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天子有天子的死法

　　面对整个仙官体系和所有神仙的一致反对，方鉴扬声道：“诸位道友，这里是天庭，不是人间朝堂，那些君君臣臣的规矩用不到这里。”榶

　　“鸿清真君此言差矣！”华光真君马灵耀说道：“诸位帝君皆是历经万劫，普度群生，功盖寰宇，德垂诸天，方才能证得如今道果帝位。天庭纵然不讲人间君君臣臣的规矩，亦当尊道贵德，尊帝贵君。”

　　“华光真君言之有理。”翊圣保德真君说道：“帝者，至上至大。君者，至贵至尊。我天庭帝君乃是三界六道，群生万物之表率，岂能以刑罚加之？”

　　面对这个问题，就连一向作为天庭刺头的哪吒也不敢支持方鉴，而是说道：“责罚一位帝君，当由大天尊或五御大帝君来决定，而不是由臣子来判决。”

　　“鸿清真君。”天猷持德真君道：“要判罚一位帝君，你应该做的是提供证据给五御大帝君，由五御大帝君来决断，而不是由你一个司法天神来对帝君判罚。”

　　太阴星君也朝方鉴说道：“鸿清真君，切不可以下犯上。”

　　文始真人尹喜道：“以下犯上，虽天法亦不容也。”

　　协天真君关羽说道：“以臣罪君，不可取也。”榶

　　“...”

　　面对所有人的反对和劝告，方鉴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孤家寡人。

　　但方鉴并未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也没有任何的为难，而是扬声道：“诸位道友，你们说了这么多，不如听我说一句如何？”

　　众神仙们闻言，倒也没有直接剥夺方鉴说话的权利，而是纷纷收声肃立，想听听方鉴怎么说。

　　方鉴目光看着众神仙，缓缓说道：“诸位做仙官是为了辅佐大天尊安定三界，护佑众生？还是为了以权谋私，享受特权？”

　　这一句话就把所有仙官问住了，我们当然是为了辅佐大天尊安定三界，护佑众生的。但在这个过程中享受一下权柄和特权，也是不冲突的吧？可话不能这么说啊。

　　所以托塔天王当即说道：“当然是辅佐大天尊安定三界，护佑众生了。”榶

　　“那么问题就很清楚了，既然是为了辅佐大天尊安定三界，那一切触犯天条，以权谋私，乱用权柄的人，就违反了这一信念。”方鉴说道。

　　托塔天王道：“但帝君功德盖世，慈垂万灵，尊贵无极，怎么是我们臣子能责罚的呢？”

　　方鉴道：“你们不行，但我可以，我是司法天神，更有大天尊御赐‘玉皇道历’。”

　　说到这里，方鉴祭出了玉皇道历，然后目视众神仙道：“那么请问诸位道友，我有权对帝君执法吗？”

　　玄坛真君赵公明道：“鸿清真君，纵然你有玉皇道历，但每一位帝君都有泽陂宇宙之功德，度化群生之伟业，你怎么能因为一件小事而以臣罪君呢？”

　　方鉴说道：“黑白不明，十余万亡魂被血食，是非不分，错斩正修，这是小事吗？”

　　希夷真君陈抟老祖闻言，当即朝风定南、云定天问道：“贫道陈抟，你二人既然是我道门弟子，那么贫道问你们，你们觉得此事应该怪罪南方鬼帝吗？”榶

　　听到是陈抟老祖，风定南、云定天连忙躬身行礼，然后二人就陈抟老祖的问话陷入了深深的犹豫之中。

　　他们是方鉴所救，方才方鉴雷厉风行判决了那些在他们眼中高高在上的神仙的威严果断，也深深的烙印在了他们的心中。

　　可是现在方鉴要审判南方鬼帝，说实话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想，而且这件事也不是他们能参与、敢参与的。

　　天庭帝君有罪与否？这就不是掺和鹧山鬼王血食亡魂的事情那么简单了，向一位天庭帝君发难，稍有不慎他们就会神形俱灭，永不超生。

　　的确，是南方鬼帝下令将他们处斩的，但南方鬼帝的位置太高了，地位太尊贵了，尊贵到他们无法生出一点不满之意。

　　他们想要帮方鉴说话，但他们不敢，但要让他们去反对方鉴，他们良心上又过不去。

　　一时间，两兄弟陷入了彻底的迷茫、纠结与犹豫。榶

　　看到这一幕，方鉴立刻开口说道：“风定南、云定天，你们不必回答任何问题，也不必参与到这件事里面来，现在的事情与你们无关。”

