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天命时代之这位市领导
东西向的道路两边,透过树木间隙,闪现出的是成方连片的红薯地,笔直平整的薯垄像1条条射线发散开去,1眼望不到头。薯苗挺着几片嫩绿的小叶子,在微风中摇曳。土黄色的沙地,嫩绿的叶片,不由得让人产生万顷沙海点点绿的美妙感觉。
任道的汽车在村边的1处院子门口停下来,两扇黑色厚实的大门打开着。他快步过来帮我开了车门,熟门熟路地领我进了院子,高喊1声:“小林,市领导都进院了,还不出来迎接,好大的架子呀?”
不知道从何时起,形成了1种风气,凡是市里下来的干部,不论官职大小,都被基层称为市领导。叫的人顺了口,听的人也顺了耳。不得不令人佩服,基层在有意或无意之中,把中国人为人处世哲学用到了极致。
任道话音刚落,1个身材高挑,肤色嫩白,1脸书卷气的小伙子从屋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3个中年男子。还没等我端详清楚,小伙子已经笑容满面,伸着双手站在面前,“抱歉,没想到市领导来得这么快,我正插空召开个临时小会。”
可能是真上了年纪,让小伙子1眼断定我就是“市领导”。我礼貌性地和他握下手,“噢,临时安排调研,打扰了。”
任道对小伙子介绍说:“这是我们市局的郑局长。”
小伙子第2次握住我的手,“欢迎,欢迎!”
任道又向我介绍说:“这是林丰义,薯业合作社经理。”
我点点头。
“市领导,请进办公室吧。”林丰义热情地招呼着我。
我边走边想,真是有什么样的将军就带出什么样的兵,有什么水平的县委书记就锻造出什么样的干部队5。丰乐县的干部不仅把酒文化发挥得淋漓尽致,而且把酒文化之外的礼仪也用得登峰造极。任道1句“我们市局的”,就至少阐释出两层意思,1层意思是拉近距离,让我觉得他和我很亲近,是1家人;再层意思是显示权势,告诉林丰义我们都是领导,要1视同仁高看1眼。在介绍次序上,任道也是深谙官场、职场之学问,先介绍职位高的,再介绍职位低的,突出领导至高无上的地位……
“市领导,小心脚下。”林丰义扶我1把,提醒我迈进门槛。
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北、西、南墙边放着几组沙发,前面各摆着1个长条茶几,靠东墙两扇进出里屋的小门中间,摆着电视、电脑。
林丰义解释说:“我这办公室还兼着培训室的功能。”
4面墙上贴着合作社有关证照、薯业合作社章程、合作社组织机构、社员薯业基地分布图,以及红薯种植技术、田间管理流程图等宣传资料。
西墙北面也开着1道门。
要不是林丰义口口声声说是办公室,这和我老家1些人家新盖房子的客厅别无2致。
林丰义看出我的心思,“合作社刚刚起步,我是以家为办公室。”
人员全部落座,倒上茶水,相互客气几句,我打开笔记本,拿起别在纸页上的笔,拉开洗耳恭听、认真记录的架势,直奔正题,“现在合作社是什么现状,面临什么发展困难?”
林丰义详细介绍了薯业合作社的基本情况,实实在在讲了面临的资金、技术、市场1系列具体问题,最后强调说:“最关键的是合作社运行机制问题,目前,我们是合作社的外壳,专业协会的里子,合作社和社员之间,社员和社员之间,关系松散,能利益共享,但不能风险共担。”
卢飞把手里的茶杯重重放在茶几上,生气地站起身,绕出茶几,梗起脖子,背起双手,直直踢着腿,在屋子中间边走边厉声诘问:“1个空壳子的合作社,存在这么1大堆问题,还有什么存在意义?”脚步停在任道坐着的沙发前面,横眉立目地指责:“这样的合作社,你们还推荐为市级、省级示范合作社,你们的审核把关呢,操守呢?我不下来不知道,1下来真是吓1跳。哼,这是什么行为,是弄虚作假,欺瞒上级行为,后果相当严重!”
任道张了张嘴,忍住没有发声。
卢飞又盛气凌人地走到林丰义面前,“合作社法已经实行3年多了,自己不会干、干不好,难道不懂得学习借鉴吗?我1直认为,也1直倡导,日本农协的做法就是合作社发展的现实途径和努力方向。它是在土地分散、小规模家庭经营基础上逐步发展壮大起来的,成为承担全日本农业农村几乎所有事业的组织,与我们现在的国情几乎1模1样。市委市政府1再要求解放思想,开拓进取,各级政府要这样做,各个经济组织当然包括合作社也要这样做,全市1盘棋!”
