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天涯霜雪霁寒霄
虽不知这剑背后曾有过什么故事,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如容凤珩所说,这页已然揭过。他不说,她亦不便问。
她手执霜吟,对傅天霁郑重一抱拳:“谢师尊,以宝剑相赠。”
傅天霁淡淡一笑,眉宇间释然宽豁,“将剑套上,小心用,别伤着自己了,这剑锋利得很。”
“是!”她宝剑入鞘,心中激动。
傅天霁祭起简朴的木剑,将她一搂,两人站在木剑上,御剑而起,很快隐入云雾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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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发冠上的飞鹤在阳光下闪熠,二人亦如仙鹤飞翱,风凝霜心下升起感喟:但愿为爹娘报仇以后,自己能与师尊同游天下,云隐山河之间。
片片绿原、道道溪涧在脚下飞啸而过,蓝天熨帖过两人的踪迹,时间缓缓推移,日薄西山之时,两人终于望见目的地——蒙滈山。
傅天霁指着那云蒸雾绕中的仙山,与风凝霜作了番讲解。
传闻上古涿鹿之战时,有一得道仙人名蒙舒,不忍见厮杀残戮、血流千里的惨状,却也不想掺和其中,曰世间纷扰凶杀永无尽,和而不同终见寥数。于是,踏遍千山万壑,探遍绿野险滩,终于找到一方人迹罕至、静幽澄澈的净土。
因见此处水色滈滈,险峰灏灏,故取一字“滈”,与自己的“蒙”氏合并,取名为蒙滈山。从此在此弹琴弄鹤、安适度日。
蒙舒仙逝后,有人在山中发现仙籍无数,自此扎就此地修炼,日久天长,这里也就形成了一个修仙门派。
风凝霜听完傅天霁的介绍,暗自发笑。说白了这就是一个修仙地,弄这么个神乎其神的传闻,不过是给门派增点面子罢了。蜀山千古以来,都不知多少传说了,她一样也没有当真,如果后人非要安个传说,不如就给她与傅天霁写个话本,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且听霜吟》。
傅天霁见她没吭声,捏捏她脸蛋:“想什么呢?到了!”
风凝霜闻言抬头,见他们降落在一处险峰之巅,四周蔼蔼云雾,仙气渺渺。
地面青玉铺就,色润而不滑,其中道道玉栏蜿蜒,长不见尽头,将这万丈高峰上的地面分割得极为规整。沿着白玉栏,一路繁花,多以白、青等素雅色为主,时有矮松乖立在栏旁,松下置一方长桌,已有三三两两仙人择席而坐。
风凝霜边走边欣赏,忽又听有淙淙水声传来,极目远眺,苍松深处一道飞瀑倾泻而下,激起一片蒙蒙水雾,为这苍山之巅平添一分乐韵。
傅天霁偏了偏头,问她:“你觉得这比之我们蜀山,如何?”
风凝霜:“好看是好看,但总觉得看得出人工痕迹,这较之我们蜀山,就逊色了一些。”
傅天霁笑了一声,还未及回答,背后突然传来不满:“这位小仙侍,你这说法恐怕有失偏颇。你且说说,除了人迹未至的地方,哪座仙山不曾经历人工雕饰?”
傅天霁与风凝霜转过身,只见面前一名二十出头少年,青衫翩翩、站立若松,腰间一把造型古朴的青剑,因见傅天霁转过来,急忙先抱拳行礼:“傅上仙,小仙方才说话率直,万请见谅。”
傅天霁轻一抬手:“无妨。”又转对风凝霜说:“这便是蒙滈山新晋的掌门人,麓禹。”
他与麓禹相识已久,两人看起来年岁虽相近,但实际上傅天霁较其得道多年,故他一向尊称傅天霁为傅上仙。傅天霁对他少年直爽的性格也算得欣赏,所以这一次聚仙大会在蒙滈山举行,也是他愿前来的其中一个原因。
风凝霜对刚才的失言十分惭愧,积极找补:“对不起对不起,你说得十分有道理,这些修仙的大山,哪个不曾挨过我们人类的一斧一锤呀?你说得有理、有理,是我有失偏颇了。”
麓禹万料不到眼前这面生的少年怂得这样快,愣了一下,风凝霜连忙开个新话题道:“掌门大人,你这个名字十分有神韵。我记得古书上说:风饱横江十幅蒲,秋声正有玉花鲈。”
她正经书没看多少,但有关食材的雅诗知道得还算多。
这玉花鲈即是“鲈鱼”的别名,麓禹闻言又是一愣。
旁边的傅天霁笑开了,曲指微弹她脑门,道:“此麓禹非彼‘鲈鱼’,麓者乃巍山岳麓之‘麓’,高开大合之意;禹者乃‘大禹’之‘禹’,恤慰天下之情。”
他这释义有技巧,既给风凝霜解释清楚,又巧用赞慰之词,婉转安抚了麓禹。
麓禹与风凝霜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内心感叹: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就是这眼对视,两人都知对方跟自己想一块去了,不约而同笑起来,一点点的龃龉尽皆云散。麓禹拱手道:“这位小仙侍好生有趣,敢问姓名?”他见她与傅天霁挨得近,身材却单薄了些,猜想是傅天霁的仙侍。
风凝霜踌躇片刻,目光落在腰间长剑上,随口道:“我叫吟霜。”
“吟霜?”麓禹微感愕然,望向傅天霁,“传闻当年傅上仙有一剑,名为霜吟。据说这霜吟一出,千里山麓披寒雪,万里山河皆落霜,壮观得很。这位小仙侍名字与霜吟如此相似,是傅上仙给取的名么?”
