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八章 亲痛仇快

秦公公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哎哟，公主这话可折杀老奴了。老奴不过是个当差的闲人，哪里称得上是得了皇上的宠信？老奴所做的一切，也只盼着皇上和公主身体安泰，事事顺心罢了。”

我放下暖壶，对着晋文帝巧笑嫣然，“父皇，秦公公这般会说话，您不赏他，怎生说得过去？这样吧，赶巧我今儿个也不饿，不若这碗莲子羹，我便赏给秦公公了。”

原先还嘴角含笑的晋文帝，听得我最后一句，神色立时一冷，随即朝我和蔼地笑：“皇儿，那怎生使得？朕命人特地给你准备的东西，怎能随便就赐给了一个奴才？”

秦公公久居宫中，早已是个人精，怎会听不出晋文帝心头不悦，当下忙跪下道：“是呀，老奴福薄，可受不起公主这样的赏，还请公主收回成命。”

我当下冷了容颜，拂袖起身，不悦道：“怎生？都嫌弃我是个病痨子时么？自我回宫，但凡我赏赐的东西，便没一个奴才敢受的！从此以往，我还要不要在这宫里住下去，还有没有脸面了？”

这样的把戏，每日都要在宫里上演，晋文帝赐我吃食，而后我转赐给底下的奴才。初时还有用，可不知是他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渐渐的，这宫里的奴才们竟都不敢受我的东西，局势越发紧张，对我是越来越不利。

服用了失心粉的人最忌发怒，可今日来了昭阳殿，忆及故去的母后死得悲惨，再加上这一阵与晋文帝斗智斗勇的累人周旋，心中一时没压制住，竟动了肝火，这一下子，忽然便觉着心痛无比，一时竟呼吸困难之势。

好在晋文帝及时发现了我的异样，忙托着我的胳膊，焦切道：“皇儿，你怎么了？”

我死死捂着心口，面色发白，一字一顿道：“父皇，儿臣……儿臣觉着心口好闷，好难受！”

晋文帝眼中闪过一丝幽光，似乎轻笑了一下，随即换上忧心的神情，扶着我起身，一连迭喊：“快，快传御医。”

底下的人未见一丝慌乱，转身去了。自我回宫，随着一次次的毒性发作，雪犀公主身患重症的消息便不胫而走，宫人们早已从最初的诧异换做见怪不怪。唯一感叹的，大概也就是红颜薄命罢。

我赌气挥开晋文帝的手，努力抓住一旁的柱子支撑着身子，喊道：“不必传什么御医了，反正儿臣已是将死之人，早一些死与晚一些死，又有什么分别呢？正好母后黄泉之下孤苦无伴，便让儿臣替父皇下去陪伴母后，以尽孝心吧。”

说着说着，触及心事，想着亲生父亲对自己的暗算，忍不住红了眼眶，暗暗伤心起来。

晋文帝一副痛心疾首的神情，“皇儿，你怎生这般倔强？谁说你是将死之人来着？你不过是身子弱，才不时有心绞痛，只须好生调理着就会好的。再者，你马上要嫁给沐昕了，这般赌气不肯就医，可教朕日后如何与沐昕交代？”

我嘶声大吼：“父皇不必再安慰儿臣了，现在宫中上下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七公主身患不治之症，即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无论儿臣赏赐给下人们什么东西，谁也不敢受，父皇您看，您身边最是讨巧的秦公公不就不敢受儿臣的莲子羹么？”

说罢，一阵气堵在胸口，我被哽着，急急喘气，不禁面色一阵白一阵紫。

晋文帝看着心疼无比，不由得勃然大怒，“宫中竟有此等谣言，毁朕皇儿名声！皇儿莫要伤心，待朕命人查明，定要将这些个该死的奴才一一正法。秦玉！”

被点名的秦公公心头“咯噔”一下，慌忙应道：“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

晋文帝面无表情道：“你速领了这碗莲子羹出去，就说是七公主赏你的，当着众人的面，将它给吃干净。并且，在六宫上下传朕旨意，今后谁若再敢在背后妄议七公主的病情，一并处死！”

秦公公神色一震，磕头道：“是，奴才领命。”

吩咐完这一切后，晋文帝走向我，面色温和，柔声劝道：“朕这般处置，皇儿可满意？来，快别赌气了，坐下罢。待一会儿御医来了，让他替你把把脉，也好让父皇放心啊。”

是啊，待一会儿御医来了，证实我体内毒素已蔓延至周身，他自然会很放心很高兴。可我焉能教他如愿？

我别过脸去，仍旧一脸孩子气的不高兴，“不，儿臣要父皇陪着儿臣一齐出去，看着宫中上下如何传旨。当着六宫中人的面，此事若不有个结果，儿臣心中难消这口怨气。”

说罢，我一手扶着胸口走过去，端起那碗莲子羹，拒绝左右宫人的搀扶，缓缓走出去。

身后传来晋文帝重重的叹气声，到底拿我无可奈何，只得随在我身后一齐走出去。

于是，那一日的情景，宫中上下皆瞧得分明。每个人都亲眼瞧见了秦公公是如何一口一口吃下了那碗莲子羹，向我和晋文帝复命。

然而，当夜间，乾清宫传来秦公公暴毙身亡的消息时，六宫皆惊。一时间，满城风雨，闹得沸沸扬扬。大家都在议论，说是有人意图谋害七公主，在她的食物里下了毒，这也是为何一向身体健康的她近来病弱的原因，而今日秦公公，不过是误打误撞做了那个替死鬼。

而彼时的我，正歪在软榻上，由易容改装的玉无极替我把脉。听着花奴禀报的消息，我睁开眼冷冷一笑，轻轻咽下秋霜递给我一粒葡萄，并未说话。

玉无极起身，眼中藏着一抹忧色，望着摇头暗自叹气，“你这又是何苦？明知身子不好，不能动怒，今日又何须闹这般大的动静？如此一来，加重了自身的毒素扩散，岂不是教亲者痛，仇者快？”

我嘴角微勾，笑意冷峭，“亲者痛，仇者快？哼，时至今日，这话只怕用到我身上很不适合。无极，你且放心，我惜命得很，凡事自有分寸。便是为了沐昕，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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