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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他们是谁?


第159章  他们是谁?

        大同高山卫,马一槐推开一处房门,端起炉子上的热茶就咕咚咕咚灌进了肚子里。

        弘治十三年,他被当时的参将杨尚义带到了大同,而后在十三年、十四年那两次鞑靼寇边时,他们这些人都因作战勇猛而升了职,他现在的职务已经是当初杨尚义的位置了。

        高山卫顶在防守鞑靼人的最前线,杨尚义就把他放到了这里。

        还有他那两个,更加骁勇的儿子。

        现在他们都比较紧张,因为鞑靼人在六月时领兵来犯,在大同和宣府边境连营三十里。

        当时弘治皇帝都想要亲征,但还是被刘大夏给劝住了。

        “……爹,我听说西北那边也有鞑靼进犯,这日子都几年了,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的大儿子马荣前些年还有些小,但这几年慢慢长大,满二十岁了,身体里那股年轻人的劲儿也开始挡不住。

        小儿子马胜,弘治十六年才到大同,也是从军学院出来的,眼下才十七岁,还是有些稚嫩。

        “朝堂里那些大官儿的事,我们管不着。你们两个小崽子睁大了眼睛,不要把命丢在这儿就行了。”

        因为太子提倡武官也要读书,主要是读兵书和史书,所以像马一槐这种有点儿志气的,平常也会在这方面用功。

        据说军学院出来的那帮人,都识得几个大字,要说这读书也有力量,懂了历史之后就跟开窍一样,打北边的人就是狠。

        他这个小儿子就有几分这样的耐性,硬是在军学院把书读的蛮好,所以此时也坐在炉子边说,“大哥你也不用急。太子不会再忍鞑靼人多久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在军学院,太子教我们说,像弘治十三年、十四年发生的事是大明之耻,北虏不清,则耻辱不能洗刷。就是因为这样,我才来到大同,要成为像冠军侯那样的少年将军!”

        马一槐斜眼瞧了瞧自己这二儿子,翻了个身继续躺下了,“书读多了,还真能改脑子?这话伱怎么说出来的。”

        “爹你也不要笑我。”马胜恨恨的说:“鞑靼人在边关各地烧杀抢掠,这不是耻辱是什么?可恨的是有些官老爷,杨将军每次请战,他们就说以大局为重。儿子就是不明白,边关百姓的命难道就不是大局?”

        大儿子别的听不懂,就听懂了兵部的那部分,应着说:“对,就应该让我们打出去!”

        “行了行了!”马一槐听得脑袋瓜都痛,“一天天的,不知道都学了些什么,战场,是你们想的那样子吗?”

        大儿子马荣经过一些战斗。

        但马胜,虽说他最激进,但鞑靼人的骑兵什么模样他还不知道呢

        不过大同府,杨尚义的帐下的确有很多似马胜这样的人。

        而且这几年越来越明显,就是他们非常的好武、激进,动不动就是太祖太宗北驱大元的光荣历史。

        也不知道怎么教出来的。

        北方的形势一天比一天紧张,大同到京师的路上军马不停。

        而江南也不平静。

        王华一到浙江后,许多人都想要求见他,但他最先见的是那个太子要保的人,梅可甲。至少是什么情况要先了解清楚。

        密室中。

        梅可甲说:“以浙江湖州知府徐若钦为始,浙江的官员都在向朝廷上奏,参的是镇守太监魏彬贪墨一案,容在下一猜,殿下应是放弃了魏彬吧?”

        王华想到来之前王鳌说的话,他觉得这话猜得也对。

        “魏彬出了这样的事,哪怕朝廷上没有参他的奏疏,他在殿下那里也落不了好。还是说说你吧。过不了几天,殿下派得另一路人马也该到了,魏彬被带走之后,于你主要是哪里受影响?”

        “货源。”面对王华,梅可甲要比在魏彬面前恭敬些,毕竟这是太子面前正当红的人。也是他日后在浙江的依靠。

        “货源?”

        “做生意虽然复杂,但其实步骤也就是收货、卖货而已。卖货这个过程是在海外进行的,他们干预不了,但收货则是在大明。在下不会制作茶叶、也不会织丝绸,丝机平时有人保护,只要小心,便不会出问题。但是货源就不好说了,像生丝都是从湖州种桑田的百姓家购来的。各家商人都有官府的背景,如果魏公公就这么走了,相信在下很快就会收不到生丝了。”

        一旦商人的庇护没有了,官府要对付他实在是很简单的事。

        王华没做过生意,但梅可甲的解释也算是通俗的,他微微点头问道:“像你这样,出一次海大概可以获利多少?”

        梅可甲回道:“这要看本钱。以在下这几次出去的经验看,丝绸是怎么都不会亏得,只要运到吕宋岛,价格翻个十倍一样有人要。”

        “十倍……难怪这么多人趋之若鹜。”

        “也要运气好才行,万一在海上遇到风浪,就不好玩了。在下就损失过一船货。”

        “意外也是难免的。那么你现在每年能得利几何?”

