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人之常情

我这才端起那茶，慢条斯理地晗了一口，“嗯，荣嫔妹妹这茶泡得确实不错。”

荣嫔跪在那儿，没得我指示，也不敢起身，只赔笑道：“娘娘若喜欢臣妾泡的茶，臣妾日后便天天伴在娘娘身侧，随时听候您的吩咐。”

我忍不住笑，那笑中含冷，还有一丝淡淡的讥讽，“你倒乖觉。”

荣嫔笑得谄媚，倒有几分从前丽妃养的哈巴狗的模样，“识时务者为俊杰，如今六宫中人生死皆窝在娘娘手心里，臣妾自然晓得轻重厉害。臣妾从今以后定惟娘娘之命是从，只盼娘娘……赐臣妾一条生路。”

我只抚弄着手腕上的珠链子，望着她，似笑非笑：“生路皆是自己为自己争取的，本宫可爱莫能助。”

难得荣嫔竟明白了我的意思，当下叩首道：“娘娘，臣妾近日在宫中发现了一件诡异之事，或与平晋侯有关，正欲向娘娘禀报。”

我挑眉，心不知怎的跳得有些急促，平静道：“有什么事，你且先说来听听。侯爷乃是朝中重臣，你若有一字虚假，冤枉了侯爷，可别怪本宫不顾昔日情面，到时不救你。”

荣嫔急得一脸的汗水，“娘娘，臣妾对您一片忠心可表日月，又怎会有一字欺瞒？臣妾对您……”

我听得她满口蜜语只觉心烦，忙挥手道：“罢了罢了，本宫晓得你的忠心，赶紧进入正题吧。”

荣嫔似极畏惧我，忙道：“是是是，事情是这样的。约莫是半个月前，皇上带了您和慕容贵嫔出宫北上狩猎，皇上这一走，臣妾久居宫中无趣，遂寻思着以探望家中生病的老父为名，出宫去小住几日，顺带着在京城附近散心游历一番，结果却发现……”

我意识到她接下来的话十分关键，眸色一紧，遂问：“结果你发现了什么？快说。”

荣嫔咽一咽口水，才道：“那夜，臣妾带了几名侍女前往城外的寒山寺祈福，结果贪恋寺中美景，眼看城门已关，别无他法，只得留宿寺中。许是认床，那一夜臣妾翻来覆去睡不着，遂独自在寺中行走，不知不觉迷了路，见前头灯火通明，臣妾躲在假山后，竟发现方丈带人迎了一伙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到寺中。且从方丈的恭敬程度看来，那人身份极高，只可惜蒙着脸，并分辨不出身份来。可，虽说认不出为首那黑衣人的身份，但随行中有一人臣妾却是认得的，那便是南宫家的总管。臣妾隐约听得南宫总管吩咐方丈，说来人是侯爷的贵客，万万不可轻怠，须得小心伺候着，不得教人发现他的行踪。臣妾看事有蹊跷，不敢多留，遂赶紧回房。而第二日，寒山寺外无名多了许多侍卫，臣妾问那方丈，他只说是近日京城附近有伙盗匪扰民，是以才向城里多增了守卫。臣妾这人素来好奇，遂回府后，特意留下一人回去打探消息，谁知直到现在，臣妾派去的那名侍卫至今不曾回来复命。想来已……”

我听完只是沉默，半响才道：“可即便如你所言，那也代表不了什么呀？无非，就是侯爷有贵客宿在寒山寺，不愿外人去叨扰罢了。”

荣嫔却道：“可娘娘，来人行踪这般鬼鬼祟祟，又派了重兵把守，想来是隐藏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如今皇储之事悬而未决，平晋侯与娘娘和汝夏王各执一方，相持不下。娘娘如果能查明此事的个中蹊跷，那便不吝于抓住了平晋侯的一个把柄，如此，便可牵制住她，立储一事，不就顺利得多了么？”

我若有所思地望向她，微微一笑，眼中隐现寒光，“妹妹的话不无道理。可好端端的，妹妹为何对此事如此上心呢？如若有朝一日本宫心想事成，妹妹可有所求？”

荣嫔一怔，不想我问得如此直接，垂首道：“离国自始皇帝起，便立下规矩，皇帝驾崩后，无所出的妃嫔若无特别的恩典，皆得殉葬。可臣妾，并不想死。臣妾……臣妾不求别的，只求娘娘一个恩典，赐荣嫔死，让马尔荣重生。”

我望定她含泪的双眸半响，已猜着了几分，“好，若本宫得偿所愿，便准你圆此心愿。”

命人好生送走了荣嫔，我正觉得乏困，遂歪在榻上小憩，一并思寻着方才荣嫔所说的那个寒山寺秘密来客。想得出神，便连丹碧端着茶到了跟前也不曾察觉。

一双手在我面前晃了晃，有轻笑声入耳，定睛一看，但见丹碧眉目温柔含笑，问道：“主子，想什么呢？这么出神，竟连人到了跟前也不曾发觉，也亏得进来的是我，不是歹人。否则，可不知是个什么后果呢？”

逗得我忍俊不禁一笑，她眼珠子骨碌碌地一转，再问：“对了，主子，方才那个荣嫔，她干巴巴地跑来找你，说了什么事么？我看，八成是瞧着您如今得势，来讨好的。”

我饶有兴趣地望着丹碧气鼓鼓的脸颊，滤出一丝笑，“哦，碧儿，依你看，这个荣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丹碧伸手换下花瓶里已枯萎的花，撇撇嘴，很是不屑的模样，“还能是个什么标格的人物？左不过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从前瞧着丽妃正值盛宠，便天天屁颠屁颠地往晚晴宫跑。如今见着您掌权，便转而前来献媚。我最是看不惯这样的人了。主子，您可千万别搭理她。”

“见风使舵，拜高踩低，若换了从前，本宫或许与你一般的想法，觉着这样的人很可憎可厌。但今日……”说着，我叹了声气，“本宫从荣嫔身上却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也并不是天底下所有的女子皆贪慕帝王家的荣华的。做一个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其实，也是后宫中人的一种无奈罢。”

丹碧偷觑着我的神色，过来替我轻柔地捶打着肩，“主子，您今日似乎感慨颇多呢。可是荣嫔与您说了些什么？”

我闭眸，只觉得身子骨在丹碧的揉捏下舒畅无比，慢悠悠道：“她倒也乖觉，看着如今朝中本宫与平晋侯分庭抗礼，遂前来献计，换取自己的一个心愿。这倒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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