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援军【感谢无情豹子头的有情支持】
晚风徐来,山雾渐开,林间的景致仿佛忽然有了轮廓。
二麻浑身一怔,渐渐醒悟过来,于是赶忙上前,左右看了看,神经兮兮地问:“真、真是啊?”
赵国砚耷了下眼皮,勉强算是回应。
“哎我天呐,敢情您是江老板啊,我跟你说,兄弟我老崇拜你了,真的真的,这回可算见着活人了……”
二麻立刻拱手抱拳,脸上乐开了花,正打算顺势套套近乎,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以江连横的身价而言,怎么会孤身涉险,跑到这荒山野岭上来?
闷头瞎琢磨,人就难免有些狐疑。
孙向阳见了,立马挑起眉毛,瞪大了肿眼泡,略显不满道:“咋的,刚才让咱亮纲的是你,现在亮了纲,你又不相信,这算什么意思?你也不好好想想,那奉天江家的名号,是能随便冒名顶替的么?”
二麻慌忙摆了摆手,也不管是真是假,先行赔了不是,接着才自我辩解道:“不不不,老弟绝对没那意思,只不过您二位……应该都不是江老板吧?”
“我是来给东家办事儿的!”赵国砚一边说,一边又冲孙向阳比划了两下,“而且,老莽这件事,不仅关乎于江家,也关乎于线上的‘横把儿’,‘阎王李’的匪号,你应该听说过吧,这位就是李当家的弟兄!”
二麻闻言,当即一拍大腿,上赶着说:“哎我天呐,‘阎王李’?那我更听过了,兄弟,我跟你讲,我老崇拜你们大当家的了,真的真的,恕老弟眼拙,真没想到您二位的来头这么大,今儿也算该着老弟点兴,咱握个手吧!”
“拿走!”
赵国砚和孙向阳齐声回绝。
二麻也不尴尬,左手握右手,横在肚子前头,谄媚笑道:“看这事儿整的,两位大哥要是早点亮纲,老弟我就不磨叽了。”
“这么说的话,你现在愿意帮忙了?”赵国砚问。
“错!我这哪是帮了江家的忙,分明是江家帮我才对,有江老板和阎王李兜底,老弟再要推脱,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
二麻有眼力,也很上道,一听江连横和李正的名声,当即就在心里给老莽判了死刑。
逃兵叛将,困顿荒山,前有官兵追剿,后有江湖仇杀,中间再横出个黑白通吃的江家,实在看不出有任何转败为胜的机会。
“只不过……”
二麻忧心忡忡地说:“毕竟子弹不长眼,等到火并那天,麻烦两位大哥留点神,别捎带手把老弟也给毙了……要不这样吧,那天我光膀子,算是咱们之间的暗号,咋样儿?”
“你想的太远了,谁说肯定得火并?”赵国砚摆了摆手,“你先照我说的办,该蹚路蹚路,该砸窑砸窑,你只管在营里吹风,没准老莽他们自己先乱了。趁着现在天还没亮,你赶紧回去吧,省得不好交代。”
“哎,好,那老弟就先告辞了。”
二麻转过身,往前走出几步,忽又调头回来,问:“不是,大哥,这荒山野岭的,以后我上哪找你们去啊?”
“不用你来找我。”赵国砚说,“你们的营地,不是在‘牛心顶’么?你们踩完了点,不就回营地叫人了?过两天,我们就往那边靠。”
二麻不太放心,却又别无他法,只好连说了几句“那天我光膀子,你们留点神”,这才抹身原路返回。
当他的身影同黑黢黢的山峦融为一体时,远天也随之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
孙向阳凑过来,用枪指了指二麻远去的方向,悄声问:“老赵,这小子信得过么?”
“无所谓,他愿意说什么,那就说什么。”赵国砚冷笑两声,“反正我只想让老莽的营地内乱,就算他说实话,也是同样的效果。”
“唰啦——”
草木声响,杨剌子从树上一跃而下,老哨子也紧忙赶了过来,纷纷询问方才碰码的结果。
赵国砚正要说明,忽然发现队上少了个人,忙转过身问:“海潮山呢?”
