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万物之母的子嗣【月之镜】
当乌云盖顶时，天空就会有一种往地面掉落的错觉，凡人把此景象称之为“汐落”。
但那毕竟只是视角的差异，很少有修士会当真。
不过天道降临前的异象却完全不同，只见漆黑的云层确实在以均速缓缓下落，明显能听到其中的雷霆呼啸，声响愈发明显。
刚开始还无人在意，直至云层接触到高耸的山峰。
砰！！！
山峰在雷霆的作用下，动静极大的爆炸开来，足足上百米的山石瞬间化为碎末。
并非大小不一的石块，而是细密如米粉的碎末。
一阵风吹过，山顶竟然消失不见，只留下无比平整的断口。
如此情况不是个例，此方世界各处的高山都化为尘土，云层没有丝毫停止下落的意思。
雷霆同样呈现墨黑色，是由另类的天魔气息组成。
象主站在庇护所的城墙上，死死盯着外界不放。
哪怕他经历过天仙雷劫，都被天魔雷霆给吓到了，身体本能的战栗起来，不由汗流浃背。
象主有种预感，如果他去硬抗天魔雷霆，绝对会十死无生，身魂恐怕要被彻底湮灭。
低阶修士倒还好，只是感叹异象的难以捉摸。
禁卒堂立刻召开会议，邀请所有阳神境以上的修士，讨论即将到来的灾祸如何应对。
在大梦真人与宋宗无宣布闭死关后。
首位是由韩立、李耀阳与木易等。
李天罡因为始终未曾突破天诡境的限制，年事已大也失去更进一步的心性，便干脆把权利让给达到地仙的小辈。
他坐于前排的蒲团，身旁是各支脉的执掌。
森生是支脉的执掌里，为数不多渡过天仙雷劫的，隐隐散发着地仙的气息，体型超过十米。
他身旁则坐着同样天仙职的玉华真人、尸鬼。
玉华真人能渡过雷劫并不意外，毕竟底蕴摆在那里，虫脉又是个很擅长炼器的种族。
不过尸鬼以僵尸体能在雷劫中幸存，确实有些令人惊讶。
在场的修士都有怀疑，尸鬼应该是在师尊李耀阳的助力下，否则哪有这么轻而易举。
涉及到天道，气氛压抑的可怕。
修士哪怕相互交流，都是用神念沟通，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突然面临天道降临的危机，导致禁卒堂的局势，远没有表面乐观，主要是群龙无首。
任青已经闭关数百年，宋宗无两位长老也到了突破的关键，正是缺乏一锤定音的修士。
天魔雷霆在外肆虐。
咔咔咔……
他们的耳边能听到雷霆闪烁的动静，仿佛脖颈处有把利剑悬挂着，忍不住寒毛直立。
待到其余修士陆续入座，议会才算是正式开始。
上生星君略显生分，毕竟他加入禁卒堂不过百年，到现在还没有接触核心的事物，平日里也是协助干些炼器的杂活。
要不是有地仙的修为，怕是连杂活都难以接到。
他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二排，上生星君看向韩立点了点头，对后者的投桃报李很是感谢。
“诸位，昨日镇元子仙尊与我传音过，天道即将降临。”
李耀阳一开口，就震慑住在场的近千修士，镇元子的名谓在禁卒堂，比三道祖还管用。
毕竟任青可是开创胃中世界的大能。
可只有李耀阳几人知道，消息是任青闭关前告知的，这段时日压根联系不到对方。
他们也不可能去打搅任青的闭关，要是影响到修为突破，导致走火入魔就得不偿失。
场面变得杂乱起来，天道降临其实他们早有耳闻，但具体时日一直没有个说法，现在突然有种灾祸就在面前的感觉。
他们明白庇护所就是为躲避天道带来的灾祸，外加有任青这位尸解仙在，才没有失控。
杀生子忍不住问道：“韩天尊，三道祖为何会降临？”
罐中脑袋摇头附和道：古书典籍都没有任何的记载，历史上三道祖不曾下凡过。”
他们曾经在晋升登仙法时直面三道祖，明白天道远不是想象中的模样，完全是不可名状物。
李耀阳淡定的回答道：“天道降临的原因还没有定论，但我们必须准备起应对的办法，否则只能身死道消。”
韩立皱着眉头，继续补充道：“按照镇元子前辈的意思，天道会陆续降临，分别是道门三道祖，佛门燃灯古魔。”
“………”
众修士心底揣摩其中的含义，都感受到无以伦比的恐惧，天道怕不是要灭世啊。
在他们愣神时，有恢宏的声音从云层里传来。
