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五十一章 草原共主上

“林丹汗，我们终于又见面了，距离上次见面应该还是十年前了吧，说不定更加久远，本汗也已经记不清了。”翁金河畔，数千穿着明黄色铠甲的八旗精锐将数个察哈尔人团团包围，背后就是湍急的江水，前面是磨刀霍霍的大金国军队，这些察哈尔人已经不可能逃脱，除非他们立刻跳入冰冷的河水里，可是金兵的箭支可不是吃素的，在这个距离上，皇太极完全有把握将这些察哈尔人全部射死在河里，不让一个人逃脱。察哈尔的几名士兵围成了一圈，将林丹汗护在中间，此刻的林丹汗已经没有了往日大汗的威严，大汗金盔在逃跑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为了减轻战马的重量，他将身上的铠甲也全部脱去，此刻，林丹汗披头散发，身上不过只有一件皮袄，上面沾满了血污，虽然不是林丹汗自己的鲜血，但也都是他周围护卫士兵被金兵杀死时溅到他身上的血。

        林丹汗周围的卫士也都是灰头土脸，显然已经丧失了抵抗的信心，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皇太极一声令下，金兵万箭齐发，他们谁也跑不了，但是他们是林丹汗的卫队士兵，即便是死，他们也要死在大汗前面，只有皇太极将他们全部杀死，他们保护大汗的任务才算完成，他们的盾牌已经在逃亡的时候全部丢弃，所以现在这些士兵只能以自己的身体组成人肉盾牌，将林丹汗围在中间，如果皇太极放箭，就让他们作为大汗的最后一道屏障吧。可意外的是，皇太极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分开了正黄旗的兵马，单独来到了队伍的最前面，虽然有甲喇章京劝说皇太极不要这样冒险，万一林丹汗临死挣扎一下，可能会给天聪汗带来意想不到的伤害，但是皇太极依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将两边的士兵分开，坐在马上对林丹汗喊话。

        林丹汗对身边的卫士道：“行了，让本汗到最前面去吧，既然皇太极都不担心本汗狗急跳墙，本汗还怕他做什么，你们记住，就算是死，本汗也要像一个蒙古勇士那样战死，不能被皇太极瞧不起。”卫士们不敢不听大汗的话，林丹汗也来到了队伍的前方，直面皇太极。见皇太极此刻穿着一身华丽的铠甲，带着有龙纹的钵胄盔，林丹汗不禁细细打量起皇太极来。正如皇太极自己所说，他们两人确实已经有多年未见了，如果说上一次见面，应该还是察哈尔在漠东战略失败，被大金国逼得西迁的时候，那时候努尔哈赤还没死，皇太极也还不是天聪汗，大明应该还是天启年间，皇太极被努尔哈赤任命为谈判使节前来跟林丹汗交流合作的事宜，两人年龄相仿，彼时的林丹汗已经是察哈尔大汗，而皇太极也是努尔哈赤最看重的儿子，最有可能继承大统，所以两人颇有些英雄惜英雄的感觉，除了在合作事宜方面聊得不愉快，其他的事情两人却很投机。当然，最终的结果是显而易见的，林丹汗拒绝了努尔哈赤的合作要求，他当然不愿意成为大金国的附庸，所以最后大金国和察哈尔不欢而散，在金国势力的步步紧逼下，得罪了大明的林丹汗只能选择西迁，但是跟皇太极的这一次见面，林丹汗却印象深刻，没想到，两人的第二次见面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当然，这也可能是两人的最后一次见面。

        让林丹汗有些诧异的是，皇太极的脸看上去有些面目可憎，他的耳根到嘴角竟然有一条犹如蚯蚓一般的疤痕，征战多年的林丹汗一眼就看出来，这绝对是被利器所伤，看来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皇太极在辽东曾经被明国的大将差点杀死，并且明国将军给他留下了永久的记忆，如果不是身边的卫队拼命死战，可能皇太极今天就没有机会站在翁金河边跟林丹汗说话了。林丹汗没有接皇太极的话头，而是问道：“我的儿子额哲呢？”皇太极摇摇头道：“抱歉，本汗并不知道他的下落，如果你相信本汗的说法的话。也许他已经死了，也许是在乱军中失散，总之本汗料理了你这边的事情之后也会派人去找到他的。”

