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泥人
陆仲然望着波旬老祖道：“赴死？赴什么死？”
黑罗刹道：“今日乃是我极乐国立国之日，要用你之神魂来献祭立国！”
陆仲然点头道：“原来是赴这般死，那倒也说得通，不过我且再问一句，你们立国，承谁的命？拿我献祭，又要献祭给谁？”
这个问题黑罗刹却是不敢回答了，只能退后一步。
这时波旬老祖言道：“自然是天道。”
陆仲然哈哈大笑，说道：“我听说，上古的先民们祭祀天道时，多用草狗胙肉，这献祭活人神魂却是第一次听说。”
波旬老祖淡淡地道：“魔道自有法度，非贵使所能质询也！既然天师府派贵使来出使我极乐国，想必是不会吝啬此身的吧？”
陆仲然点头道：“不吝啬，不吝啬，大极乐主想用，拿去用便是了。”
“好。”波旬老祖朝毗舍阇道：“将天师府使者请上祭坛。”
“遵法旨。”毗舍阇躬身领命，然后狞笑一声，飞身落下极乐台，并对陆仲然引手说道：“贵使，请吧。”
陆仲然稽首一礼，道：“请。”
随后陆仲然便迈步朝着极乐台上走去，毗舍阇则紧随其后。
极乐台上方空间很大，波旬老祖魔相在正中央，而祭坛则在极乐台最前方，那是一座圆形的铜炉，铜炉之内不时泛起一阵阵饱含煞气的血光。
陆仲然在这铜炉前停了下来，然后目光朝波旬老祖魔相看去。
这时毗舍阇上前拜道：“启禀大极乐主，天师府使节已请到。”
波旬老祖抬手一点，一道魔光瞬间落到了那铜炉之上，下一刻铜炉的炉顶轰然打开，一股无比浓郁的血腥之气瞬间从铜炉内涌出。
随后波旬老祖道：“此便是我极乐国献祭之宝器，贵使，请吧。”
陆仲然问道：“直接进去？”
波旬老祖点头道：“直接进去便可。”
“这倒也简单。”陆仲然微微颔首，然后脚下灵光一闪，当即腾空而起，飞到了那铜炉之上。
随着陆仲然飞到铜炉上面，铜炉里面的血水霎那间变得沸腾起来，随后，那些血水翻涌而起，顷刻间便覆盖到了陆仲然的身上。
陆仲然面色不变，凌空盘坐下来，任由那些血水覆盖肉身，口中只是高声唱诵道：“本来南土，上溯蜀都。先获黄帝九鼎之丹书，后侍老君两度于玉局。千轴得修真之要，一时成吐纳之功。法箓全成，受盟威品而结璘诀。正邪两辨，夺福庭治而化咸泉。德就大丹，道齐七政。大悲大愿，大圣大慈。三天扶教，辅玄体道。大法天师，雷霆都省。泰玄上相，都天大法主。正一冲玄神化静应显佑真君。六合无穷高明大帝，降魔护道天尊。”
听到陆仲然所诵唱的宝诰，波旬老祖面带微笑，毫无波澜。
这是祖天师张道陵的宝诰，若以往念诵尚还有用，但今日的皓镧界，四大天师的法力已经庇护不了这里了。
唯一让波旬老祖头疼的是方鉴，这才是真正能威胁到他的人。
陆仲然一遍又一遍地诵念着四大天师的宝诰，而那些血水已经将他彻底淹没，并且将他拉入了铜炉之内。
陆仲然诵念第三遍的时候，他的皮肤全部化烂为血水，接着便是血肉、筋骨、最后整个人都彻底化为了浓血。
而陆仲然的魂魄仍在不断地诵念四大天师宝诰，自始至终未曾叫喊过一声。
下一刻，那些血水再次翻滚起来，然后从血水中陡然涌出一条条密密麻麻的黑虫。
这些黑虫顺着血水进入陆仲然魂魄之内，短短一瞬间陆仲然的魂魄内外就爬满了黑虫。
那些黑虫爬满陆仲然魂魄后，便开始啃食起陆仲然的魂魄，这个过程尤其痛苦，陆仲然诵念的四大天师宝诰好几次都被这种痛苦打断。
‘沙沙沙’
‘沙沙沙’
这是那些黑虫在陆仲然魂魄之上爬行、啃食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但在场的魔徒们却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脸上露出了无比兴奋的表情。
一炷香之后，陆仲然的魂魄被那些黑虫啃噬一空，魂飞魄散。
而那些黑虫也再次消失在了血水之中，片刻之后，只见那铜炉一震颤动，随后一道魔光冲霄而起。
“献祭成功了！”黑罗刹惊喜地说道。
将陆仲然献祭给天道，这不过是随便说说的，原本极乐国立国典礼上并无献祭之礼，只是陆仲然来了以后才临时决定的。
