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倒霉
“前辈, 你听过剥皮吗?”
魔主伸出手,摸上她的脖颈,顺着脊椎一直滑到腰椎, 他感受到她的脊背在轻微地颤抖,即使她已经咬牙死死忍住了, 身体的反应不会说谎。
他弯了弯唇角, “人族有句话,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前辈, 你觉得我做得对吗?你当初戏弄我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今天。”
和光哼笑一声,“哈?什么眼?什么牙?你们天魔有这玩意儿?你们不就是一团乌七八糟的魔气, 不过是照着人族的样子化形罢了,臭显摆个什么劲儿。”
什么在作弄魔主之前, 就想到了承受他怒火的代价。太假了, 她才不会去说这么没脸没皮的话。谁闲的没事会去琢磨失败的后果,去琢磨失败后的惩罚。
她又不是受虐狂。
魔主手腕一转,掐住她的脖子, “你后悔吗?”
他语气淡漠, 似乎只要她回答后悔二字, 他就会给她一个痛快,彻底让她解脱。
“后悔?”和光昂起头,丝毫不服软。
他的手缓缓缩紧,喉咙处传来窒息的感觉, 她觉得渐渐喘不上气。可正是这股窒息感,短暂地把她从手脚撕心裂肺的痛楚中解脱出来。
意识渐渐模糊不清, 这一股窒息感仿佛是毒药, 让她上瘾一般陶醉。
她只要点点头, 承认那两个字,就能彻底脱身。
可是,回到半个月前,回到前线惨烈的战场上,回到她发现黑秋的那一天,她知晓今日的后果的前提下,会放他一马,会放自己一马吗?
不会!
她只能说,回到半个月前再来一次,她还是会做一样的事情。
嗔怒禅的人怎么会因为区区断手断脚的痛苦而委曲求全?
“后悔?我当然后悔了。”她合上眼睛,脖颈的手渐渐掐紧,一用力就能解脱。
她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魔主,挑衅地勾了勾唇角。
“我恨自己心不够狠,手不够黑,怎么没把你脱光了,绑在万佛宗大门口,绑在高高地旗杆上,让大家伙儿瞻仰瞻仰你的光屁股。”
“瓜娃子,让我求饶,想屁吃去吧。让我求饶的人,还在你妈肚子里窝着呢。”
脖颈一松,窒息感陡然消失,和光猛地灌入一大口空气,舒缓了火烧火燎的喉咙。然而伴随着畅快感回到的,还有肝胆俱裂的痛苦。
铺天盖地的痛楚在一瞬间席卷而来,比之前的痛苦有过之无不及。
她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没剩几块肉的小指都微微地蜷缩,贯穿着刺针的十指不停地发颤。
她极力睁大眼睛,死死地瞪着魔主,“龟孙子,还有什么招数尽管使出来,我要是求了一句饶,跪下来叫你爷爷。”
就在这个时候,她终于听到了等待已久的消息。
“上来了!上来了!和光道友,阵法已经到达喉咙了!”
她舔舔唇,舔掉唇角的血迹,传音给江在鹅道:“为了保证阵法成功,你开启前告诉我一声,我来吸引魔主的注意力,为你制造机会。”
江在鹅的声音带着犹豫,“魔主的下一步是剥皮了,你”
“剥皮怎么了?你没拔过鸡鸭的毛?你没剥过狐狸的皮?你没剃过河鱼的鳞?”她轻笑一声,“不过是现在被鱼肉的成了我们罢了,技不如人,被剥得不冤枉。”
这时,黑色藤蔓陡然动了起来,逼迫她背对着魔主跪下,藤蔓一圈一圈包裹住她的手脚,让她无法动弹。
一根冰凉的手指按在她脊椎的最上端,就像是被冷血的蛇类缠上一般,指尖缓缓地滑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痛楚传了过来。
“前辈,你知道人族的皮是怎么剥的吗?”
魔主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我见过无数次大业帝剥皮的场面,那叫一个畅快。从脊椎下刀,轻轻一刀把背后的皮肤划成两半,接着小心地用刀分开皮肤和肌肉,一寸寸撕下来。”
和光自然知道,她曾经见过。
二十多年前,万佛宗执法堂曾经攻破过蛟族下属的一个据点,弟子们打开仓库的大门时,见到了终生难忘的一幕。
灰蒙蒙的房间内,满满排着无数个木架子,每个木架子上都挂着一张人皮,像是一片片蝴蝶的羽翼,大的、小的、光滑的、苍老的摆满了整个仓库。
更别说人皮鼓、人皮凳、人皮手套
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玩意儿,应有尽有。
弟子们把这些人皮带回万佛宗,焚烧超度,油腻难闻的味道直冲云霄,弥漫了周边的好几座山峰,久久消散不去。
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和光内心没有恐惧,反倒有一种知道结局的平静。
她笑了笑,“那你悠着点,剥皮的时候,千万别手抖,不要划花了我如花似玉的脸蛋。”
他的手指顺着脊椎,缓缓地向下移,一股战栗感随之传来。比不上手脚的痛楚,却是另一种令人胆寒的疼痛。好像千万只虫蚁攀住脊椎,爬来爬去,啃咬吞噬着脊髓,摇晃着脊椎,后背快要支撑不住一般。
她咬牙忍耐,脑海里终于传来了江在鹅的叫声。
“来啦!”
