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明天
但维多利亚和其他人都无法应对的这盘死局，卡尔却在一点一点盘活它。
从剿杀密林会到拿下炼金教会，直到他坐在这大会议厅的首位，用新政的一条条方针政策亲手复苏明斯特的心跳。
维多利亚侧目望着同席青年那出众的侧颜，想到，还好有他。
他的沉稳从一而终，给所有人以绝对的安全感，仿佛有卡尔·海勒在，一切都不必担心。
他会亲口告诉每一个人接下来该朝哪里走，该做什么，也会亲自指出整座城市这命运集合的光明去向——那个胜利的未来。
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经济和情绪，确保接下来恢复生产和秩序、实施新政的基本盘不会崩溃。
会议开始前，卡尔只简单给维多利亚讲了如今的问题，好让她心里大概有数，毕竟他们两个是国王亲自任命拥有最高权力的执掌者，维多利亚必须知道这些。
虽说是卡尔主导会议，但她也要在会议时做补充，而且之后也需要公主殿下能独当一面、主持大局。
但会议开始前，卡尔先是看望家人又转化阿莱耶和加里恩他们，又赶紧看材料思索对策准备会议，时间只够给维多利亚和菲莉丝等人说明情况，却不足够给大家挨个讲他的思路与方针对策，而且会议时还有明斯特几乎各方各阶层这么多人参与，也是要随机应变的。
所以现在，无论是同在首位的维多利亚，还是卡尔身侧的爱人菲莉丝，都不清楚他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让市民们不要挤兑银行，保住新政的基本盘，避免经济和市场崩溃。
而接下来，卡尔用他温和亲切的嗓音，仿佛是给每一名听者的耳朵和脑海施了“魔法”，他的话语和声音让每个人都不由沉溺，踏实得似梦回多年之前，被包裹在婴儿的襁褓般安心。
正如他刚才开口的第一句——请信任我，信任我们。
避免挤兑和经济崩溃、社会动荡的一个关键，本质上就在于让这些被战争吓坏了的、迷茫又惶惶不安的人们信任他们的权威。
但卡尔也并非一味请求信任，那给人以襁褓般踏实感的，更源自他诉说的内容。
他告诉大家，他非常理解市民们对当下局势的不安和忧虑，也理解他们想要迫切地取出自己存款的打算，若换做是他坐在台下，他也会在明天银行恢复营业时和每个人做出同样的选择——凌晨起床就去银行前排队，直到把拼搏半生的积蓄都重新握在自己手里为止。
“但是在那之前，”卡尔如一位邻家大哥哥般温和地说，“趁着今天银行还没有开门，而我们这么多人难得相聚于此，所以我想先和大家谈谈银行业的问题。”
“在坐的都是各方选出的代表，代表了你们背后群体的利益。而无论场内场外，却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了解银行和市场的运转机制，大多数人只把前者当作一个存取款的地方，把后者当作虚无缥缈的无意义名词，所以意识不到可能的隐患正在无形中蔓延。”
接着卡尔对一方席位颔首微笑：“明斯特银行和其他商业银行的代表都在，之后若我有讲得不对的地方，也请不吝指教，免得我误导了大家。”
而接下来的几分钟，卡尔用直白的措辞和例子，深入浅出为大家解释了银行的运作方式，他没有刻意隐瞒，很直接的解释了恐慌情绪导致的挤兑，会在明斯特引发如何的问题。
比如“为什么我只是想今天取出我的钱，银行就会倒闭”，又比如“银行倒闭之后为什么我的钱会更不值钱，社会会突然失序”等等。
所有人都被卡尔这样亲切平和的讲述吸引了，甚至连一些贵族和工厂主都放下了之前的恐惧和不安，仿佛在听一位邻家哥哥温和地讲故事。
哪怕他们都懂这些，却还是会被卡尔谈吐时自然流露的魅力所吸引。
这就是卡尔·海勒，他为什么会如此迷人的一种原因，他的魅力几乎不分男女老少，甚至存在于每一个措辞中自然的顿挫里，他就像块磁石般吸引着越来越多人靠近他、信任他。
所以除了他的敌人，真的很难有人会不被他吸引、折服。
在这一点，最明显的就体现在黑市上——曾经毒蛇和谜题先生是为了求活、因为恐惧而不得不效忠海勒家，可如今，他们却早就摘了面具，全心被卡尔的人格和能力折服。
现在他们不必再遮掩见不得光的东西，露出真容，大大方方以一个体面的明斯特人出现在台下席位，坐在其他市民中间一同聆听卡尔的讲解。