卢飞只是市农业局的1个科级干部,竟如此颐指气使地训斥1个县局局长、1个合作社经理,基层的人每逢市里的干部都叫声“市领导”,也就不足为怪了。我刚要摆手制止卢飞的冲动,坐在身边的林丰义已经不温不火搭上话,“这位市领导,你说的话有道理,但也不尽然。日本农协在1定意义上说,是2次世界大战的产物。”
卢飞1听,颇觉新鲜,裹了裹衣服坐回沙发。
“2战期间,日本为适应侵略战争需要,将国民经济转入战时体制,把所有农业团体合并成国家统制的‘农业会’,所有农户都要入会成为会员。2战后,在驻日盟军总司令部的指导下,日本政府推行了所有农户都拥有土地的农地改革,也就形成了你市领导所说的土地分散、小规模家庭经营格局,并以‘农业会’为主体建立起农业协同工会,简称农协,仅仅1年时间,发展成为覆盖日本全国的农协网络。”
任道惊奇地问:“怎么发展这么迅速?”
“这有两方面原因,1是农协是在‘农业会’基础上建立的,继承了‘农业会’的职员、资产和经验,全国农户还都在会。2是战后日本粮食奇缺,政府需要尽快依靠农协将农民组织起来解决粮荒问题,在权力、政策、资金上全方位支持。没有战时强制全部农民入会的‘农业会’基础,没有因战后粮食奇缺的战略迫切需要而使政府无条件地支持,日本农协是否形成都未然可知,更别说大发展了。我们有这样的农户组织基础吗?我们有这个急迫必需的战略条件吗?如果不分析其建立成长的社会大背景就生搬硬套过来,是否会造成画虎不成反类犬的风险?”说完,扫视1下卢飞。
卢飞1听,顿时如斗败的公鸡,丧气地说:“我们没有这样的先天条件,再加上我们农民本身具有的先天劣根性,习惯于过小日子,缺乏合作精神;感情用事,缺乏契约精神;小满即安,缺乏冒险精神。这到头来,合作社也只能流于形式了呗!”
“1些农民突出的优良品质背后,确实隐藏着这些固化的不良习性,但你市领导不能1概而论。现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传统农民还是主流,可有知识、有思想的当代农民也大有人在。合作社这种形式,在农村深受欢迎。”林丰义据理力争。
此情此景,听林丰义还在喊卢飞“市领导”,不仅觉得刺耳,更认为是1种莫大讽刺。我看下墙上挂着的钟表,时间已是临近中午,摆手终止了讨论。“合作社法所界定的农民专业合作社,无论对于机关干部来说,还是对于像丰义这样年轻有为的新型农民来说,都是新生事物,道路需要在不断尝试中规划,思想需要在反复碰撞中成熟,农民合作化是当前农业农村改革的战略选择,永远处在发展完善过程之中……”
任道、周3郎、林丰义,就连作陪的3个中年人都在认真听着、记着我的发言,只有卢飞仰头看着屋顶。想想自己,就是在不断记录、整理领导、老同志们的发言中,获得启发和经验逐渐成熟起来的,不免有些失望。
我端起茶杯慢慢喝着水,环顾1下在座的每1个人,而后继续说:“刚才丰义讲了合作社发展中遇到的1些具体问题,也与卢科长就有些问题进行了热烈讨论。问题贯穿合作社发展的始终,这是不争的事实,但我认为,合作社最核心的问题是合作问题,丰义苦恼的合作机制是关键点所在。基于国内外1些成功的基本经验,大致有几点需要思考和重视:第1点,社员合作的动机,在于现今社会生产分工越来越细,专业性越来越强,仅靠个人单打独斗,难以立足。通过合作,满足自己现实生产需要,成为打开农民合作精神的钥匙。第2点,社员合作的目的,是获得自身能力之外的更多利益,没有人愿绑在1起受穷。额外利益,是决定农民契约精神有无的锁眼。第3点,社员合作的灵魂,在于发起人的向心力、凝聚力,在于合作社不断创新发展。发起人的素质、品德和号召力,是锁住所有成员创新冒险精神的那把大锁。”
在座的人齐刷刷点头,只有卢飞除外。
“依据我初步了解的情况来推断,薯业合作社之所以能够稳健发展,主要取决于社员之间有合作需要,社员跟着合作社能够获得更大利润,认可发起人的优秀表现,对合作社未来充满希望。具体1点讲,丰义作为发起人,是全国有名的种薯农民专家,需要不断研发,以及1定规模土地来繁育、推广,而入社社员有土地利用需求和高回报的渴望,自然1拍即合。34岁的孩子,哪个走路不磕磕绊绊?合作社的成长也不可能顺风顺水,1蹴而就。通过在合作中不断磨合与规范,我相信薯业合作社在丰义的带领下,前途必将1片光明。”我真心赞赏林丰义的所作所为,对他抱有十足希望,此时讲这番话,1来是对卢飞可能对他造成的言语伤害加以安抚,2来是对他的艰辛努力给予肯定和行动支持。
房间内响起热烈掌声。
我站起身来告辞。
林丰义诚恳挽留我吃了午饭再走,被我婉言谢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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