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五章 艸盛上出
到了傍晚临近结束的时候朱元璋笑道:“倒是有趣,能如此教子应当不是为非作歹之人。”
朱标将批阅完的奏章摞好站起身走到自己父皇身边,只见他手中拈着一封信纸其质颇为一般,明显不是官用的信纸。
“这是刑部尚书夹在奏章里面送上来的,前日刑部搜狱,得其与子书信,上报于刑部官员,然后竟一直传递到咱手上。”
朱标接过信纸一看,字迹颇为工整可见是个学熟之人,书信中写道:“吾儿亲启,为父犯案于狱中有所感怀,欲传教于子……为官须廉洁自持,贫穷清苦是士之常规,古人说贫乏不能存,此是好消息,抚民当以仁慈为心,报国当以忠勤为本,处己当以谦谨为先,进修当以学业为务……
“另外,若有顺人,可买附子二三枚,花椒一二斤,必经税而后捎来,其他物品一概不要。”
朱标看完也忍不住笑了笑道:“写的倒是不错,不过既然是刑部搜狱发现的,那肯定是犯人了,既然有此觉悟怎么会犯事呢?”
朱元璋靠在椅背上笑道:“倒不是什么大罪,只是穿戴逾越了些,判罚也不过两个月,看他如此教诲儿子可见是知道错了,咱打算网开一面。”
朱标又念了一遍内容说道:“父皇是准备传阅给文武百官了,倒也是个不错的例子。”
“其人不过平民百姓,其子却是个七品官员,倒是难得能有此觉悟甘心受罚,而不是让儿子托人走关系减免刑罚,应该让那些官员们好好看看,身居高位却只知道徇私舞弊。”
随即朱元璋挥笔在刑部尚书奏章上批文“令释王升出狱,并赐附子五枚、花椒五斤,以表彰其贤。
最后一份奏章批阅完成,朱元璋说道:“今日难得高兴,一起去坤宁宫用膳吧。”
朱标点点头应道:“近来天天在礼部工部来回转,有段时间没陪母后用膳了。”
一旁的刘瑾听到这儿立刻躬身退了出去,准备提前去通报坤宁宫准备晚膳,上面的父子俩则是慢慢悠悠的起身往外走。
出了奉天殿后朱元璋随口说道:“今年吴祯又在苏州建了个造船场,虽然是为了清剿倭寇加大海漕,但再加上其他几处的造船厂这朝廷每年的损耗不小。”
朱标微微侧目看了看自己父皇的面色就知道他在考虑缩减大明海军开支了,其实也没错,当下大明财政艰难,而海军的支出远超陆军却没有什么大用。
朱标算了算今年朝廷的收支状况说道:“沿海状况逐渐好转就是因为我朝海军兵锋日盛一日,儿臣以为船厂还是要维持的,至于粮饷空缺可以从他国身上找一找。”
朱元璋眉头一挑:“从他国找?高丽安南占城等国都是受了册封的藩属国,大明收些朝贡可以,但如果想让他们再出一大笔可就难了。”
“父皇,从东瀛南北朝对抗以来,历年倭寇的数量从来都是有增无减,杀之不尽斩之不绝,可今年犯我大明沿海的倭寇却比前几年少了许多。”
朱元璋虎目明亮道:“你是想让吴祯率海军将高丽半岛以及南洋诸国的沿海都纳入我大明的庇护之中?”
朱标负手跟在自己父皇身侧点头道:“前几日儿臣收到了蒋思德的密信,今年高丽庆尚道、全罗道、杨广道等沿海地区受到倭寇大举入侵,高丽沿海防线全面溃败,倭寇甚至攻入其腹地劫掠,造成了极大的伤亡。”
“虽然还没有接到南洋诸国那边的消息,不过儿臣料想他们的情况也不会太好,倭寇劫掠之地可谓人畜尽绝寸草不生,如此大的损失之下他们不可能不向宗主国求援。”
朱元璋停下脚步思索片刻道:“得不偿失,倭寇犹如饿红了眼的狼群,大明好不容易赶走它们,为了那点供奉再上前招惹恐怕是肉没吃到反惹得一身骚。”
倭患侵扰可不仅会使沿海地区城镇衰败,其他地区的丁壮亦因运送粮袜,而停耕废织,稼稽失时影响深远,朱元璋本打算打疼倭寇之后再想办法联系东瀛,以政治手段解决倭寇问题。
“标儿,你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练兵吧。”
“儿臣确实有这个想法,自建国以来海军一直闲置沿海卫所,除了洪武二年在汤帅的带领下主动出海围剿过倭寇过外,一直是处于被动防守状态,大多数海卒缺少海上作战的经验。”
朱元璋沉默片刻再次迈动步伐:“大明还不够大吗?”