几人翘首张望,却见不远处有人影晃动,正是海潮山迟迟将近。
老哨子肩扛步枪,冲老猎户扬了扬头,满不耐烦地问:“喂,我说老帮菜,你还行不行了?”
海潮山的脸色不大对劲儿。
方才,他一路狂奔,本就累得极其狼狈,而且一夜未曾合眼,偏又逢了一场山林大雾,人伏在草地上,衣衫早已湿透了,如今走动起来,就显得愈发蹒跚踉跄。
饶是如此,海潮山仍旧强撑着摆了摆手,再次靠在树坑里,说:“没事,你们说你们的,我听着呢!”
赵国砚望去一眼,稍显迟疑,最后到底还是将碰码盘道的过程,如实说了一遍。
果然,一听叛军要打沈家店,海潮山顿时按捺不住,当场就要撂挑子不干了,起身便道:“不行,我得先回去一趟。”
老哨子见状,抬手就拦:“诶?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哪有你这么干的,半道放挺,像话么?”
海潮山斜了他一眼,鼻音忽然变得很重,却说:“我先是联庄会的武装队长,然后才是别的。”
“你拉倒吧!”孙向阳冷嘲道,“老赵刚才不是说了么,那帮叛军有山炮,你真以为沈家店那栋碉楼是铁打的啊?”
“我人在那,就比不在的强!”
“不是,你现在就走,谁带咱们去牛心顶?”
“我可以给你们指条路。”
“别闹了,这荒山野岭的,你就那么抬手一指,谁知道怎么走,半道再碰见个熊瞎子、东北虎,我倒是不怕,问题是耽误时间呐!”
海潮山不言语。
众人见状,便纷纷怂恿赵国砚,说:“老赵,你赶紧劝劝这老帮菜。”
赵国砚没有阻拦,只是在海潮山身后叫了一声:“二麻刚才说了,老莽马上就会派人去砸窑,咱们来的时候,花了三天两宿,就算回去的路比来时好走,凭你现在的脚力,还来得及么?”
“我也说过了,我是受人之托,不能反悔。”
“但你别忘了,你还欠江家一条命呢!”
海潮山蓦地停下来——人若信守承诺,迟早面临两难。
赵国砚原地不动,终于警告道:“海潮山,不是我威胁你,是你根本不了解我东家的脾气!那天晚上,匪帮叫阵,你把咱几个交出去了,这件事,我东家可以不记仇,因为你从来没跟江家承诺过什么。但这次不一样,你欠江家的,再想反悔,就别怪咱们不留情面了。”
孙向阳和老哨子跟着起哄道:“老帮菜,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考虑,江老板的调性,你可能还不太了解。”
杨剌子更甚,干脆举起枪口,冷声说:“你现在要走也行,欠江家的命,先就地还了。”
赵国砚走上前,轻轻拨开枪口,接着说:“海潮山,我东家看得起你,所以咱们也都敬你三分,别逼到那份儿上,大家都不好看。现在的情况,挑明了跟你说,帮江家的忙,就等于保你的联庄会。”
“真能保住沈家店?”
“保不住的话,我这颗人头给你!”
赵国砚放了狠话。
海潮山回想起方才冲进密林时的情景,算来算去,其实已经欠江家两条命了,于是终于不再往前迈步。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他问。
赵国砚望了望业已破晓的天际,接着说:“赶在天亮之前,你把咱们带下山去,找一条近道,让老哨子和杨剌子先回去报信儿,叫人过来,然后你带我和孙向阳去‘牛心顶’。”
“等下!”杨剌子打断道,“砚哥,让咱俩回去倒没啥,关键我也不知道‘牛心顶’在哪呀!”
“让我家老二带你们过去!”海潮山终于想通了,“告诉他,抄小路走,就是他小时候我常带他走的那条路。另外,告诉我那几个兔崽子,就让老二一个人过来,其他人别瞎凑热闹,把碉楼看住了,不听话的,腿打折!”
