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回 吕夷简三言罢状元 簪谭巽仁…
仁宗闻言,顿时放下邵雍的策论道:
“卿何出此言?莫非你也有了未卜先知的本领不成?”
“官家,非也。那日小儿公著与我言说,共城邵雍曾约他在白矾楼宴饮。
席间言到此番殿试必然高中,故而臣方才敢断言。”
“哦,想那邵雍远在共城,又如何认得你家三公子?又如何笃定他必然高中呢?”
吕夷简偷偷瞥了一眼仁宗微变的神色,躬身答道:
“据公著言说,乃是通过一位唤做谭巽的贡生引荐的。此人乃是小儿旧识,二人素来要好。
邵雍曾言,进京之后,洛怀川与他讲过道官家颇为赏识他的才华,只要他赴殿应考,必然高中无疑。
又担心臣因洛怀泽之事挟私报复与他,在官家面前说三道四。
故而宴请小儿从中斡旋一二,至少做到在官家面前缄口不言。
官家您素知臣之秉性,何时似那范仲淹一般私下暗结朋党了?又何时徇那私情了?”
吕夷简一番话,看似在云淡风轻的讲述着过往,实则在想方设法将仁宗的火拱起来。
不论邵雍才华如何,倘若仁宗将其点为进士及第,那么台谏必会具折上奏,讥其带头营私舞弊。
不独如此,除指责邵雍曲意逢迎,刻意巴结朝廷重臣外,尚有私结朋党之嫌疑。
若被朝臣得知,必会为此相互攻讦(jié),刚刚平静的朝堂又会吵成一锅粥。
仁宗在心里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决定将邵雍罢黜。
而益昜客栈这边的邵雍自然不知晓到手的功名便这样在吕夷简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化为了乌有。
志在必得的他看到自己名落孙山,当下承受不住打击,很快便病倒了。
起初“马虎眼”还着人三天两日的过来探问一下。显然并非为了关心,而是怕他死在店里。
待见邵雍手里已没了银两支付店钱与饭食钱,索性撕破脸面,不顾外面风雪交加,与他的苦苦哀求,硬是将其拖了出去。
邵雍望着店外风饕肆虐,双手抱肩,身子止不住地颤抖着。
旁边几位看不下去了,纷纷指责“马虎眼”无良。岂料他瞪着一大一小的眼睛骂骂咧咧道:
“奶奶的,少在这里讲风凉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你瞧爷做事不顺眼,先把他欠的银子给还了。”
言罢,又将邵雍的包裹给扔到了雪地里。
邵雍见状,不由得悲从中来,欲待弯腰拾起,却不想身子一栽楞,昏倒在地。
围观之人越聚越多,但皆怕惹祸上身,竟无一人出手相助。甚至连为他遮一把伞也不肯。
躲在人群中的仁宗正欲上前,却被张茂则拦住:
“官家需谨慎行事,若被吕相探得行踪便不好了。”
要说仁宗缘何会来到这益昜客栈呢?原来罢黜邵雍后,仁宗便将此事抛诸脑后。
不想那日在琼林苑闻喜宴上的簪花环节,当簪到湖南进士谭巽时,仁宗猛然想起邵雍来,遂问道:
“你可知邵雍现在如何了?”
谭巽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如实回道:
“回官家,臣自来京城,便暂居在吕府栖身。
而邵雍则住在益昜客栈,故不曾知晓其近况。但不知官家为何有此一问?”
“哦,如今邵雍榜上无名,想必境遇并不太好。你与他既为知己,理应互相照拂才是。”
“官家,臣越发糊涂了。臣仅与邵雍有一面之缘,虽话语投机,却谈不上知己,又何言照拂一说?”
仁宗闻言,远远瞥了一眼正与旁人开怀畅饮的吕夷简,心中不免升起一丝疑狐,复又追问道:
“但不知在你心中,邵雍为人如何?”
“回官家,此人博闻强识,悟性非凡,却又谦逊内敛,才学远在臣之上。
臣私以为其此番必青云得志,唉,造化弄人呐!”
谭巽谢完仁宗簪花,恭敬地退至一旁坐定。
闻喜宴过后,仁宗见天降大雪,心里不免担忧起邵雍来。
吩咐张茂则随其出宫,一路打听着直奔益昜客栈,赶巧碰上邵雍被店家驱赶这一幕。
掌柜的见围的人多了,又见邵雍人事不省,遂招呼伙计正欲将其架到别处去。
却听耳边传来一声断喝:
“住、住手,怎能随意将人往外撵?”
“马虎眼”循着声音望去,见人群中走出一位身着道袍之人,不由得登时变脸,拦住他道:
“这位道爷想多管闲事,打抱不平,可是走错了地界。
此人欠着店里的银子,小店本小利薄输不起,不轰出去,难道还要打板供起来不成么?”
仁宗闪目一看,此人正是洛怀川。遂往人群后闪了闪身,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只见他弯腰脱扶起邵雍,脱下道袍披在它身上。指着“马虎眼”质问道:
“莫、莫非你不知官府出台的约束客店户之律款么?里面明文规定:凡有客旅不安者,不、不得起遣。
理应第一时间告耆壮处,就近延医诊、诊治。之后报官,官府自会支付相干费用。
此、此人明显得了重症,你视而不见也就罢了。竟将其推倒在冰天雪地上,究竟安的什、什么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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