波旬老祖真正的目的，是要把陆仲然献祭给‘先天魔主’，也就是魔教之主，先天混沌元魔。
看着眼前从铜炉内冲霄而起的魔光，波旬老祖惊喜不已，看到这道魔光，说明先天魔主很喜欢自己献上的这个祭品！
先天魔主啊，那可是教主级别的大佬，波旬老祖身为外道真魔，根本没有资格朝觐先天魔主。
所以此次天师府派来使节，就正好借花献魔，用陆仲然这个玄门正道天师府派来的使节，向先天魔主献礼了。
看到那铜炉内腾起的魔光，波旬老祖立刻带着所有魔徒叩拜道：“参见先天魔主。”
“参见先天魔主！”所有的魔徒齐齐叩首拜道。
大极乐城内，所有百姓这一刻也纷纷恭敬地叩拜下来，“叩见先天魔主。”
不过，先天魔主尽管很满意这个祭品，但毕竟只是一个天师府的低阶修士，哪怕有着天师府使节的名号，先天魔主也只是满意而已。
所以在这魔光出现之后，便再无别的动静，仅仅只是表示自己收到了祭品。
但就算只是这样，波旬老祖也无比惊喜了，只要能和先天魔主搭上线就好，别的什么都无所谓！
故而，波旬老祖参拜之后便抬起头来想再要说几句奉承话，但他刚刚抬起头来，就看到那铜炉之内陡然泛起一阵凛冽的仙光。
“不好！”波旬老祖面色陡变，立刻起身运转法力，抬手便朝那铜炉之内抓去。
以他证道太乙金仙的实力，就算铜炉内有任何变故，他也有自信立刻处置。
但当他的手进入那铜炉之内的一瞬间，他就感到一股无可匹敌的伟力从铜炉之内涌出，并瞬间将他所有的力量挥散，同时朝着铜炉外飞了出来。
波旬老祖脸色大变，立刻收手回来，接着他便看到那属于先天魔主的魔光顷刻间被那仙光消去，接着一道浩然馨香的仙光冲霄而上，凌空化作了一尊九十丈的泥人，那泥人凌空一转，随后轰然朝着极乐台镇落下来。
“走！”波旬老祖轻喝一声，然后魔相一闪便瞬移出了极乐台之外。
接着只听‘轰隆’一声惊天巨响，那九十丈高的泥人便将整个极乐台和那铜炉镇碎，随后那九十丈高的泥人便稳稳地落在了原极乐台所在的位置，并闪烁着仙光昂然立于魔宫中央。
大地震颤，烟尘弥空，整个大极乐城都陷入了一片震荡之中。
当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当整个大极乐城的魔徒、百姓们仰头望去的时候，只见一尊周身仙光凛凛、浩然正气的巨大泥人正立在那里，俯视着万灵众生。
那泥人身穿七星八卦道袍，身穿玄章玉带，头戴上清芙蓉冠，目含慈悲，面容和蔼，正是陆仲然的形容。
黑罗刹和毗舍阇看到这泥人，顿时面色大变，二人立刻登云而起，飞到泥人面前全力运转道法，想要摧毁泥人。
但是无论二人法力多么强横，法宝多么犀利，却始终无法破开那泥人周身的仙光。
“退下！”就在二人迟迟无法撼动泥人分毫时，身后传来了波旬老祖的声音。
黑罗刹和毗舍阇闻言，立刻飞身退了回来，接着只见波旬老祖手掐法诀，然后抬手朝着那泥人一点。
‘轰隆隆’
下一刻，那巨大的泥人陡然从内部颤抖起来，并且泥人身上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缝。
但是很快，一把精致小巧的折扇从泥人眉心飞出，‘哗啦’一声折扇打开，一瞬间泥人便被稳固了下来，而波旬老祖的力量也被瞬间从泥人内部驱逐。
波旬老祖面露惊异之色，但他并不打算放弃，而是再次手掐法诀，伴随着一声叱喝，霎那间只见一朵紫黑色的莲花化作一道魔光朝着泥人砸去，正是波旬老祖的法宝‘三宝黑莲’。
只见那三宝黑莲魔光腾腾，带着波旬老祖证道太乙金仙的浩荡伟力朝着那泥人轰然砸去。
也就在同一时刻，皓镧界外，九霄穹巅陡然降下一道玄光，径直落到了那折扇之上。
波旬老祖第一时间发现了这道玄光，他心头骇然，但已经晚了。
只见那三宝黑莲‘轰’地一声撞在了那泥人之上，只听得‘哗啦啦’一阵碎响，那三宝黑莲竟然有崩碎之兆。
波旬老祖急忙召回三宝黑莲，并将其送入泥丸宫内蕴养。
然后波旬老祖这才惊骇地道：“女娲！”
“魔主？什么？”黑罗刹听到这话登时惊声道。
