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父亲
“父亲!父亲!……”
“醒醒,父亲……”
一声声稚嫩的呼唤打断了卡洛斯的噩梦,他猛然坐起,将旁边的小女孩吓了一跳。卡洛斯立即回过神来,歉意的摸了摸小女孩乱糟糟的头发:“对不起,琳内娅,爸爸不小心睡着了。”
“咳咳,爸爸,我有点头晕,还有点饿。”
天色已经很昏暗了,卡洛斯这才想起女儿已经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自己也是。
“对不起!都怪我。”卡洛斯连声说道:“爸爸这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双腿,钻出一艘破旧不堪的小船,走到海边,海对面不远处有一座小岛,那岛是范星城的星港所在,而此刻星港中停泊着一艘巨大无比的星际飞船。
卡洛斯就着星港映出的光芒,洗了把脸。冰凉的海水让卡洛斯清醒了一些,他颓丧的看着那艘他魂牵梦绕的星舰,微微有些出神。
他带着女儿琳内娅来到范星城已经三天了,之前是在克拉尔岛,接着是宜然岛,然后是斯坦诺斯港,塔族的岛屿一个接一个在普兰多机器大军的强大攻势下沦陷,他们也一个接一个的逃亡,之所以千里迢迢逃到范星城,就是想在城市沦陷之前登上这艘星舰。
可是事与愿违,坏运气始终如影随形的跟着他,因为他有犯罪前科,所以无法从正常途径购得船票,必须得有人为他担保,或者得付出相当于两倍船票的保证金,求票心切的他又被一个‘好心’的担保人骗去了钱财。他只得流落到带着女儿住在海边一艘废弃的小船上。
“爸爸。”看到爸爸盯着星舰愣神,琳内娅又轻轻呼唤了一声。
“哦,我们这就走。你想吃什么?”回过神来卡洛斯赶紧将琳内娅抱了起来,回到破船拿上背包和智能腕带,准备出发去街区。
当他带上智能腕带的时候,一条未读信息吸引了他的注意。他读完信息兴奋的说了一声:“琳内娅,说不定我们今晚能吃一顿好的了。快走,我们得先去一趟拍卖行。”
可琳内娅的表情却似乎并不怎么高兴,卡洛斯不由分说的牵着琳内娅的手走上堤坝,快步向街区的方向走去。
街道上行人稀少,营业的店面更少。打算前往地下城的人早已离开,准备乘星舰逃离的人也早就准备好了行李,等待着两天后登舰时间的到来。一伙在大街上饮酒作乐的人热情的邀请卡洛斯加入,卡洛斯摇头拒绝了,那是末日狂欢一族,他们几乎不眠不休,彻夜嗑药狂欢。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秩序还在,卡洛斯看到了几个全副武装的机器警察在大街上巡视,无论在哪座城市,只要上街总能看到它们的身影,这也使得在末日来临之前没人敢乱来。
矩灵打仗虽然不如幻创,但至少秩序维护的还算不错。卡洛斯想道。
穿过两个街区,卡洛斯带着琳内娅走进一间店面。
“卡洛斯,你总算来了。买主已经等你一个小时了。”
一进门,柜台后的一个瘦削的中年人就招呼道。
“唐先生,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唐先生转过身,对坐在一旁沙发上的一对中年夫妇说道:“皮尔逊先生,太太,让您们久等了,他来了。”
皮尔逊夫妇站起身,看向这边。
卡洛斯让琳内娅等在一边,自己走上前去,他们礼貌性的互相寒暄了几句,便坐下谈正事。
“东西呢?”皮尔逊看见卡洛斯空手而来,有些疑惑的问道。
“稍等。”
卡洛斯脱下外套,将右手的袖子撸起来,用左手从肘关节的地方将人造皮肤小心翼翼的慢慢剥下……
“奥~!”皮尔逊太太捂住嘴,小声的惊呼了一声:“你是机器人?”
