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深夜探,君心深如海
叶俊一晚上就没怎么睡,吉庆手里又没有麻醉药,在这个落后的时代,这种外伤大多都是硬抗。
叶俊疼得死去活来,半夜趁着珍珠打瞌睡,用意念偷偷翻空间里大毒枭的常备药箱,好在里面不止有止疼药、消炎药,一些现代时常见小病痛的治疗药十分齐全,叶俊费劲巴拉进空间给自己吃了一粒止疼药、一粒退烧药和两粒消炎药,等药劲儿上来,叶俊才进入半睡半醒之中。
皇宫,养心殿。
荀羽下了朝才又对吉庆道:“你去库房取些好的药材给叶俊送去,顺便瞧瞧叶俊如何了”。
吉庆指着自己:“还让奴才去”?
荀羽学着吉庆的样子也指着自己:“不然,朕亲自去”?
吉庆一边往外走一边哼哼唧唧:“就知道,哼,奴才就知道——还是那只土狗更招陛下心疼”。荀羽瞧着吉庆走出了殿门,才收回目光,眼内是一闪而逝的忧色。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吉庆回来复命,荀羽让吉庆平身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叶俊如何了?可有好转”?
吉庆道:“一晚上伤口哪里能够长好,奴才去时正疼得嗷嗷叫,他的婢女珍珠已经给他重新换过药,他也没发热,我也就不用再看。不过听那叫声问题应该不大,否则也没力气叫那么大声”。
荀羽:“你就不能给他开点儿止疼的药?就看他那么受罪”?
吉庆想翻白眼但又不敢,只得耐着性子跟皇帝解释道:“用止疼药不利于伤口的恢复,叶大人是很顽强的,这点苦楚对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荀羽:“……那行吧”又盯了吉庆一眼,接着道:“刺客有线索没有”?
吉庆:“暂时还没有,但是叶大人身边已经加强了防范。怕是熟识的人所为,我还特意敲打了几句叶大人那四个护卫”。
荀羽:“叶大人政事上认真,可生活上一直是比较散漫的,俗话说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是以他那几个护卫,的确身手是不错,可就是跟叶俊性子一样,不信你瞧着吧,紧张不了几天,他们就会放松下来,尤其是叶俊伤好以后,叶家全员会很快将这件事抛之脑后”。
吉庆:“陛下说的是。有时候奴才还挺佩服叶大人的,您说他怎么就不知道怕呢?说他艺高人胆大吧?他也没见有多么厉害;难道他觉得自己有依仗?可依仗也是远水救不得近火啊。叶大人实在让人琢磨不透”。
荀羽正和吉庆聊天打闲,忽然殿门外嘈杂声起,荀羽皱眉,吉庆赶忙道:“奴才马上出去瞧瞧”。
吉庆出去一分钟就跑了进来,礼仪都顾不上了,到了荀羽面前就道:“皇上,是柴氏没了,您看——”
荀羽从龙椅上腾一下站了起来,不知想到什么,愣愣了半晌重又坐下,对吉庆道:“按说,早了些”。
吉庆压低声音道:“确实早了些,不过听刚才的宫人说,柴氏吵着闹着要吃荔枝,吃荔枝的时候又想发疯骂人,荔枝核儿不知怎么进了气嗓,竟是生生憋死了”。
荀羽道:“你先去稳住局面,收拾干净……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吉庆肃了脸庞,道:“这些事儿,奴才自是晓得,您等奴才派人来给您递消息您再去不迟”。
吉庆转身要走,荀羽忽然又喊住吉庆,默了几秒道:“一个,都别留”。
吉庆:“奴才省得,陛下放心”。
……
当天下午申时正,宫里突然敲响了丧钟。丧钟声音沉闷却悠远,整个京都,无论在何方的人,都保证能听得清清楚楚。听清楚了,派人出去确认了,整个京都也就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宫里敲丧钟?陛下还这么年轻!宫里的妃嫔们都这么年轻!天哪,着实不敢妄自揣测。
然而,摸不着头脑的是老百姓,京都内各官、绅、世家都先后得到消息——柴大学士一家披白戴孝、一路哭嚎着已经进了内宫。
紧跟着有宫廷内侍一路骑着马一路传播皇帝的谕令:“……皇后柴氏薨逝,一年内禁歌舞、禁迎娶、禁着红、禁取乐……”
宫廷内侍跑过叶俊家门前时,叶俊虽然还残着,可是他与沈玉玏正两脸不可思议地互望着。
沈玉玏嘴比脑子快:“那个美人儿灯?死了”?