波旬老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指着那泥人前方的折扇说道：“那上面有女娲的力量。”
“这！！！”黑罗刹、毗舍阇闻言不禁骇然，女娲！这事怎么又和女娲牵扯上了？
但看着那尊泥人巨像，极乐国立国典礼算是被彻底毁了，而且只要毁不掉这尊泥像，他极乐国就永远名不正，言不顺，还想获取现世气运？休想！
这一刻波旬老祖终于明白方鉴为什么要派人来出使极乐国了，因为这把折扇百分之百就是女娲赐给他的法宝。
那么问题就很明显了，你波旬老祖当着女娲娘娘所赐法宝的面，献祭了人家创造出来的人族生命，你是不是在搞事？
女娲娘娘要是不给你一点教训，你是不是当她也是泥人没火气？
这一来后果是言重的，波旬老祖建立极乐国彻彻底底成了一场闹剧，不仅没有达到目的，反而弄巧成拙，和最原本的目的相去甚远了！
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波旬老祖只能强忍着怒气，若无其事地继续宣布极乐国成立。
可是整个大极乐城和魔宫内的气氛是可想而知的，匆匆结束了典礼，波旬老祖便直接返回了自己的道场。
回到道场的波旬老祖终于忍不住了，只见他一脸暴怒地吼道：“方鉴！方鉴！你这个小人！我要让你永不超生！”
“我要让你永不超生！！！”
......
与此同时，天师府内，正从宝方院殿门往外走的方鉴突然身体一歪，然后一个踉跄往前一扑就摔倒在了地上。
而这一摔可不简单，额头上直接摔出了一道血痕。
周围的天师府弟子大惊失色，连忙上前来将方鉴扶起，同时看到方鉴额头上的血痕脸色大变。
鸿清真人法力无边，连外道真魔都伤不得他，怎么刚刚莫名其妙还摔了一跤，而且还把额头给摔破了？
“鸿清真人，您...没事吧？”一名弟子担忧地问道。
方鉴微微一笑，摇头朝周围的弟子们道：“我没事，你们去做自己的事吧。”
众弟子狐疑地看了方鉴一眼，但还是点点头，拱手离开了。
随着众人离开，方鉴脸上笑意一收，目光朝西陆望去，脸上不禁露出了一缕复杂的哀伤，但很快就尽数敛去，重新变得坚定沉毅。
他心中明白，陆仲然此刻只怕已经魂飞魄散了。
方鉴叹了口气，摸了摸额头上的伤，然后迈步继续往前走去。
‘哗啦’
突然，头顶上大殿的屋檐一声轻响，一片青瓦‘啪’地一声砸在了方鉴的后脑勺上，美丽的青瓦瞬间砸的粉碎。
“哎哟！”方鉴捂着脑袋叫出了声，周围的弟子再次望了过来，目光既是担忧，又是疑惑，还有一丝...尴尬...
“...”方鉴直起了身体，然后朝周围的弟子们道：“无妨，无妨。”
话音落下，方鉴头顶上突然出现一小片黑云，只见那黑云中突然劈下一道闪电打在方鉴身上，方鉴顿时浑身一僵，然后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接着那乌云中开始落下一颗颗拳头大的冰雹，劈头盖脸地全部朝着方鉴倾泻而下，不到片刻方鉴就已经被打得满头大包，鼻青脸肿。
方鉴二话不说，直接运起遁法朝着天师府上善殿飞去，而那乌云也紧紧跟在他的头顶，一路飞进了上善殿。
方鉴进入上善殿后抬手一挥，上善殿的殿门瞬间关闭。
接着方鉴便仰起头用双手护着脸看着上方的乌云道：“女娲娘娘，手下留情！”
“哼！”一声清哼从那乌云中传了下来，然后方鉴便听到了女娲娘娘的声音，但不是在和他说话：“他和你的实在太像了！无论是行事手段、还是性格都像，难怪西王母会说方鉴像你！”
接着方鉴又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那是个声音他非常熟悉，正是九天玄女轻柔温婉的声音：“还请娘娘饶他这一次吧。”
然后方鉴又听到女娲娘娘一声轻哼，然后他头顶上的乌云便缓缓散去，方鉴这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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