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回 吟石榴司马光增趣 点尧臣…
洛怀川想不到眼前这位名扬后世的宛陵先生,心中也有化不去的愁苦,不禁感慨万干道:
“哥哥虽说前半生仕途坎坷,辗转于各处任职,也不碍先生之诗文大放异彩。哥哥会与欧阳兄成为一生挚友,彼此唱和,互诉心扉。
而立之年,将得官家召试,赐同进士出身,为太常博士。经欧阳兄修荐,为国子监直讲,累迁尚书都官员外郎。”
梅尧臣闻后,情绪上并未表现出大的起落,仅是微微颔首道:
“同进士出身也算有个出身了,不过毕竟不是正经的进士登第。”
洛怀川晓得他心里对这个进士的期许远不止于此,沉吟片刻道:
“哥哥无需心存芥蒂,你虽非进士,然可录取进士。”
“哦,此言何意?”
“此后的第六年,你与欧阳兄主持一场礼部省试时,哥哥作为点检试卷官,慧眼识珠,会率先发现并录取一位名垂青史的人物。
其中更不乏名列唐宋八大家的文豪,宋代理学开山祖师,以及位居人臣的宰相。
任他们日后何等风光无限,哪一篇文章不是经大人之手登上黄金榜的?”
不独梅尧臣,在座的及人皆被洛怀川这几句话说得瞠目结舌。石昌言更是举杯言道:
“果如洛贤弟所言,那场科举岂不是百年难求,干年难遇之盛举?人生如此,圣俞哥哥也无须再妄自菲薄了。来,大家共同干了这杯。”
席间的气氛顿时被烘托起来,司马光始才想起适才石昌言提议的令大家作诗的建议来。
遂言道:“此情此景,吟诗作对,再适合不过。便由咱这位未来的诗坛巨匠先开场如何?”
梅尧臣举杯在手,环视了一周,忽然见到那满树的红石榴,灵感乍现,随口吟道:
春花开尽见深红,
夏叶始繁明浅绿。
只知结子熟秋霖,
不识来时有筇(qióng )竹。
石昌言闻罢,不免赞道:
“不与春花争艳,却与秋霜结子,贤弟这诗含义隽永。”
言罢,目光扫向司马光:“君实贤弟年龄最少,下一首便轮到你了。”
司马光微微一笑:“既然圣俞哥哥以石榴为题,我不访和上一首,以增雅趣。”
灵根逐汉臣,
远自河源至。
流离遍中壤,
今兹尽苗裔。
畏日助殷红,
冻雨涤浓翠。
宜携避暑客,
花下纵横醉。
言罢,双手一抱拳,对着邵雍道:
“有尧夫哥哥在,小弟献丑了。下一首还请哥哥吟来。”
自打梅尧臣到来,邵雍微笑地看着几人,沉默不语。一来与梅尧臣素不相识,二来也无有插言的机会。
直到司马光让他做诗,始才仰头望着天上一轮明月高挂,吟道:
我侬非是惜黄金,
自是常娥爱负心。
初未上时犹露滴,
恰才圆处便天阴。
栏杆倚了还重倚,
芳酒斟回又再斟。
安得深闺与收管,
奈何前后误人深。
“闻这位尧夫兄弟之诗,犹觉人生如梦,世事多变,谁人又能无忧?”
梅尧臣不免感叹道。
邵雍见梅尧臣心中始终执着着一些东西无法释怀,遂借机开解道:
“圣俞兄之言略显悲观了,殊不知:
至人无梦,
圣人无忧。
梦为多想,
忧为多求。
忧既不作,
梦来何由。
能知此说,
此外何修。”
几句话下来,瞬间令梅尧臣一愣,重新打量着邵雍道:
“想不到这位兄弟看似儒雅,想不到骨子里却透着道家的洒脱飘逸。敢问在何处高就?”
邵雍闻言,微微笑道:
“宇宙苍穹,皆任我心驰骋,若此生仅将方寸灵台拘禁在一个职位上,岂不冤枉?”
梅尧臣闻言,犹自不解他话中之意。司马光见状,再一次从旁解释道:
“景佑三年,尧夫哥哥赴京参加殿试,本已被官家点为头甲头名状元。殊料因吕相从中作梗而被罢黜。
后官家颇有悔意,曾二次召其进宫垂教学问,将其留在身边辅佐。无奈哥哥早已看尽世间炎凉,自此再无心入仕。
唯一心求道,相约与守拙哥哥云游天下。若非如此,他二人也不会来华州探望小弟了。”
梅尧臣闻言,敬仰之情油然而生,连连赞道:
“哥哥我一直因未能进士及第而耿耿于怀,又因仕途坎坷而抱憾不已。今日闻贤弟一首《忧梦吟》方才大梦初醒,原来确是我狭隘了。”
洛怀川见梅尧臣终于放开心中芥蒂,也不由得为他暗自欣喜。
不过一想到日后他会与范仲淹从惺惺相惜到逐渐分道扬镳,甚至最后成为敌对之事忧心不已。
历史记载,范仲淹与康定元年出任陕西经略安抚副使时,曾荐举和辟召了大批人才为国效劳。
其中便荐欧阳修为经略,掌书记、笺奏文字。然不知何故,欧阳修却将这一机会让与了梅尧臣。不想素与梅尧臣交好的范仲淹却并未应允。
此举令梅尧臣心生寒意,便断了与范仲淹之间的交往,更借各种机会对其展开攻击。
甚至嘉祐三年(1058),范仲淹去世六年以后,梅尧臣仍对其不能提携自己而无法释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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