和光眼神一亮,远远地望向河流。
江在鹅浮在河流中央,扬起肥硕的翅膀,雪白细长的脖颈高高地昂起,浅黄色的鹅嘴直直对准天空,腹部倏地往内扁下去,像极了大鹏展翅的雄鹰,站在悬崖顶端,准备与猎人殊死一搏。
隔着魔主施加的隔音罩,和光听不到他的叫声,想必是极为响亮。
大片大片的涟漪以他为中心荡漾开来,鲑鱼们不顾冬日河水的寒凉,纷纷从河底跃了出来,惊惧地四散远离。
他的脖颈上,一道极为浅淡的金光亮了亮,由下而上慢慢升起,看来是体内的阵法了。
和光死死地盯住,眼见那道金光即将吐出,不禁浑身抖了抖。然而就是这片刻的失神,引起了魔主的注意。和光感受到,他割破皮肤的手指蓦地停住了。
她心头一跳,不能被魔主发现,如今这个关键关头,就差一点了,绝对不能失败!
她故意闷哼出声,佝偻着身体咳了咳,装作掩饰□□的样子,紧接着挺直腰杆子,侧头看向他,挑衅一笑。
“怎么?瓜娃子觉得恶心,下不去手了?”
魔主轻笑一声,指尖继续往下移。
和光面上不显,心里松了口气,蒙混过去了。她嘴上不停地骂着魔主,试图激怒他,吸引他的注意,斜眼里瞥向河流。
江在鹅张大嘴巴,隐隐可见喉咙深处的金光,以及金光下繁杂精细的阵纹。
河流的涟漪泛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广,他的翅膀一下一下地扇了起来,似乎是在蓄势,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金光升到了他的舌头上,照亮了无数尖锐细小的舌头。
清风终于吹了过来,拂动了和光的头发,她心头一震,魔主的手指又停住了。
“哪来的风?”
和光知道,瞒不住了。
魔主发现了!
身后突然升起一股寒意,冰冷得刺骨。一阵黑雾从身后冒出,直直冲着江在鹅而去。金光还在江在鹅的嘴里,阵法还没有完全开启。
和光想要起身拦住,身体被藤蔓死死捆住,丝毫动弹不得。
黑雾的速度极快,不到一弹指便赶到了岸边,眼见着它即将要贯穿江在鹅的那一刻,陡然被一缕细微的凤火缠住。那一缕弱小的凤火不是黑雾的对手,立刻就被黑雾吞噬干净。
然而正是黑雾被打断了脚步,它没能赶上阵法的开启。
充裕的佛力从江在鹅嘴里喷薄而出,河面登时金光大盛,一道阵法向上冲去,越过拔地参天的大树,越过翱翔云天的雄鹰,直直朝着天空射去。
一只冰冷的手掐上了和光的脖子,她定定地看着天上的阵法,等待着它正式启动的那一刻。只要启动了,被魔主掐死也无所谓了。
只要阵法成功启动,给宗门内示警,宗门会进入紧急警戒状态,执法堂的修士前来查探情况。到时候魔主不得不离开,只要江在鹅还活着,他们还有机会拿到无双剑。
脖子上的手越掐越紧,呼吸越来越困难,和光盯着阵法,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直到阵法停在半空中,噗的一声,掉了下来。
和光的笑瞬间僵硬,脸部肌肉像死了一般,唇角不停地哆嗦着,放也放不下来。
脖子上的手松开了,喉咙焦灼得难受,她却连大口呼吸的力气也没有。心脏就像是沉入冬日的深湖一般,冻得刺骨。
阵法,嗝屁了,没有发出去。
可是,它明明升空了,为什么?