“不不不,皮尔逊太太,只有手臂。”卡洛斯赶紧说道,程亮的金属手臂随着他退皮的动作慢慢显现出来。
等皮肤完全退下,他在肘关节的位置拨弄几个机关,然后一拧,右手便拿了下来,他将自己的右手慎重的放到皮尔逊夫妇面前的茶几上。
皮尔逊夫妇互相看了一眼。
“卡洛斯先生,我不明白。”皮尔逊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卖掉自己的手?”
卡洛斯说道:“是的,这可不是普通的机械手,纯正的军工品质,亚鲁合金制作,和现在的复仇者机器人使用的是同一种材质,您在外面绝对买不到。”
“那你怎么会有?”
“我曾服过役,在一次行动中,我失去了右手,政府为了表彰我的英勇,给我换上了这只手。”
“那你为什么要卖掉它。你……你很困难吗?”皮尔逊太太不由的问道。
“嗯~,是的。”卡洛斯低头说道。
“呃……抱歉!我想唐先生可能误会了我们的意思,我们只是想给我们的机器管家换一只普通的手。我们不能买下它,型号也不对。”皮尔逊先生有些不安的说道。
“如果你确实很困难……”皮尔逊太太看了看远处有些不知所措的琳内娅,说道:“我们可以稍微提供点援助。亲爱的,你认为呢?”说到最后一句,她转向了她的先生。
“不,不用了。”卡洛斯有些尴尬的摇了摇头:“对不起,皮尔逊先生,太太,浪费你们的时间了。”
皮尔逊夫妇离开之后,卡洛斯沮丧的摇了摇头,将右手装回肘关节的圆形基座,重新套上皮肤,牵着琳内娅的手准备离去。
“卡洛斯,等等。”
“唐先生?”
“我帮你问过了,昨天的那个阔佬,又加了三万,他最多可以出到十五万。”
“我说过了,至少二十五万,少一分都不行。”
“他也说了,连基座就可以,你这只能算半个。”
卡洛斯有些生气的说道:“基座连着我的神经和脊椎呢,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呜呜呜~!”琳内娅哭了出来:“不卖了,爸爸,我们不卖了!”
琳内娅拖着卡洛斯的手,使劲将他拽出了大门。
卡洛斯抱着琳内娅又走过一个街区才总算找到一家餐厅,食物的价格比起平常已经涨了两三倍。琳内娅知道爸爸已经没什么钱了,她只要了最便宜的面包和汤,但卡洛斯还是买了一些女儿最爱吃的烤肠。
他们找了一个靠窗的卡座,卡洛斯没有胃口,只吃了一点就停了下来。
琳内娅的眼睛还是红红的:“爸爸,咳咳,你怎么不吃?”
“爸爸不太饿,你多吃一点。”
“骗人,你今天什么也没吃。咳咳!”
“我真的不饿,而且我刚才吃了不少了。”
卡洛斯注意到女儿在尽力屏住咳嗽,以至于一张小脸憋得通红。他抬起手腕,唤出智能腕带的全息界面。他忧虑的发现,今天的大气含氧量又下降了百分之一,只剩下百分之十七了,氧气的缺乏就连他这个曾经的军人都时常感到气闷。
琳内娅本就有一些支气管哮喘,最近随着氧气含量的降低,愈发的严重了。卡洛斯从随身的背包中拿出一瓶药丸,倒出一粒,递给琳内娅。
“把药吃了,琳内娅。”
“我还好,爸爸,咳咳!头已经不怎么晕了。”琳内娅虽然如此说道,可还是接过药丸吃下。
“爸爸,我们不一定要登上星舰,对吗?我们可以去地下城避难,去地下城不要钱,很多人都去了,我们也能。而且你没发现吗?最近我的哮喘好多了。”
看着年仅七岁的女儿与她那年纪不相称的理智,卡洛斯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痛恨自己的无能,连女儿的生命都保护不了,又有什么资格当她的父亲。
他转头看向窗外,虽然离了三个街区,但那艘巨大的星舰仍然清晰可见,舷窗透出的光芒让它像一座城市一般灯火璀璨。琳内娅一定要登上那艘飞船,否则没有活路。卡洛斯清楚的知道,她不可能在氧气更加稀缺的地下城生活。
卡洛斯看着女儿,强装自信的笑了笑:“不,琳内娅,我们会登上那艘船的,相信我,爸爸会有办法的。”
饭后,卡洛斯牵着琳内娅的手原路返回,当他经过一座大型建筑之前,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大门上的星际移民局标示。略一停顿,还是走了进来。
卡洛斯让琳内娅坐到大厅的一条长椅上,自己径直走到一个接待台前,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轻女士接待了他。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年轻女士带着职业的微笑问道。
“我曾是军人,会很多技能,请问星舰上有没有适合我做的工作。”卡洛斯小声的问道。
“对不起,先生,工作人员早已满额了。”
“哦,是这样。小姐,我女儿有比较严重的哮喘,她必须登上那艘船,还有没有其他能让我们登舰的办法?”卡洛斯诚挚的说道:“或者……至少能让我的女儿登舰?”