霜吟剑果然曾经是他的!风凝霜心下暗道。
傅天霁还未回答,忽然又一声漫吟传来:“天涯霜雪霁寒宵,三峡星河影动摇。傅上仙当日的英姿,我辈真是不敢稍忘啊。”声音朗笑磊落,大有出世的豁态。
三人转过身,见是一位中年人,笑意姿扬,身上一件灰沉发皱的道袍,腰间一个酒葫芦,只因又穿着一双半旧不新的僧鞋,手挽一串似佛珠非佛珠的东西,这种装扮,让人实难定性他是僧还是道。
风凝霜还沉醉在方才这人吟的诗中,转头去看那诗诵吟的对象傅天霁,见他侧容如玉,眉目清浅,向这中年人拱了拱手:“悟尘上人,久违了。”
悟尘哈哈大笑,解下腰间葫芦喝了一口,自嘲笑道:“悟不悟的,不过都是世人硬给老夫安的。按我说呢,都不悟、都别悟,方才是‘悟’了呢!”
风凝霜听他悟不悟的,乏味无趣,又见他正要与傅天霁寒暄,干脆在一旁开起小差。
天涯霜雪霁寒宵,三峡星河影动摇,这句诗竟有些熟悉,像在哪儿听过。就像飞花令那晚,那一句:日暮酒醒人已远,满天风雨下西楼——也是莫名其妙吟出,细细回想,又根本想不出在哪看过。
正沉思中,面前猛的凑来一个大脑袋,一开口,酒气漫天:“依我说呢,这‘情’之一字,才是最难悟的呢!”
风凝霜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只见那悟尘正打量自己,笑得神经兮兮的。
傅天霁将她往身后一拉,冷冷地说:“悟尘上人,这宴席还没开始,你要是先行喝醉了,只怕是没悟出宾主之谊。”
悟尘大笑道:“所以老夫说了,都别悟,才是悟呢!”说着举起腰间葫芦喝了一口,摇头晃脑地远去了。
麓禹和风凝霜两人呆站着。一个是不知怎么插话,另一个则是一头雾水。
傅天霁拍了拍麓禹的肩膀,道:“你先去招呼别的来客吧,我们自行走一走。”
麓禹这才反应过来,恭敬地拱了拱手,前去招呼别的仙客去了。
这一晚,只是诸仙提前到达之日。第二日清晨,方是聚仙大会的正式开始。
晚间,风凝霜宿在蒙滈山的宾客厢房,望着窗外满天星辰,思索今日所闻所见,只觉有些东西朦胧得如隔幔帐,令人困惑,而傅天霁却是如此言谈自如,看得出他心境澄明。
他经历得比自己多上多少?自己真的懂他么?
越想越糊涂,不多时,周公乘着一片云飘来了。她在许多地方过过夜,只觉今夜,是最朦胧最催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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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曦微露。
风凝霜连连呵欠,脑子还被瞌睡虫占领,与傅天霁一同来到昨日的青玉广场。
天色未亮,场上仍是一片朦淡,离宴席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众仙家一贯早起,故已在此候着,尚未入座,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寒暄,有捧着茶托的蒙滈山小仙侍们穿梭其中,仙人们便随手取过托上的热茶,边品边聊,言笑晏晏,极是热闹。
傅天霁记挂着探找师叔祖踪迹一事,便对风凝霜说:“霜儿,你先自行逛一逛,为师稍后来找你。”
与瞌睡虫交战中的风凝霜大喜,连连点头答应,等傅天霁离开后,四处张望,见右前方的角落有一株茂盛的矮松,僻静无人,急忙撒腿就往那处跑。
逛什么逛?补觉去也!
来到松树下,嘭的一下,面朝地趴着就睡,既不会弄乱发髻,也不会被人瞧见容貌。
睡得正甜,突然觉得头皮痒痒,有什么东西在揪她发髻,她眼皮懒得睁开,不耐烦地嚷嚷:“走开走开,别烦我。”
“哪个不要脸的,竟然在这里偷睡?”语气居高临下,听起来很是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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