而朕就算欲改立鲁王为太子,亦得慎之又慎。”
听到这个话,杨竺哪里还不明白孙权话里的意思。
狂喜之下,他几乎已经控制不住自己,但听得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陛下所言极是,此事自是须要长从计议。”
“不过天佑大吴,陛下春秋鼎盛,身体又已好转,日后可徐徐图之。”
“春秋鼎盛?”孙权脸上露出了些许复杂的神色,甚至还掺着苦涩之意,“朕哪里还有什么春秋鼎盛?”
一谈及自己春秋之事,孙权似乎就变得有些古怪,他挥了挥手:
“朕累了,你先下去吧。”
原本他召见杨竺,是有其它事情,但很显然,此时的孙权,已经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杨竺张了张嘴,把已经到嘴边的安慰话语咽了回去,只能应了声:“喏。”
退出了陛下的寝宫,杨竺几乎就忍不住地想要来一声长啸,以泄心中的汹涌喜意。
赌对了!
想起以后的从龙拥立之功,想起以后终于不用再受陆逊之辱,杨竺就觉得自己全身轻飘飘的,如同是踩在云里。
离开宫殿的他,并没有注意到,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
就算是远远地看着,那双眼睛也能看到,杨竺身上有掩饰不住的激动与欣喜。
那双眼睛,由最初的阴冷,渐渐转变成愤恨,然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变成了恐惧……
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
作为太子,国之储君,更要为天下作好表率。
孙和很是遵守了这个规矩。
早晚都要前去孙权的寝宫请安一次。
第一次去,偷偷地把仆从藏在孙权的床下。
第二次去,再用同样的办法,把仆从带了出来。
太子本住东宫,但吴国不太一样。
建业作为吴国的京城,本就是草创。
皇宫更是如同一件缝缝补补的旧衣服,在原本的将军府上扩建,用的材料还是拆了孙权当大魏吴王时的武昌王宫运过来的。
再加上这些年来,吴国又是铸大钱,又是举外债,甚至还不自量力地养了一支骑军。
哪来的钱修皇宫?
故而孙权强行登基称帝,这皇宫也有些不伦不类的。
《周易·系辞下》云:
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八卦者,乾坤巽震坎离艮兑是也。
震代表雷,喻长男,属木,居东。
故而太子作为诸皇子之长,当居东宫。
但吴国的太子宫殿,偏偏在南边,称南宫。
南宫的太子卧室里,太子孙和屏退了左右,听完了仆从的汇报后,脸上已尽是扭曲之色,惊怒中带着无尽的恐惧:
“陛下当真是这么说的?”
听到了皇宫里的大秘密,仆从早已是被吓得有些魂不守舍。
“殿下,小人句句属实,听得清清楚楚,一个字也不敢欺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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