而比起其他外行，在此行业深耕细作数十年的银行家们全都懵了。
因为就连他们也无法说得更好，做不到能用这样浅显的用词条理清晰地讲解，让这么多外行起码都能有个基本清晰的认知——知道“为什么我分明只是取出自己的钱，银行和明斯特就会因此变得很糟糕”。
想到刚才海勒公爵还说“不吝指教”……实在是过谦了。
菲莉丝、米娅、沃尔登伯爵、艾莲娜和约翰他们这些卡尔身边最亲近的人，自然没什么意外的，只是挂着笑容望着他举手投足散发的魅力，但后加入的维多利亚和爱娜，却和在场大多数人有着差不多的问题——卡尔他到底还有什么不会不懂的？
而至于劳伦·詹姆斯，他望着自己的至交在台上侃侃而谈，想到的却是过去自己在赫尔墨斯集团办公室焦头烂额加班的画面……
分明什么都会，还当甩手掌柜。
要不是因为卡尔确实有这样那样更重要的事情，劳伦就算用绑得也要把他绑回办公室干活儿。
而在谈话的终末，卡尔望着会议厅的一副副认真的面容，诚恳地说道：
“市民们，在最后我想说——如果没有你们的支持和信任，那我们在这里的做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卡尔讲完了，在他话音落下的最初几秒内，会议厅鸦雀无声，因为所有人都还沉浸在动容里。
他们看到了，他们听明白了——他们的海勒公爵，在向他们求助。
而在几秒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站了起来，摘下自己那染了灰尘边缘开线的八角帽，对遥遥台上的卡尔屈身行礼；
这宛如一个讯号，接着偌大的会议厅被椅角摩擦地面的声音填满，人们如雨后疯长的野草般从坐席起立——明斯特人望着台上他们的公爵，男士们高高挥舞起或陈旧廉价或昂贵崭新的帽子，女士们则轻提裙边欠身行礼。
随后，台上的卡尔和维多利亚，菲莉丝和沃尔登伯爵也在各自的动容中起身，回之以礼。
几乎震天的掌声响彻，直到每个人的手掌都拍得生疼，却仍经久不息。
尽管此时，没有任何一位回话去向卡尔保证什么，但他知道，明斯特人对他们的信任已经在被战火摧残之后，重新建立起来了，而且比以往更甚。
但此时此刻，他只料到了从明天起，本来可能的挤兑不会发生。
可即使是卡尔，也料不到今天他的发言，会给明天带来了如何叫人震惊的影响……
在明天那寒冷的早晨，重新恢复营业的银行大门前，仍是如预料般排起了长龙——数不清的明斯特人顶着清晨的寒风，在这里有序地默默排了许久的队，他们穿着厚厚的冬衣，围巾没遮住的脸颊被冻得通红，却全无怨言，只为等银行的开门营业。
而就在各个银行家悲观地以为海勒公爵的演讲没能奏效，终究抵不过人们的焦虑和恐慌，挤兑还是不可避免会发生，准备硬着头皮筹措资金之时，他们却震惊了。
因为所有的市民今天熬着北境的严寒不辞辛苦排到柜台前，却不是来办取款业务——没一个是来取钱的。
他们是来存钱的。
明斯特人把他们过去几天在战争中拼死拼活保下的财产积蓄，几乎全都存进了银行，只留了必要的生活所需……
只因为他们或亲耳或间接地，听到了他们海勒公爵的演讲与请求。
明斯特人是如此的信赖他们的公爵，他们的领袖。他们心甘情愿遵循卡尔·海勒的指引，与他一同走向他所指的未来，哪怕拼上一切。
明斯特在过去几天已经拼上了性命，他们赢了；
这一次，明斯特愿意连同身家一起，再拼一回。
而这一切，卡尔没有料到，他也不知道。
因为那时，距离他在会议厅发言并向人民鞠躬还不足24小时后，他已经不在这里了。
……
回到会议，在掌声雷动之后，卡尔示意大家重新落座，在他和维多利亚又说明了一些细则并针对一些参会者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之后，这场战后会议基本就结束了。
至少对大多数参会者是这样。
谁都清楚这场战后会议有多么重要——在残酷与暴力之后，伤痛与迷茫之中，明斯特各界各方面人士和代表相聚于此，见证了王室公主的政治亮相，亲历了卡尔·海勒公爵为如今的明斯特定下基调，用新政铺设复兴的道路，指引崭新的未来。
这场会议，注定要载入史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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