刹那间，仿佛有无数道童跟随念诵，天地回荡着声响，无数生灵本能的朝天空跪俯。
“上者，尊也。”
“高真莫先，众圣共尊，故曰太上老君。”
“老者，寿也。”
“明老君修天修地，自然长寿，故曰老也。”
“君者，尊号也，道清德极，故曰君也。”
………
“道德天尊。”
韩立苦笑着喃喃道：“第一位下凡竟然是道德天尊，也不知是好是坏。”
在场有小半的修士忍不住捂住脑袋，刺痛的大脑多出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那是关于登仙梯时直视道德天尊的画面。
他们连忙主动封禁记忆，免得被道德天尊影响。
韩立再朝天空看去，云层下落的速度更快了，山峰毫无阻力的被碾压成粉末，水汽裹挟着尘土化作千年难遇的浓雾。
天魔雷霆所过之处，世间的一切化为虚无。
庇护所周遭是纯白无垢的雾气，可见度极低，头顶是漆黑的云层，看上去异常诡异。
韩立擦去额头的汗水，示意众修士做出准备，尽快增加庇护所对天魔雷霆的抗性。
海洋也不能久待，这地方完全无法应对天魔雷霆。
等到云层足够低后，雷霆会逐渐积蓄在海洋里，让生机勃勃的水域化为不毛之地。
他们不可能返回陆地，那里有个即将活化的道德天尊头颅，很可能会和道德天尊起冲突。
经过禁卒堂的讨论后，最终的计划确定下来。
他们打算前往海底，然后遁入土层的深处，除去给庇护所与天魔洞增加雷抗以外，封闭的土层也得用各类防护法器填满。
当计划开始实施，数百万人口顿时活跃起来。
禁卒堂早已习惯大规模的调动人力，所以井然有序的各司其职，仿佛是一台精密的机器。
炼器师连夜炼制隔绝天魔雷霆的法器，成品是一种血肉化的菌类，可以吸收天魔气息以及雷霆。
十几万修士穿戴整齐，趴在城墙外涂抹粘稠的菌类。
庇护所沉入水底，由几头天诡境的龙兽拉着，朝海洋的深处游去，很快就没了踪迹。
三日后，两道身影出现在海面上。
他们正是心火星宿与太阴星君，两人惊恐的找寻着庇护所，眼中充斥着难以言喻的绝望。
结果别说是庇护所，几座大型岛屿都已经在潮汐的冲刷下，被海水彻底淹没。
天道降临的恐怖，两人还是太小瞧了。
无差别的天魔雷霆，压根不是开辟个洞府能躲避的，这分明是一场无差别的生物扼杀。
地仙？在天魔雷霆中支撑的时间，可能还不如蝼蚁。
太阴星君痛哭流涕，不断磕着脑袋：“镇元子仙尊，我错了，只要天庭愿意庇佑我等，小人愿意当牛做马……”
心火星宿则捂着眼睛，悸动的心境导致天道化在加深，背部有拳头大小的眼珠长出。
可任凭他们再怎么求饶，回应永远是喧嚣的海风。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心火星宿不断喃喃自语道，突然她意识到什么，转头对太阴星君说道：“我们去紫日，那里可能是唯一的生机所在。”
“紫日……”
太阴星君倒吸口凉气，紫日是道德天尊的头颅所化，道德天尊都快降临，真的会有生机？
但他仔细想想，自己似乎压根没有做选择的资格。
就算天魔雷霆距离地面十万八千里，可两人的身魂已经出现微弱的灼烧感，说明时间不多了。
两人慌不择路的奔向南北交界。
平常数个月的路程，他们花费一半的时间就到达了，代价是天道化变得更加明显。
两人站在紫光的范围外，发现道德天尊的头颅不再天空。
他们小心翼翼的找寻数天，注意到紫日同样埋进土壤里，可见其面对道德天尊，也得避其锋芒。
道德天尊头颅的体积更加庞大了，头骨上的裂缝已经难以愈合，能看到里面跳动的大脑。
两人头皮发麻，但还是咬牙待在临近头颅的位置。
道德天尊头颅只要深入地底百米，他们就跟着下沉百米，强忍紫光对身魂的侵蚀。
两人本以为天道化会继续加重，但没想到情况截然相反。
“嘿嘿嘿……”
太阴星君发出神经质的笑声，他举起自己的右手，原本遍布皮肤的孔洞已经消失不见。
心火星宿情况类似，脊背长出的眼睛消失不见：“看来只有道德天尊才能庇佑我们。”
“天庭，不过是一群苟且偷生的鼠类。”
太阴星君怨毒的说道：“连天道化都能消除，看来我们找到灾祸的生路了，也不知镇元子知道我们的境遇，会是多么的绝望。”
两人眼中满是快意，仿佛看到庇护所上千万人口，在道德天尊的注视中自相残杀。
