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六章 小尉迟演说经济学

　　听到宗泽的问话孙新哈哈大笑。

　　“这个问题俺晓得，但是只怕宗大人听了心中会不高兴。”

　　宗泽还是没有头绪，看着孙新见他如此模样，孙新终于开口道：“咱们过去讲天下四民：士农工商，但大人且看看俺们监理会之下还有这四民没有？”

　　宗泽一愣，似乎是明白了什么，而在这时孙新也把原因给说破了。

　　“俺们登州监理会之下自然是有商人的，不说别人，俺孙新就开着孙记商号，除了我们孙记之外，整个登州这三年间走南闯北的商人也是数大大增加了。”

　　“工人也有，那么多的纺织厂和铁器作坊，药材作坊，里面不都是工人吗？”

　　“再说起那农民，监理会还是以务农为本，无论是种粮食的种黄麻的种药材的，再加上最近在刚刚开始引进的种棉花的农户，若无农业百姓生计如何能够稳固？”

　　“可这四民之中俺们经理会唯独缺的一个便是士人了。”

　　宗泽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可是听孙新亲口说出的时候，还是不禁把拳头稍稍攥了一下，心中生出一种巨大的危机感。

　　“这士人实在是要钱来养啊，一人家里从小给他读，四书五经，教他练字，教他科考，似这般养成起来，日后却又是做什么事情？”

　　“真有朝一日金榜题名，进了兵马司那该学着打仗，进了管钱粮的地方就该学着算账调配，做了個转运使便该熟悉粮食如何仓储，货物如何流转，如何审计账目……这桩桩件件哪一件与那所学的四书五经有关系了？”

　　“学打仗的便去军事学院，学算账的，便去学会计，学仓储管理的便专门去学管库，却不比专学四书五经一辈子的人才要好用的多？”

　　宗泽已经听不下去张嘴想反驳，可是下一刻孙新却抢先道：

　　“俺晓得作为人也需要有些通才方好，可是这士人一途却似乎有些舍本逐末了。”

　　四书五经的学习属于通识教育，这一项即使在后世也是必须进行的，如果没有统一的思想教导，百姓就不能有团结的意识，民众的组织度将会低很多。

　　儒家思想肯定是有他的可取之处的，就从孙新前世整个儒家文化圈的工作效率和适应现代化的能力都比其他文化圈要高出许多就能看出。

　　但是，孙新可不能让宗泽把这儒家思想的好处说出来偏离了话题，还得把问题把往批判士大夫阶层上面引。

　　果然他这一开口便把宗泽想要说的路给堵了，宗泽憋了一肚子气。

　　孙新继续道：“那世家大族，祖祖辈辈便是学习读书，本朝有了科举之后便更得了，一旦考成就辗转谋官，挣了钱财回家买成土地。土地供养之下子孙更多人前来科举，科举之后做官挣钱，挣钱又买地。”

　　“如此辗转，几代之后无非是他一家一姓下的田土越来越多，别人家的田土越来越少，日久年深，却不是土地兼并的各种毛病都来了？”

　　土地兼并这事情早在王安石变法之时就已经闹得天下闻名，宗泽不可能不明白，此时听孙新指出，也只能点头。

　　只不过在他看来，这完全就是个没有讨论意义的话题，因为土地兼并从来不可避免。

　　可这时却听孙新笑道：

　　“想要让土地不兼并倒也有办法。”

　　宗泽一个激灵，不禁看向孙新：“你可莫要乱说嘴。”

　　孙新哈哈笑道：“过去那些地主们挣了钱之后只能把财产存在家里，稍有经营头脑的自然将钱财买成土地，每年既有地租可收，又可保证自家温饱无余，是以世家大族祖祖辈辈都是这般的经营方式。”

　　“但财产买成田地只是侵占别人开拓的土地而已，唯一的好处或许是能使得那些被占地的农民为了生计去更偏远的地方开荒，在整个国家看来，能够开垦出更多的田地来。”

　　“可是这也是瞎说，农民自家开荒既无工具又没有办法出多少投入，国初之时或许因为地广人稀，农民到远处开荒尚可能养活一家老小，但像到了如今的岁月，百姓哪有多少好地可供他们开垦？若无大力量组织，去开拓田土的都是找死而已。”

　　孙新停顿了一下，给宗泽一点思考的时间，然后才说道：“可那些田地难道真的开垦不了吗？”

　　宗泽是个极聪明的人，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思维依旧非常敏锐，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禁道：“所以你便提供资金器械去给这些百姓开荒？”

　　“没错。”

　　孙新笑道：“这正是俺们监理会能够发展起来的根本。”

　　“普通的贫苦农民既无资金也无器械，缺少人工劳力，他们想要开荒或者是试种什么新物种，决计是没有办法的。”

　　“但是有了监理会的帮忙，大家齐心协力，监理会银行又能够给予投资，那么一些原本没有办法开拓的荒山野岭在大投入之下自然也能开拓起来了。”

　　“这样的开荒起初一两年肯定是赔本的，但是只要持续投入，时间一长能够开出好田，原本投入的成本最终就能再给挣回来。”

　　“投资去开荒是如此，投资兴办大工厂也是如此，把大家的余财集中在一起，力量变大了便敢于尝试了。”

　　“那些地主老财们的钱财原本只能用来买田地，等于是侵占其他庄客的利益，可是有了监理会的引导他们家里的余钱全部被调动出来，不是买田地而是办工厂，或是投资到监理会银行里头，让银行借给其他的庄客去开拓更多的土地。”

　　“似此源源不断的滚动起来，大家手中的余钱越多，那兴办的工厂也就越多，开拓的田土也就越大，这个循环只要不断，那监理会之下控制的人口和财产如何不是打着滚一般往上增加？”

　　孙新说的这些，只不过是市场经济最基本的内容而已，当然像这样不断滚动的资本终将会导致产能过剩，带来经济危机。

　　可是就凭现在大宋的制造业水平，孙新有信心自己在中年之前只怕都看不到监理会的第一次经济危机。

　　真发生经济危机了，就把过剩产能全部做成火枪，天下如此危急，投资在军队上的每一分钱都是能往回挣到利润的。

　　而听他说完这些，宗泽只感觉一道炸雷从天灵盖直劈到脊椎骨，瞬间思想通透了：

　　“滚动起来，源源不断，滚动起来，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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