年轻女士这才注意到坐在长椅上的小女孩,也看出了这是对落魄的父女。
她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嗯~,您曾是军人,可以重新服役,现在是战时,前线正需要人呢,按照律法,军人的子女可以免费登舰。”
卡洛斯的眼神黯淡了下去:“我去过了,我有前科,所以……”
“哦,很抱歉。”
“除此以外还有办法吗?”
“很抱歉,只有军人的子女和孤儿可以免费登舰,其他都必须正常购票。”
卡洛斯沉默了一会儿,无奈的说道:“好吧,打扰了。”
他招呼上女儿,垂头丧气的离开了星际移民局的大门。可刚走出没多远,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喊。
“等等。”
父女回过头,原来是刚才接待的那名女士。
她一路小跑了过来,说道:“我不知道你们购买船票还差多少钱?虽然在官方的立场我没法帮你,但我私人可以帮助你们一些。”
“不用了,我们差很多。”
“先拿着再说,带孩子吃点东西也好。”
女士不由分说的抓住卡洛斯的手腕,将她的智能腕带贴了上去。
“谢谢!”卡洛斯感激的说道。
“谢谢星萤姐姐!”琳内娅说道。
星萤低头看了自己胸口的身份卡一眼,笑着摸了摸琳内娅的头:“真聪明,真可爱。你叫什么名字?”
“琳内娅,琳内娅·布拉德利。”
“好名字。”星萤转向卡洛斯:“你们如果其他有什么困难就联系我,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会尽量帮你们。”
“谢谢,太感谢你了,我叫卡洛斯,如果有需要我……”卡洛斯没说下去,我能帮她什么呢。
星萤离开后,卡洛斯看了一下腕带,他的账户显示有了一万零六百六十塔币,星萤竟然给他转了整整一万塔币,要知道一张儿童票才五万塔币。可即便够五万,儿童也不能单独购票,算上他的票和保证金,他们至少需要二十五万塔币才行,卡洛斯感激之余,却仍高兴不起来。
但琳内娅却很高兴,一路蹦跳着往回走。
星萤小姐姐是个好心肠的姐姐,人也好漂亮,在回去的路上,琳内娅不停的重复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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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夜晚的温度比起往年已经低了很多。
琳内娅蜷缩在木船的一个角落已沉沉睡去,卡洛斯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星港的灯光从船体的破洞照射进来,提醒着卡洛斯又过去了一天,他却仍然一无所获。后天就是飞船升空的日子了,飞船可不会等他凑够船票钱。
卡洛斯看着星港投在地上的光影想了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从背包中拿出记事本,满满写了一页,然后解下智能腕带,卸下自己的右手,和记事本一起放到女儿身边,他爱怜的看着琳内娅,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帮她盖好毯子,然后悄悄走出了破船。
星港倒映的灯光将一大片海水变的跟星空一般。卡洛斯走进大海中,直到齐膝深的位置,他张开双臂,宛如自己已经置身于浩瀚星空。他面露微笑,泪水却早已止不住的夺眶而出。
良久,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把xg-745型手枪,将枪管伸进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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