　　听到方鉴的话，风定南和云定天猛地抬头，无比感动地地看向了方鉴，在这一瞬间，他们甚至已经做了决定，无论有什么后果，他们都要帮方鉴说话。

　　但方鉴却将手一抬，道：“殿前天将何在？”

　　两名天将应声而出，躬身拜道：“末将在。”

　　方鉴指着风定南和云定天说道：“把他们带下去，安置云房好生休息，并派天兵为其守门，任何人不得搅扰。”

　　“是。”两名天将躬身唱喏领命，然后带着风定南和云定天下殿去了。

　　等风定南、云定天下殿后，方鉴扭头看着陈抟老祖道：“道、佛修士皆是众生一份子，你们不能保护，那就由我这个天庭的司法天神来保护好了。”榶

　　听到这话的陈抟老祖面露惭色，朝方鉴拱手一拜然后退回了仙班之中。

　　方鉴这一手直接镇住了大部分神仙，然后他又转身说道：“诸位道友，我向来认为‘功可抵过’是错误的，有功的确重要，但不是为恶的理由。很多人觉得自己有大功劳，就要安坐仙班，擅用权柄，欺压他人，我认为这是大错特错！”

　　“但以功德赎罪，乃是大天尊所定之章程。”正一真君张道陵说道。

　　方鉴道：“不错，大天尊之所以定下这个章程，就是念在诸位都有济世普善之功，是为了给诸位一个改过向善的机会，而不是给你们倚功自傲的特权！”

　　说到这里，方鉴举起手中玉皇道历说道：“人间尚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之说，我不认为天庭不如人间，帝君犯错，依然要论罪。玉皇道历在此，南方鬼帝，请降尊下站，接受天律惩罚！”

　　方鉴这话如同一声惊雷，在整个凌霄宝殿炸起，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南方鬼帝，道门众帝君和天庭众帝君也都看了过去。

　　尤其是另外四方鬼帝，更是一同用法力将自身宝座环绕在了南方鬼帝身边，意思已经不言而喻了。榶

　　“道友，勿动。”另外四方鬼帝齐声朝南方鬼帝说道。

　　方鉴见此情形，再次高举玉皇道历喝道：“玉皇道历在此，南方鬼帝，请降尊下站，接受天律惩罚。若有阻拦不从命者，以同罪加倍论处，如律令！”

　　“方鉴！”五岳大帝之一的中岳大帝言道：“你难道真要让天庭的一位帝君如此难堪吗？”

　　方鉴淡淡地道：“若是身为帝君就可以藐视天法，那么以后天庭还有什么资格统御三界？”

　　南岳帝君道：“但以臣罪君，使天庭帝君失了威严，今后三界众生将更加藐视天庭。”

　　方鉴道：“此言差矣，若严执天法，哪怕帝君犯罪亦不能免于刑罚，那么三界众生才会更加感受到天庭的威严和法度。如果因为是帝君就可以践踏天法，那么不仅不能威慑三界众生，天庭反而会因此失掉统御三界的威严！不是帝君赋予天庭威严，而是天庭赋予了帝君威严。天条玉律就是天庭的威严所在，如果破坏了天条玉律，践踏了天法威严，那么天庭便不再有威信，帝君也不再有威严。”

　　“方鉴说得对。”榶

　　就在此时，一个清然凛冽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向穹霄之上看去，却见说话之人正是五御大帝之一的钧天大帝九天玄女。

　　一直未曾说话的五御大帝君终于开口了，而九天玄女对方鉴的支持，在众神仙稍一愣神之后，反应过来后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方鉴第三次举起玉皇道历说道：“本君最后再说一次：南方鬼帝，请降尊下站，接受天律惩罚。其余帝君若有阻拦不从命者，以同罪加倍论处，如律令！”

　　“唉。”