“嗬,老帮菜,想明白了?”孙向阳随口打趣。
海潮山没的选,不只是因为亏欠着江家的人情,更是觉得自己现有的体力,恐怕来不及回沈家店报信儿了。
事已既定,众人当即顺坡下山。
但这一次,海潮山不再选猎户常走的老路,转而处处另辟蹊径,兜兜转转,直到天光大开,方才赶到了来时的山路。
无奈折腾了整整一夜,临到下山时,老猎户的身体终究还是热了起来,得亏赵国砚一路搀扶,才能勉强支撑。
杨剌子和老哨子两人,仗着年富力强,下山以后,也不叫歇,问明了沈家店的方向,便顺着老路,径直先行去了。
趁着天亮,剩余三人就寻了一处僻静所在,暂且歇了半晌儿。
赵国砚赶忙生起篝火,替海潮山烤干了衣裳,又让老猎户晒了晒太阳,拿山泉水顺下点干粮,肚子里有食儿,人就渐渐恢复了过来。
只可惜海潮山上了岁数,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摸去“牛心顶”的路途,就显得有些磕磕绊绊。
好在路途不算远,赶在隔日上午,总算及时到了。
“牛心顶”与其说是一座山,不如说是一条岭,远远就能看见,算得上是老爷岭数一数二的高峰,许多山间野路都能通行抵达。
不过,正因为山高便于俯察,所以多数野路并不安全。
海潮山经验丰富,自然选了一条草木最为茂盛的林间小道,安全归安全,走起来却毕竟不太轻松。
孙向阳一到此处,就立马拿起望远镜,朝“牛心顶”上张望,可望了半天,也没看到营地的踪影,直到日暮黄昏,山后头隐隐有烟火升腾,方才确信二麻没有撒谎。
“晚上别生火了!”赵国砚提醒道,“那山顶上,肯定有老莽的探子,最近先忍着吧!”
孙向阳放下望远镜,满不在乎道:“我肯定无所谓,就是他——”说着一指瘫坐在地上的海潮山,“不知道他能不能挺住。”
赵国砚摇了摇头,说:“挺不住也得挺,咱们现在就在人家眼皮根底下,稍微有点动作,估计就漏了。”
孙向阳回身看了两眼幽深的山林,咂了咂嘴,自顾自地嘟囔道:“我倒不是怕老莽,问题是天天晚上不生火,这林子里……”
两人的担忧不无道理,每至入夜时分,深林里总有各种莫名的响动,窸窸窣窣的,叫人不得安生。
深夜半梦半醒,常常感到有野兽在身边打转,时不时凑过来,闻一闻,拱一拱,猛然惊坐起来,挥刀一抡,却又总是扑了个空,以为是自己吓自己,可转天清早起来,身边又的确能看见清晰的兽类脚印,证明昨晚的梦魇真实不虚。
老人常说,在山上待久了,人就容易发疯。
赵国砚起初并不相信,如今身临其境,终于知道其中的缘由了。
整整四天四夜,三人就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常常觉得自己醒着,其实睡了;常常觉得睡了,其实醒着。
梦幻与现实的分界渐渐模糊,三人终于扛不住了,偏就在这天傍晚,山林里刚刚擦黑,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沙沙”声响。
孙向阳本就绷着神经,听见动静,两眼瞪得血红,立马从地上蹦起来,端起步枪,大骂一声“我操你妈,老子一枪崩了你”,接着就径直扣动扳机,不料枪身却发出“啪嗒”一声脆响,竟是忘了打开保险。
老胡匪犯下这种过错,整个人自然早已濒临极限。
好在赵国砚还勉强维持着一丝理智,急忙跑过去,按下枪口,说:“不对,‘牛心顶’在你后面,来的不是老莽的人!”
孙向阳不管不顾,挣了下胳膊,搡开赵国砚,竟信誓旦旦地说:“老赵,你别管了,他们刚才绕后,我都看见了,先下手为强,跟他们拼了!”
“别胡说八道,刚才你明明睡着了!”
“不可能,我始终盯着呢,刚才绝对有一伙儿人下山了,肯定是二麻那小子忽悠人,你闪开!”
两人争执不下,就连海潮山也端着猎枪,眼里显出茫然无措的神情,似乎随时就要扣动扳机。
只要枪声一响,“牛心顶”上老莽的营地,必定有所觉察!
便在此时,山林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急切的轻唤:“爹?”
海潮山松了一口气——是小青的声音,这丫头到底还是跟着来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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