魔主掐了个响指,江在鹅顿时被黑雾弹飞,沉入水中,久久没有浮上来。
“求救的阵法,你们的秘密武器就是它?不得不说确实出乎我的意料,差一点就被你们得逞了。”
他哼笑了一声,“可惜,这个阵法坏了。”
和光浑身抖了抖,心脏揪的疼,埋怨和不甘的念头涌入脑中。示警的阵法,执法堂极为重视的玩意儿,几万个里面都难得坏一个,而这一个居然被他们碰上了。
这是何等的运气!
魔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嘲讽,“天运,没有站在你这一边。”
说完,他抬起手指,顺着方才的划痕,一下子划到了尾椎。一条血线沿着她的脊椎,由上而下延伸开来,魔主捏住血线两边的皮肤,猛地一撕。
刺拉——
和光从牙缝里泻出一丝呻/吟,脑海里传来江在鹅的声音,“道友,对不住,阵法失败了,害你白白受了这么多罪。”
“白白遭罪?”和光笑了笑,“这是由我决定的,不是你”
背部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打断了和光的话。
她的皮肤被魔主捏在手里,慢慢地向两边扯开。皮肤与肉块撕裂的声音,血肉碰撞挤压的黏腻的声音,鲜血啪嗒啪嗒掉在地上的声音,交织混合在一起,一股脑儿地涌进她的头顶。
她口中的声音戛然而止,识海里响起嗡嗡的蜂鸣。
江在鹅语气急切,“道友?你没事吧?我这就来帮你。”
咕噜咕噜,河面冒起气泡,渐渐地泛起涟漪。
和光忍住脑中的钝痛,连忙传音道:“别出来!”
气泡停止,涟漪缓缓地平息了。
她喘了口气,“你夺舍成了鹅,帮什么帮,出来也是送死。你躲好了,我们之间至少得活一个,活着的那个去拿下无双剑。”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知道了无双剑的下落,离它只剩一步之遥,她怎么能甘心放弃,怎么能把这个机会白白让人。
江在棠一定要拿下无双剑,不,准确地来说,江在棠必须在她的帮助下拿到无双剑。今年的菩提秘境,她一定要让他拿下无双剑,一定要让他在她的帮助下坐稳昆仑剑宗执法堂堂主的位置。
昆仑剑宗执法堂派别林立,大衍宗压下了宝,她打算把宝押在江在棠身上。
帮助堂主坐稳位置,送上门来的功劳,她才不会拱手相让。
江在鹅顿了顿,似乎是没想到她对无双剑如此执着,他的语气有些低沉,“道友,你已经完成了莫师叔的请求,我们不过是萍乡相逢,你不必为了我做这么多。”
“呵。”
和光哂笑一声,“为了你?不,我不是为了你江在棠,而是为了昆仑剑宗的执法堂堂主。我帮的是拿到无双剑坐稳堂主位置的那人,江在棠,你听懂了吗?”
他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可不是做慈善的好心人,去他/妈的舍己为人。我是个政治家,决定帮你之前,已经想好了报酬和风险。你成功了,欠我一份人情。你失败了,算我看走眼。”
背部痛不欲生,微风一吹,好像锋利的刺刀狠狠地扎在上面。
和光的声音越来越慢,语气越来越沉重,大颗大颗的汗珠子从额头掉下来,连牙齿也颤抖起来。
“睁大你的眼睛,看仔细了,我付出的东西,你以后都要给我还回来。”
她不会扯什么让他移开眼的情谊,情分是情分,利益是利益,她分得很清楚。怕这个剑修的二愣子误解,跟她扯伙伴情,她还特地和他扳扯清楚。
江在鹅透过水面,看见魔主已经把和光背上的皮肤撕了大半,原本白色的僧袍已经成了血色,她整个人像是从血海里提出来一样。
他极力按下上前的冲动,问道:“我们要怎么拿到无双剑。”
她垂下眼眸,语气强硬起来,“杀了王负荆,再剁下他的脚。”
他怔住了,心里有些不可置信。原先她想的还只是砍断王负荆的脚,现在已经变成杀掉王负荆了吗?看着她凄惨的样子,他竟然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她付出的已经够多了,要是拿不到无双剑,相当于前功尽弃。
他没能帮到什么忙,至少不能拖她的后腿。
江在鹅咽了咽口水,声音有些干涩,“你之前说过,菜瓜道友对顾剑尊出手时,被秘境法则抹除了。我们之间,无论是谁砍王负荆的脚,也会在砍断之前抹除,没办法拿到脚链。”
他闭上眼,下定了决心,“杀他,要怎么杀?”
“你说得对,王负荆是关系到历史存亡的关键人物,我们不能杀他。但是,现场有一人可以。”
江在鹅一怔,“你是说”
她疲惫地歪过头,瞥了专心致志剥皮的魔主一眼,轻轻地笑了出来。
“他们之间,今天只能留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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