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两难境地

为首的两人，是方才落荒而逃的年轻男子。

他二人皆面露凶煞，狠狠地盯着男人，咬口磨牙的样子，似已叼下了他身上的一块血肉，正放在唇齿间咀嚼泄愤。

“走啊，看你还往哪处走。”说完，她转头看向占喜，“你既同他有交情，便一道留下。方才不是说要赔偿？那我们好好说道说道，该如何赔偿我兄弟二人的医药费。”

“打人的是我，与她何干。”

男子热心热肠，也是个讲义气的，没想拉着占喜同他一道赴难。他将挑担横挡在身前，放下肩头的闺女，而后推去占喜怀里，压声乞求道：“烦小娘子将我闺女一并带走，袁某不甚感激。”

“老板放心，只要他们肯放人，我定会找人来，救你于水火。”

占喜思绪快速转动，她已想好计谋。若要救人，最迅捷有效的办法，便是找汪大郎前来。到底是衙内当差的，旁人看一眼，凭生三分惧意，更不必说这些专干见不得人勾当的混懒子们。

男子抱拳感谢：“小娘子高义。”

只一息，占喜神情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看着眼前蠢蠢欲动的木棍，她瞬然僵了僵身子。人来，她只注意到旁的，忘了往后瞧一瞧。

占喜脸上佯装的淡然之色，瞬间破功，她俏丽的面色倏然转白，哆嗦着唇瓣，满脸惧意。

方才还人潮攒动，周遭不知何时已空出半里之余的地带。又一眼，街面上的人，已自发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成道道人墙，将他们隔在里头。

个个噤若寒蝉，人声几不何闻。几十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风暴中心的占喜他们与那方咄咄逼人的那方恶徒。里面有担忧，亦不乏饶有兴味，想要看热闹的。

“老板先莫谢得这么早，我今日怕也难全身而退。咱……还是找机会逃了好些。”

男子不明所以，“这几人，我还不放在眼里。就按我说的来。待我逃脱了，自去寻你们。”他说完，手掌屈起，紧紧握住。全身绷直，蓄起力道。眼前的十多人，逃脱虽有难度，好歹可尽力一试。眼下，能够给占喜拖得时间，让她带着他闺女逃走，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只还未动手，占喜出声打断了他。

顺着抬起的手臂看过去，人群后方，又来了几十人。为首的男子，一身黑衣劲装。

他远远地站在街角，注视着这里的一举一动。修长的身形，端立挺阔。额前半长的发落了下来，遮去小半张脸，占喜看不清他的面容。

凌厉微阖的唇线，年岁应不大。再去观时，只见他漫不经心踱着步子，缓缓朝此处来。与之同样的装束，不难看出，后来的人，与占喜他们眼前这几个  ，是一伙的。

占喜忽觉眼前一片黑暗。

不过几十个铜钱的事，这阵仗也闹得太大了些。察觉到身旁小家伙的骇然惊恐，她忙把占虎往身后藏去。纤瘦的背脊，尽量挺直。如此危急之下，占喜暗自下决心道，若他们敢上前来伤占虎，她拼了这条命，也要将人拦下。

“倒是我害了你，可怎么办。要是我不逞强，痛痛快快地将钱给了，想必不会有接下来的事。”

这时，男子也急了，任凭他满腹热血，也拿不下这么多人。还要连累自己的闺女。他又想起家中的妻子，心里不由升起无尽的悔意。

他忙掏出今日买卖挣得全部所得，连带身上原先的十多文，一道拿出，捧去人前，歉然道：“小人一时昏了头，才做出那等错事。您二位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我。这些铜钱，是我身上所有，您拿去喝个酒。”

半把铜钱，零零总总，得有几十文。他们面露不屑，偏身啐了几口，谩骂道：“呸……这是打发要饭的？你瞧我与兄弟面上身上的伤，这点买副药的钱都不够，还想就此了结？你休想。”末了，他伸出两指，开口道：“二十两，少一文也不成。”

人群里有惊呼声发出。二十两！家里三个劳力，全年做工不吃不喝，也不定能挣来这些。瞧男子一身粗衣麻布，也只干个小本营生，如何拿的出来。

“这……我不过捕些杂鱼虾蟹，弄两个馍饼钱，哪里像有二十两银的家世。只这些了，您高抬抬贵手，放过我一回。”

“现在怕了？早先瞧你勇猛得很啊。”年轻男子抖抖手里的棍棒，点着他身旁的妞妞，道：“那是你丫头吧。没钱的话，拿她来抵。回头卖给春风楼，这不就有银子赔给我们了。啊？哈哈哈……”

身后人闻言，顿时哄堂大笑，理所当然的神色，想他们此事当是做惯了的。

“你们莫要欺人太盛。”

占喜年前遭受过一回，知道被卖的苦楚。尽管再怕，她还是忍不住出声骂去。

“我倒是将你也忘了。你同他一伙儿，是要在他给银子吗？瞧着你模样不错，啧……”他瞥了眼占喜脑后的妇人髻，满脸嫌弃道：“虽面相好，破了身的，却不值几个银钱。我给你们一息时间考虑，是给钱，还是交人。亦或是……你那条贱命。”

男子怒火中烧，攥着挑担的指节，霎时一片惨白，“欺人太盛！青天白日，你不信你们如此胆大妄为，敢当街抢人。”

“爹爹！”

盛怒之下的男子面容有些扭曲，女娃瞧着害怕，犹豫着攀上粗砾的手掌，轻轻唤了声。

“妞儿莫怕，爹不会让他们伤着你的。”抬头的一瞬，他心中陡升赴死的意志，把闺女的手放进占喜掌中，言语之中，充满恳切的托付：“某，家住石河沟子，只说我是村里的猎户，稍一打听，便能找着。若我今日遭难，烦请小娘子帮我将妞儿送归家。袁某万分感谢。”

占喜无奈一笑，道：“眼下他们怕是将我俩视为一伙，怎会轻易放我。老板少安毋躁，我们再想想，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护民坊的人，在镇子上作威作福不是一日两日，想来也是得了县衙默许，才敢如此。县太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难保不与他们沆瀣一气。不拿银子，就赔命。我就算倾尽家中所有，也拿不出二十两银来。若要将妞卖了，还不如拿了我这条命去，左不过也活也几十年，不枉来世走一回。”

“我……”占喜将冲动之下快要脱口而去的话，咽了下去。

她有银子，但是不能给。贪得无厌，最是人性虚假之处。

银子是留给赵寅他们治病用的，她不能动心思。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怕即使拿了银子出来，他们还想要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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