镇元子出手迎击道德天尊，却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他们说话间，身体忍不住相互接触，万物之母掌控着万物繁衍生息，连地仙都无法免俗。
即便心火星宿曾经是体毛旺盛的壮汉，因为修行入神术的关系转性成女子，但也在万物之母头颅的影响下欲火燃烧。
在身魂的交融中，紫光的侵蚀无处不在。
在他们自己的眼里，天道化已经荡然无存，身魂恢复正常的状态，甚至修为还有所增长。
但两人殊不知，万物之母头颅会影响五感。
他们的身躯逐渐变得畸形起来，生命形势脱离血肉的范畴，多出不少植物的特征。
咔咔咔……
万物之母头颅的裂缝在不断蔓延，里面的大脑呼之欲出。
如果凑近便能听到，来自万物之母头颅的低语，显然他已经生出灵智，彻底脱离本体。
“吃，吃，吃，更多食物，很多食物，吃，吃，吃。”
它不断吮吸佛齿，残留的业火灼烧着口腔，使得舌头冒出大量脓疮，但万物之母头颅似乎很享受异化失控的过程。
佛齿随即有所回应，业火变得无比旺盛。
万物之母头颅的裂缝再次扩张，裂缝已有数米大小，白花花的大脑尝试着从中钻出。
大脑刚暴露到空气里，脑部就化作乳白色的胶质物，散发着一股莫名且恶臭的怪味。
待到完整的大脑脱离头骨，形态又变得像层层堆叠的月盘。
月盘的底部长出尖锐的骨刺支撑着身体移动，一只只浮肿的眼瞳遍布顶端，围绕着月盘正中间那由羊角组成的“喙”。
他身躯恶心的蠕动起来，骨刺挖掘着坚硬的土层，鸟喙则时不时发出尖锐刺耳的呢喃。
略显突兀的是，他依旧保存着佛齿，借此吸收业火。
这颗从万物之母身上斩落的头颅，因为刚脱离本体的关系，散发的气息有点虚弱，但仍然是尸解仙圆满的程度。
如果任青用信息流查看，便会得知它新生的名谓。
【月之镜】
远在海底深处的庇护所，也由于月之镜的关系，肉身如来感应到媒介物传递来的气息。
不过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禁卒堂的人力都集中在外界。
数以万计的龙兽聚集在海底，它们负责挖掘泥沙，把庇护所送往更加安全的深层区域。
庇护所的顶端聚拢了无数龙血稀薄的龙类。
众多龙类进行着规模浩大的厮杀，胜者吞噬败者的血肉，用以精纯体内的龙血。
它们并非受到任青的衍祖脉影响，而是驱灾避祸的本能。
在灾祸来临时，通常会有海鸟成群飞走，昆虫往高地势处迁移，野兽囤积食物奔走。
龙类一样能感知到危险的到来。
如今浅海已经被天魔雷霆覆盖，早晚深海也得沦陷，只有跟随庇护所才能勉强保留生机。
它们便自发的优胜劣汰，挑选出最强壮的同类。
禁卒堂没有插手龙类的争斗中，把全部精力都放在抵御灾祸上，用时三年挖到五万米以下。
之所以没有继续挖掘，主要是因为道德天尊预估还有六年左右降临，外加土层愈来愈坚硬了。
庇护所稳定在三万米，提前准备好的法器开始布置。
龙类也很配合的种植龙血植被，可以隐藏庇护所的气息，说不定对道德天尊有奇效。
其首领是蛟人族的敖兴，为种族兴衰愿意放低身段，与鲛人族合作维护海底溶洞。
相较于千年的漫长，六年时间转瞬即逝。
没有人清楚道德天尊到底有没有降临此方世界，但天魔雷霆已经遍布海域的每个角落，导致亿万生灵化为灰烬。
禁卒堂在各地的术法眼线，只收集到短短几息的画面，就被天魔雷霆摧毁。
不出意外的话，陆地空海都已经寸草不生。
天道降临首先做的确实是一场大清洗，就好像道德天尊厌恶此方世界的每株花草。
庇护所完全封闭在洞里，对外界发生的状况不得而知。
无聊惶恐的日子足足持续数月，庇护所依旧显得无比热闹，但街道上很难看到高阶修士。
“上者，尊也。”
“高真莫先，众圣共尊，故曰太上老君。”
“老者，寿也。”
………
当他们的耳边，再次响起道童歌颂道德天尊的话语，才明白道德天尊终究算是降临了。
恐惧感笼罩心头，惊慌失措的叫喊此起彼伏。
紧接着，哪怕庇护所在地底深处，依旧能感受到岩石传递来的震动，仿佛有庞然巨物走过。
躁动在庇护所里滋生，青楼的生意暴涨数倍。
韩立意识到是道德天尊的影响后，想制止已经来不及，短短一夜，就有上万女子怀有身孕。