“很大了,但儿臣害怕我大明难逃历代王朝的覆辙,固守祖业最多也就是二三百年的国祚,儿臣想趁着王朝盛世为大明寻一条生路。”
朱元璋笑道:“咱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此乃定律,谁能相抗?二三百年的国祚也不短了……”
老朱说完话沉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说道:“罢了,你想做就去做吧,反正有爹给你撑腰壮胆,只是你得记着有多大胃口就吃多少饭,别太好高骛远。”
朱标知道自己父皇的为人,向来是一步一个脚印,画大饼对他是没有用的,就是把海外诸国说的千好万好也不可能让他打乱自己的计划。
所以朱标只是认真的回了一句:“儿臣明白。”
随后俩人一路直行到坤宁宫,马皇后出迎,如今朱露小朋友也去读书启蒙了,常洛华临近分娩也很好轻动,马皇后这边颇为冷清,幸亏玉儿常来拜见。
晚膳已经摆好了,简单的四道菜一碗汤,依稀可见里面的织机,如果他们父子俩没来估计马皇后随口对付一顿也就继续织衣了。
朱标给自己母后行过礼后笑道:“露儿也大了,母后平日该多叫些人来热闹热闹,就是一起织布也是个伴,中山王妃等不是都同母后情同姐妹的么。”
马皇后闻言白了眼一旁的干笑的朱元璋一眼:“你父皇说什么也要严宫阃之政,借我的名头下令群臣命妇,除朝贺外,不得入宫中,君亦无有见命妇之礼,如此一来那些姐妹那里还敢入宫同我作伴。”
朱标闻言不由的也看向自己父皇说道:“宫中本就枯燥无趣,朝中公侯之妻多是母后好友,当年一起留守后方为将士们做鞋织衣,父皇何必下如此规矩。”
老朱这个时候自然不能服软硬气道:“元末之君不能严宫阃之政,以致宫嫔女谒私通外臣而纳其贿赂,或施金帛于僧道,或番僧入宫中摄持受戒,而大臣命妇亦出入禁掖,淫渎乱政,礼法荡然无存,以至于亡国,咱这也是以防万一,为后世儿孙定下规矩。”
“再说了,宫中别的没有,妃嫔不多了,妹子嫌自己无聊都叫来作陪就是了,何必非要叫那些宫外命妇入宫作陪,来来往往都是麻烦。”
这话一出别说自己母后了,就连朱标也是有些无语,自己父皇可真是钢铁直男,哪个妻子能喜欢自己丈夫的那些小妾,平日碍于礼法也就忍了,但怎么会天天叫来给自己添堵。
老朱默默的承受了一会儿妻儿怪异的眼神,最后忍不住挠头道:“咱不是想着再过一个月洛华也就生了,妹子有那个闲工夫跟那帮婆娘闲聊还不如带带孙儿……”
坤宁宫内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母子连心朱标这时候当然是站自己母后这边的,没一会儿朱元璋见没人搭理他,搓搓手自顾自的找地方坐下埋头吃起晚膳。
马皇后见此忍不住笑了一声道:“罢了罢了,我这个老婆子以后就老老实实的带孙儿吧,省的让圣上嫌弃了。”
朱标上前卖乖道:“母后才不老呢,皇后乃中宫之主,母仪天下艸盛上出,本就有携领天下朝臣命妇之责,父皇掌了外事五权,母后就当掌内事五枚,接见命妇本就是天理之责。”
朱标所说的五权五枚其实是商周时期的规矩,传统王族,外掌权、内掌财,外分五权以统管天下,内分五枚以监督五权。
外事五权,一曰地,地以权民;二曰物,物以权官;三曰鄙,鄙以权庶;四曰刑,刑以权常;五曰食,食以权爵。
而所谓枚,拔宫中树,监督、执杖王权的尺子,协助以父系为主的王族、进行对五权的管理、平衡。
这下老朱坐不住了抬头道:“五项财权归于你母后,咱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但你小子最好问问你母后能容你那么东搞西弄?沿海的造船厂明日估计就得停工,省下来的银钱用于预防天灾救济贫民。”
朱标立刻面无表情的坐到了自己父皇身边,还顺手从盘子里夹了一根鸡翅膀放到老朱碗里,然后自己也埋头干起饭来。
赈灾救民理所当然,但是绝不能以放弃国防力量作为代价,否则就是舍本逐末了,许多东西放弃简单,重立可就难了,如果没有不断发展的沿海军队,倭寇侵扰造成的伤亡远盛于洪涝震灾。
马皇后本来无所谓,但见儿子叛变的这么快也忍不住有些生气,不声不响的坐到了一旁,见此父子俩对视一眼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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