        林丹汗丝毫不怀疑皇太极的话，事已至此，皇太极已经没有任何理由来欺骗他了，况且额哲作为察哈尔王子，对皇太极来说也是一个重要人物，皇太极一定会将其搜索到。林丹汗顿了顿，对皇太极道：“皇太极，当年我们曾经有缘见过一面，那时候我已经是察哈尔大汗，当然，那之后没多久，你就成为了大金国的天聪汗，所以我们的地位是对等的，我们的年龄也相仿，如果没有这场战争，有可能我们会成为兄弟之邦，我们两人也能成为安达，可是现在，大金国和草原，只能剩下一个，我明白你的心思，大金国想要壮大，就必须吸收草原的力量，你想用草原人的鲜血作为你继续征战的垫脚石。”

        “哈哈哈，不错，林丹汗，你不愧是察哈尔的大汗，一眼就看到了问题的本质，不过，我以为，我们不会成为安达，因为我们有一个本质的区别。”皇太极大笑道。林丹汗一愣道：“我们有什么本质的区别？”皇太极摇摇头道：“直到现在，你还是没有明白你为什么会失败，如果让本汗给你下一个总结，那就是四个字，志大才疏，本汗不否认你的雄心壮志，想要统一草原，再现成吉思汗的辉煌，可是你不要忘了，你林丹汗可不是成吉思汗，你没有那么强的实力，却还首鼠两端，不愿意结交一个强大的盟友，当年为什么西迁，难道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而我可不是你这样的人，本汗的策略不敢说多高，可是比你林丹汗来说还是要高明许多的。所以我们并不是一个档次的人，自然也就不可比拟。”

        “你！”林丹汗对皇太极怒目而视，自然是皇太极说到了他的痛处，这是林丹汗一生最大的失败，历史并不是没有给他机会，只要他能跟明朝联合，在大金国攻打广宁的时候，在大明向他求救的时候他能率领骑兵对金兵的侧翼造成威胁，他完全可以逼迫金国退兵，一旦如此，他跟大明的联盟就会非常稳固，日后大金国威逼他的时候，借助明国的力量，两家共同对付大金国，完全有可能让金国改变策略，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正是林丹汗的这种一心只想保存自己实力，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对盟友不管不顾的态度害了他。也正因为如此，林丹汗最后才跟大明决裂，被迫走上了西迁的道路，现在皇太极将他的伤疤揭开，他当然是怒不可遏。

        “哈哈哈，你说的对，你说的全对，本汗是无能，若不是本汗无能，今天怎么会让你在这里大放厥词，成王败寇，现在你成功了，自然是你说了算，本汗再怎么辩解也是无力的。”正准备怒斥皇太极的林丹汗忽然脸色一变，仰天大笑起来，事到如今，还在乎这些口舌之争干什么，皇太极已经将自己逼到了这个份上，他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如果说有遗憾，那就是草原恐怕再无宁日，除了他林丹汗自己，草原上再没有一个大汗能有统一草原的雄心壮志，土谢图那帮人不过是跳梁小丑，跟在皇太极后面不可能有什么好下场，不过是皇太极攻打大明时候的炮灰罢了。林丹汗沉默了一会，对皇太极说道：“本汗的命运已经注定，但是本汗在最后时刻到来之前还有一个请求，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皇太极面无表情道：“你说说看吧。”林丹汗说道：“放过我的儿子额哲，我知道额哲一定没有死，他一定能活下来，只是你也会派人去寻找他的下落，你找到他之后，留他一命，哪怕是将他终身囚禁，只要能活着就行。他是我林丹汗的儿子，我现在不是以一个大汗的身份在跟你说话，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你饶过我的儿子。”

        皇太极不动声色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答应你的请求。”林丹汗道：“难道你天聪汗连这一点魄力都没有？你还担心一个废了的王子能对你造成什么威胁？如果你杀了他，你就不怕察哈尔人拼死抵抗？”皇太极摆摆手道：“呵呵呵，罢了，既然你提这样的要求，如果本汗不答应你，好像显得本汗有些小家子气了，可以，本汗答应你，找到额哲，留他一命，当然，你应该祈祷本汗永远都找不到他。”林丹汗点了点头，翻身下马，对身边的士兵们说道：“勇士们，挺起胸膛，即便是死，也要像个草原的汉子，来，我们一起挽起手，跟本汗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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