女子孕育婴孩也不过六七个时辰，很快满大街都是孕妇。
为防止事态恶化，李耀阳在庇护所的水里下蛊，从源头解决麻烦，暂时阉割了所有的男子。
送子娘娘庙派出经验丰富的庙祝接生，结果婴孩无一例外，身魂都有山羊的特征。
黑山羊婴孩则交给胃中世界的地府看管，还不知灭杀会不会引得道德天尊的异样。
没过几日，海底溶洞突如其来一场暴雨，雨里还夹杂着天魔雷霆，最后被庇护所挡住。
暴雨像是凭空产生，因为溶洞压根没有出入口。
很快连胃中世界都下起了暴雨，只是没有天魔雷霆的存在，暂时还不会危及到根本。
但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光是洪灾都能摧毁城镇村落。
禁卒堂试过驱散暴雨，不过似乎是天道规则的莫名变化，不是人力能改变的。
最令他们惊惧的是，溶洞顶端传来的动静愈发响亮。
到底是不是道德天尊在取回遗失的头颅不得而知。
哪有修士敢去验证，答案只能倚仗猜测。
这时，几位地仙注意到庇护所核心的肉身如来，似乎在不安的颤抖，念经声愈发轻微。
肉身如来仿佛预示着危险的临近。
每当溶洞顶端的动静变大，肉身如来就会沉默片刻，灵山也在接连不断的萎缩。
庇护所变得无比死寂，民众难以抑制自身的紧张。
禁卒堂见此让凡人有序的撤离庇护所，即便胃中世界也是异象不断，但总比时时刻刻忍受来自天道的压迫感要好些。
动静不间断的响了十年，声音离溶洞越来越近。
禁卒堂没有太好的办法，就算面对道德天尊，也得尽可能为任青的闭关争取时间。
庇护所控制各类法器的关键节点上，不管日夜都有修士驻守着，随时可以开启防护。
砰砰砰……
众地仙盯着岩壁不放，总感觉下一刻道德天尊就将现身。
但出乎意料的是，岩壁竟然流淌出粘稠的液体，使得暴雨混着一股腥臭的怪味。
尸鬼脸色大变，作为尸脉的执掌，他见识过太多太多的尸体了，液体分明是人类的脑浆。
至少需要杀死百万人，才能取得如此海量的脑浆。
尸鬼想要看透岩壁，但暴雨仿佛充斥着古怪的气息，术法很难作用于庇护所外。
李耀阳环顾四周，目光落在上生星君道：“上生星君，你的眼瞳应该能发现些端倪吧？”
“恩，我试试。”
上生星君连忙点头应下，能被禁卒堂的高层接纳，对他来说已经是个极大的好消息了。
他爆发地仙的气势，上百双眼瞳显露在皮肤表面。
上生星君的视角缓缓拉近，同时眼瞳有鲜血流出，平常咫尺的距离现在如同相隔日月。
当他的视角来到岩壁，就已经不得寸进。
就在上生星君无奈放弃时，木易伸出右手点在其额头，血管化作植物纤维刺进眼瞳。
上生星君只感觉有股药力作用于眼瞳，得到数倍的加持。
他的视角直接穿过厚实的岩壁，看到古代海兽形成的化石，还有遍布土壤的黑色雷霆。
上生星君很快锁定声音的源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古怪至极的月盘，三魂七魄立刻有分裂成残魂的趋势。
“啊啊啊！！”
上生星君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尖叫，那层层堆叠的月盘虽然满是裂缝，可仍然残留着令人作呕的特征，由骨刺推动身躯爬行。
“你看到了什么？”
木易连忙收回根茎，上生星君的眼瞳爆裂开来，同时大脑分裂成四部分，竟然互相争夺起身躯的控制权。
上生星君的表情痴傻，在三魂七魄没有恢复前，他只能成为一个灵智全无的行尸走肉。
“真是道德天尊？”
李耀阳用蛊虫联络全城各处的修士，一道道光柱升起，那是法器被激活的标志。
他们顾不上太多，运用术法警惕的注视着岩壁。
“那不是道德天尊。”
大梦真人的声音传来，众修士如释重负的看去，却见身旁多出个书生打扮的男子。
男子的样貌普通到，放在人堆里毫不起眼。
大梦真人凝重的说道：“它是道德天尊的子嗣。
“从头颅中诞生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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