叶俊白她一眼,道:“这怎么说话呢?养成习惯可怎么好”?
沈玉玏道:“我只是太惊讶了,当初她在凉州府给各家女眷甩脸色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儿,看起来,除了目下无尘、过于骄傲了些,也不像有啥大毛病啊,怎么就突然死了”?
对于柴氏的死,叶俊心里多少了解一些,只不过那些话,谁说谁死,叶俊又不想为柴氏做敢死队,是以他只道:“我受伤动不了也就罢了,你却也是朝廷亲封的三品诰命,还不去准备进宫哭丧、陪灵”?
沈玉玏一拍脑袋:“对呦,我也得进宫去”。
叶俊嘱咐:“着素衣、弃簪环,袖袋里自己多揣一些小点心,让青叶、青栀亲自跟你去,凡事不可出头儿,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那种场合多说多错,你只需看着比你品级高的那几位怎么做,你也随着怎么做,就大抵出不了大错。你不要一个人行动,哪怕是去趟茅厕,也要给自己找到目击证人,我不在,你千万千万谨言慎行,保护好自己”。
沈玉玏紧紧握了握叶俊的手,回道:“你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放心吧,你在家好好养伤,这段日子估计我就顾不上你了,等会儿我好好嘱咐嘱咐珍珠,我走啦”。
叶俊道:“快去吧,去迟了也是把柄”。
沈玉玏点头,松开叶俊的手转身急匆匆而去。
叶俊此时无比庆幸自己被刺杀了,不用去宫里祭奠皇后,看看墨清逸、沈玉琪、钱睿、苏康等人的忙碌和憔悴程度就知道这不是个容易熬过去的差事儿。
叶俊每日里就是喝一些汤汤水水的进补,珍珠等四个护卫深觉自己的失职,自打叶俊受伤后,每天无论叶俊想吃什么,这几位都想方设法的给搞来食材,对这一点叶俊十分满意。
只不过,他这里刚清净了八天,传说中皇帝除白后的第一天(按大渝制,皇后薨逝后,皇帝要为皇后着七天白衣,以示哀悼),晚上皇帝荀羽竟然出现在叶俊的床榻前。OMG!毫不夸张,叶俊被惊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屋内被荀羽清了场,只余二人。荀羽兀自坐在叶俊的床边,笑着问道:“怎么见到我跟见到鬼一样?有那么惊讶吗”?
叶俊此时也顾不得礼节了,既然荀羽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他还遵从啥屁的礼仪规矩!叶俊将手臂伸出被子,撩起一截衣袖给荀羽看:“见到你,我汗毛都竖起来了”!
荀羽将叶俊的衣袖拉下来,极其自然地将叶俊的胳膊重新塞回被子里,道:“别乱动,伤口疼得还厉害吗”?
叶俊翻个白眼:“现在这是重点吗?重点是——此时此刻你为什么会在此处?你出来吉庆知道吗?身边可跟着护卫?如果让旁人见了你出宫,还是来我府上,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儿,你,您,置我于何地?过不多久,兴许就会有人打着清君侧的口号来对我口诛笔伐。您觉得我走到今天很容易?以后的路能容易?我自己低调还来不及你还非要把我往风口浪尖上推?是嫌我活得太长了?嗯”?
荀羽眉目不动,望着气急败坏的叶俊,说道:“你敢这么说我,还不是仗着我宠着你”?
叶俊:“你要不来我面前我敢这么跟你说话?你自己都不讲究礼仪规矩了还指望我能客气”?
荀羽:“我要是真想把你往风口浪尖上推,我就大白天带着仪仗队来,何必深夜才敢来”?