　　这一次，南方鬼帝终于叹息一声，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站了起来，然后踏云降霄飞落到了方鉴面前，躬身朝五御大帝君拜道：“臣为还人情，以一念之私，错斩正修，误信奸邪，罪在不赦，请五御大帝君责罚。”

　　听到南方鬼帝认罪，众帝君、神仙们在震惊的同时，突然又反应了过来，然后，只见五岳大帝、三官大帝、五方雷帝以及天庭众仙官，道门所有大罗以下神仙纷纷起身飞出仙班，落到凌霄宝殿内躬身齐拜道：“请五御大帝君降罚南方鬼帝。”

　　是的，请五御大帝君责罚，而不是司法天神方鉴来责罚。榶

　　五御大帝君是玉皇大天尊的副手，只要玉皇大天尊不在，天庭就由五御大帝君主掌，所以能惩罚帝君的也只有五御大帝君。

　　如果由五御大帝君来处罚南方鬼帝，那是以上罪下，在所有神仙的观念中这是最合理的。

　　而让方鉴这个司法天神来处罚一位帝君，那是以下罪上，这个先例绝对开不得，也在所有神仙心中是不合理的，更是不能接受的。

　　也就是说，既然不能改变南方鬼帝有罪这个事实，那就改变判罪的人。

　　看到所有神仙都一致请求五御大帝君处罚南方鬼帝，南极长生大帝沉吟片刻后道：“看来众意难违。”

　　后土大帝君和勾陈大帝也点了点头，九天玄女则依然坚持道：“方鉴才是司法天神，况且他手持玉皇道历，执掌天法，应当由他判决。”

　　于是所有人都将目光集中到了紫微大帝身上，因为在场的所有大帝之中，只有紫微大帝有封驳玉皇道历的权柄。榶

　　然而紫微大帝却朝两仪大帝君和一众道门大罗问道：“诸位道友以为应当如何？”

　　东王公、西王母率先表态：“众仙卿之意难违，还是由五御大帝君处罚南方鬼帝吧？”

　　道门一众大罗也纷纷表态，认为应当由五御大帝君罚罪南方鬼帝。

　　紫微大帝得到答案后，又朝神霄九帝看去，神霄九帝中除东极青华大帝和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投了‘弃权票’外，另外七位帝君也都表态，请五御大帝君降罚南方鬼帝。

　　最后，紫微大帝看向方鉴道：“方鉴，众帝君仙卿之意，你可看见了？”

　　方鉴躬身拜道：“臣看见了，但臣坚持己见，执行天律，绝不容情，臣身为司法天神，就算与在场所有道友为敌，也要坚定维护天律威严。”

　　说到最后，方鉴深深揖拜道：“臣，以司法天神名义，一定要主持天律，降罚南方鬼帝！”榶

　　方鉴声若洪雷，其决心让凌霄宝殿内所有神仙都不禁骇然变色。

　　“我支持方鉴履行司法天神的职责。”九天玄女也开口说道。

　　没有人再发一言，都将目光看向了紫微大帝，因为紫微大帝才是最后能一锤定音的人。

　　紫微大帝沉吟数息，最后言道：“众意甚笃，但方鉴为司法天神，执行天法为其天责，不容质疑。”

　　众神仙脸色猛然一变，而紫微大帝则继续道：“南方鬼帝触犯天法，有失帝君德行，着司法天神方鉴以天律惩处，如律令。”

　　“紫微大帝君！”众神仙想要再行禀奏，但却被紫微大帝拦止，紫微大帝言道：“吾意已决，众仙卿勿复多言。”

　　而方鉴已经振步上前，朝紫微大帝拜道：“臣方鉴，谨遵法旨。”榶

　　紫微大帝看着方鉴道：“方鉴，你方才说人间有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吾也有一言要告于你。”

　　方鉴闻言，立刻拜道：“臣恭聆紫微大帝君训示。”

　　紫微大帝道：“但，天子有天子的死法，帝君也当有帝君的刑罚，望你擢而裁之。”

　　方鉴闻言愣了一下，然后明白了过来，紫微大帝意思就是让自己照顾一下‘帝君’的尊严和面子，不要搞得太狼狈难看，那毕竟是天庭的一方帝君。

　　“臣方鉴，谨遵紫微大帝君法旨。”

　　方鉴当即凛然肃身，躬身揖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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