        “魏公公在的时候,这几年每年大约一百万两。如果是中丞,想来会更多。”

        王华听了心里一惊,

        这么说来,殿下现在至少积蓄了四五百万两的银子。

        这可是一笔巨款。

        一旦真的像刘大夏那些人想得那样,太子准备以此作为军资,对北方用兵。这个规模可不会小啊。

        其实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明,

        为什么浙江的人对魏彬和梅可甲恨得那么厉害,这么大的利益,原先本应该是属于他们的。

        这个瞬间,王华也下了决心。

        “这条财路说什么也不能断了,否则本官这颗脑袋也就保不住了。”

        太子的怒火,他们谁也受不住的。

        “还有在下的脑袋。”梅可甲附和说。

        王华又问:“那么接下来呢,是要本官配合你保护货源?”

        梅可甲露出微微的笑容。

        “中丞,商场之上你争我斗,虽然是为了几两碎银上不得台面,但也是成王败寇,手段什么的,在下该用的都会用的。简单的说,从来也没有别人打我,我却不还手的道理。所以中丞如果不介意,或许可以和在下合作一番,把那些要对付梅记的商家,勾出来。”

        王华没说不同意,他先问:“你想怎么做?”

        “中丞初来,浙江上下都知道您是太子的人,但中丞是文官,和魏公公不同,您这边只要没有特别明显的替我撑腰的姿态,他们很快就会怀疑、随后去试探您的态度。”

        “你是想来一个请君入瓮。”

        “不错。”

        王华思量了一下,缓缓的摇了摇头,“没有人会上这个当的,我是詹事府右谕德的身份出京,此时来浙江,谁也不会把我不当做太子的人。而且,还有些冒险,万一他们真的行动起来,断了你的货源,影响了今年的海贸,出了这岔子又当如何?耽误了殿下的事,这干系你我都担不住。”

        梅可甲劝道:“如果中丞不将我推出去,那么他们就会将矛头对准你了。”

        一样的套路再来一次,

        怎么赶走魏彬的,

        就怎么赶走王华。

        “在下知道,中丞想让浙江一切和原先一样,但魏彬败走,对方的气焰是止不住的,所以安稳得了一时,安稳不了一世。”

        梅可甲的意思,还是要露出獠牙,

        要凶起来,镇住那些人。

        王华起身背手,他很是细细得思量了一番。

        “……若是可以,还是先看看他们的动作如何?”

        梅可甲皱了皱眉,文官比太监虽然有‘品相’一些,但与此同时做事也就有一点循规蹈矩,如果是魏彬,只要有利,什么他不敢干?

        但他不能让王华这么保守。

        心中想了想,梅可甲说:“中丞,您真的认为一个湖州知府就可以参倒浙江的镇守太监吗?虽然陛下登基以来,数次限制厂卫,可一个四品知府,在宫里的公公眼里,还算不得什么吧?”

        王华眉目一皱,“你想说什么?”

        “中丞不知有没有想过。您没在的时候,在下的靠山是魏公公,魏公公可是浙江的镇守太监,那么对方呢,他们的靠山是谁?几个商人,可入不了魏公公的眼。”

        这话再说下去,就是要晃动大明朝的根本了。

        但王华人在京城的时候,太子就有过交代,要他清楚的知道浙闽的商人是和什么人在勾结。

        所以他没有阻止梅可甲。

        “海商的利益每年数百万,甚至是千万,不独被商人吃了,在下的同行们也得孝敬。省一级的,布政使衙门、按察使衙门哪个不拿银子?他们拿了银子就敢都揣进自己的口袋,难道不向北边送一点儿?”

        王华的拳头一紧。

        国事如此,实是让他心痛。

        “那你也送了这两个衙门?”

        “送是送了,但没送成。”梅可甲倒也说了实话,“收银子是一门学问。在下这个忽然从外地来的人,什么路数,他们不知道。所以这银子送了太少得罪人,送了太多他们不敢收。等到摸清在下的路数,他们就更不敢收了。”

        “那你觉得,刘大夏会不会收浙江的银子?”

        “这话在下可不敢说。”

        有明一代,官俸极低,如果家里祖上不富,自己还过得不错的,肯定是收了,至于是不是浙江的银子,那谁知道。

        王华苦笑了一番,“朝中诸公啊……最后叫你梅可甲看了一回大笑话。”

        这话梅可甲不敢受,“中丞言重了,这也不是笑话不笑话,但浙江上去的疏所说与民争利的实际就是如此。殿下若是不争,这银子也到不了‘民’的手中。他们叫殿下不与民争利,实际,是把这利给他们自己。”

        王华忽然想起自己在京城还和王鏊说过,殿下是否与民争利的事,当时他根本没想过还有另外一种理解。

        深呼吸了几口,他咬着牙颤声问,“他们,又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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