叶俊:“这京都的有心人还少了,我这里一举一动都有多少人盯着呢?不然我也不会着了别人的暗算。本就敌暗我明,你还——”
荀羽解下自己明黄色绣着金龙的荷包,掀起被子塞进叶俊的手里,说道:“里面都是宫里的秘药和一些你喜欢的东西,那秘药对外伤很有效果。既然我不该来,那我就不多留了,你好好养病,柴氏进地宫前你都不要好起来,该你上朝时,我让墨清逸来通知你”。
叶俊皱着眉:“让你的人扫清尾巴,切记”。
荀羽见叶俊收下了自己的荷包,心里的郁卒立刻消了一半,重新披好纯黑的斗篷,戴好全黑的兜帽,又望了叶俊一眼,转身出了叶俊的屋子。
叶俊半晌不见珍珠进来,就知道,他院里所有人都被荀羽的人给放倒了,浑身上下的紧绷感褪去,此时倒是常舒一口气。至于皇帝留下的荷包?就那明晃晃的颜色,叶俊敢打包票,墨清逸如果见了,这件事还有的闹。所以他看都没看荷包里有什么,直接就丢进了空间。
叶俊的护卫中,数十九最厉害,是以他第一个醒来,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急匆匆跑进来确认叶俊无事,一向沉默寡言的叶十九对叶俊道:“大人,是不是有人来过了,您没事儿吧”?
叶俊道:“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我没事儿,别叫他们三个,让他们多休息一会儿吧”。
叶十九深知自家大人一向待人宽和,见他安然无恙,也就放下了心,遂也不问自己不该问的,只道:“大人饿不饿?要属下去给您准备些宵夜吗”?
叶俊想了想道:“大晚上的不必折腾,明早吩咐人买几条鱼回来吧,让厨房看着做”。十九应了一声转身退下。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功夫另外三只相继醒来,别人还好,珍珠却是整个人要气炸了:“我一定要研究出比这更厉害的毒药,下次休想再毒倒我……”
叶俊等珍珠发泄够了,才喊道:“珍珠,你进来”。珍珠蹬蹬蹬跑到叶俊跟前来,问:“大人,您要出恭吗”?
叶俊满额黑线,道:“暂时我还不想出恭,叫你进来是为了要告诉你,你别站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你们都被毒倒了,身为护卫多丢脸啊,万一这种丢脸事儿被旁人听了去,你们几个多没面子啊,所以,从这刻开始,这件事儿就让它悄悄过去,咱们谁都别提了,好不”?
珍珠十分可爱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冲叶俊猛地点点头。叶俊笑着道:“去吧,漫漫长夜,去吃点儿夜宵,困了就轮流去睡。我这里没什么事儿”。珍珠又如一阵风一般跑了出去。
叶俊躺在床上,静下心来想着荀羽此来的深意。有些事,叶俊不是不懂,是不能去想。正因为懂了,所以刚才他才如炸了毛的猫一样对着荀羽一顿狂怼,顾不上死活的那种。
叶俊握紧拳头,闭了闭眼,荀羽的特殊对待并没让叶俊感到丝毫的优越感,再想想墨清逸和荀羽之间的关系,此时叶俊只觉遍体生寒。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永远在外地做个父母官,永远不升官都行。
叶俊一直以为,自己拥立荀羽登基为帝,对自己后半生的职场是一种保障,毕竟自己的身份他是知道的。然而,帝王的宠,果真是把双刃剑。无论是从哪方面而言,自己距离那妲己、褒姒也相差十万八千里啊,怎么忽然一下子自己好好一个五好青年就要变成那种存在了呢?!不行,我不能认输,绝不能。
……
五月初一大朝会,叶俊恢复了正常的京官生活。只不过这一次出现在众同僚面前叶俊着实费了点儿心思在自己的脸上。
叶俊的脸、手、脖颈,所有有可能会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都染成了黄中带微黑的一种有失健康的颜色(这是珍珠专门为叶俊研究的染色药水,十天染一次就行),眉毛画粗、唇色灰白、唇上短须分明,这怎么看,众人都只觉得是叶俊此次被刺杀伤了根本,气色差了不说,整个人黯淡了许多。
众同僚心道,叶大人这回可遭了大罪了,原先是多么神采飞扬、令人瞩目的一个人啊,如今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可惜了,可惜了。
荀羽在龙椅上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忍不住心里嘀咕:“这又唱得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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