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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5章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第365章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在原本的历史时间线上,赵绾、王臧二人所掀起的建元新政,无疑是轰轰烈烈、浩浩荡荡;

        先后长达三年的建元新政,也确曾一度让长安朝堂内外上下焕然一新,迸发出些许朝气。

        但在这个时间线,明显是‘痛快’大于‘使用’,或者说是只图一时痛快,却根本没考虑到后果的建元新政,却随着天子胜如拨浪鼓般猛摇的脑袋,便好似秋风扫落叶般悄然退散。

        ——建元新政,被窦太皇太后、天子胜祖孙二人合力,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一同被扼杀的,还有赵绾、王臧这两位‘儒家当代俊杰’的生命——或是生理生命,亦或是政治生命。

        顺带着,就连儒家这个命运多舛,又实在让人生不出多少情感的学派,也被刘胜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弹了勾勾。

        不得不承认:凭借着仅有的一丝优越性——有教无类,儒家得以在如今的汉家学术界,占据了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

        刘胜曾大致估算过,截止先孝景皇帝刘启六年,汉家三千余万人口当中,可以满足‘能写会读’的要求,并且可以做一些记录类工作的文化人,大约在六万人左右。

        换而言之,如今的汉家,平均每五百个人当中,才能找出一个认字儿的知识分子,其余四百九十九个,几乎都是纯文盲。

        对于这样的状况,作为后世人的刘胜当然感到震惊;

        调研过后,又深深为后世的义务教育感到憧憬、怀念,并对义务教育在如今这个时代的推行成本之高,而感到无比的绝望。

        刘胜算过一笔账;

        如果按照后世新时代的标准,保证每一个适龄孩童,在七岁到十五岁期间进行义务教育,那长安朝堂要在每一个汉家孩童身上,花费近七千钱。

        甚至就连这七千钱,都还是已经考虑到书写用纸、雕版印刷等技术成熟之后,可以将教材成本压低的预算。

        如果不考虑这些,那别说义务教育了——连给孩子们启蒙,刘胜都得动员全天下的官员手抄竹简,抄上个三五十年。

        另外,适龄孩童因脱产接受教育,而对脆弱的小农家庭所造成的打击,也同样是刘胜不得不考虑到的因素。

        即便抛开其他一切因素,如社会影响、对农户家庭的影响等不计,单就是那平均每人七千钱的教育经费,就能让刘胜对这个时代的义务教育望而却步。

        ——如今汉家民五百余万户、三千多万口!

        即便是按照‘每个家庭都只有一个孩子’来计算:五百万个孩子,每个孩子七千钱,这就是三百五十万万钱!

        什么概念?

        汉家去年一整年的农税折合成钱,也才二十五万万钱!

        每丁四十钱的口赋,也就十万钱出头!

        税赋加在一起,汉家去年一整年的财政收入,总共也才三十五万万钱,刚好就是那‘三百五十万万’的十分之一。

        即便按照每个孩子每年八百钱来算,汉家一整年的财政收入,都不够天下的孩子读一年书。

        更何况这每年八百钱、九年总共七千钱,还是刘胜最最保守的估计,‘每户人家只有一个孩子’,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通过另外一个参照,其实也能更直观的判断出在这个时代,三百五十万万钱大概是什么概念。

        ——刘胜的祖父汉太宗孝文皇帝,以及刘胜的父亲汉孝景皇帝二人在位期间,被后来的史家称为:文景之治。

        在原本的历史上,除了民生民计的大幅改善,文景之治最璀璨,也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成果,便是这两位皇帝先后接力、生吃借用,为汉家府库积攒下了极为庞大的财富,以作为同匈奴决战的军费。

        那么这笔钱,究竟有多少呢?

        前段时间,开封侯陶青‘病退’,少府刘舍被刘胜拜为丞相;

        既然是从少府直接升任丞相,而不是按照内史-御史大夫-丞相这样的默认路线一步一个脚印,刘舍做了丞相之后,为了让朝野内外服气,当然就难免要显摆显摆自己的政绩。

        那刘舍的政绩——其少府任上的政绩,究竟是什么呢?

        ——自太宗孝文皇帝元年,一直到先孝景皇帝九年,这长达三十三年事件当中,于少府内帑积攒下的二百三十万万钱,以及遍布天下各地官仓,根本数不清楚有多少的粮食储备。

        在后世所留存的史料中,文景之治的少府内帑,是被史官这样记载的。

        串钱的绳子都已经腐烂,铜钱散落一地,却捡都捡不完,只能胡乱的堆起一座钱山;

        粮仓里的陈米发黑、腐烂,但还没等有人发现,新米就又被送进了仓库之中。

        直到仓库装不下粮食,仓吏才发现了那些已经存了几十年的陈米;

        请奏朝堂,得到诏允,将腐烂的陈米都倾入河流之中,居然直接把河流都给截断了······

        为了不截断河流,就只能一点一点倒入河中,一忙就是好几个月·········

        明白了这些——明白太宗孝文皇帝、先孝景皇帝先后接力,所创下的‘文景之治’,也只攒下了二百三十万万钱和足够战争所用的粮食,就不难发现先前那‘三百五十万万钱’,究竟是个什么概念了。

        ——整个文景之治积攒下来的财富,都不够一代人接受九年义务教育!

        仅仅只是一代人,却也远远不够······

        明白这一点,结论自也就水到渠成了:在封建时代搞义务教育,和在奴隶制时代搞蘑菇蛋,根本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差别——都是在扯淡。

        于是,刘胜接受了现实。

        如今的汉家,三千多万人口,却只有六万多名勉强合格的知识分子;

        五百分之一的比例,刘胜很不愿意承认,但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

        而儒家在如今汉室天下学术界,之所以会有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其原因,便同这六万人息息相关。

        ——这六万人当中,至少至少有三万人,是实打实的儒生!

        所谓实打实,便是张口‘子曰’‘者也’的坚定拥护者。

        而在剩下的三万人当中,除去一万出头的墨、法、黄老、纵横、阴阳、小说等诸家的铁杆,剩下的一万多近两万人,也都对儒家‘不排斥’。

        换而言之,这一万多人,理论上都属于儒家可以尝试招揽的人选;

        只要有一位足够出名、足够有威望的大儒,说出某一句戳中他们姬点的道理,这些人就很可能会迅速成为孔丘的徒子徒孙。

        这,也正是刘胜对儒家百般嫌弃,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的原因。

        因为在如今的汉家,儒家在学术界绝不止是‘占据半壁江山’,而是在人数上,占据了绝对的优势地位。

        或许在如今的长安朝堂看来,儒家有教无类,也不过是找了一堆农人子弟读读仓颉,启启蒙、认认字;

        但刘胜已经愈发敏锐的感觉到:儒家的势力,已经从民间诸部侵入朝堂,并开始逐渐扩大影响力。

        便说太祖高皇帝之时,满朝文武百官,除去一个灵活应变的奉常叔孙通,可能找出第二个儒生?

        吕太后在位,满朝公卿大臣,可有人敢说一句‘我觉得孔丘这人还行’?

        甚至即便是到了太宗孝文皇帝一朝,又有那个有志于建功立业、位列庙堂的青年俊杰,敢直言不讳的喊上一句‘鄙人仲尼之徒孙’?

        没有。

        太祖高皇帝刘邦一朝,唯一一个没有被刘邦捉弄,并以所学混迹于朝堂的儒生,唯独只有一个叔孙通;

        吕太后掌权十五年,朝野内外,压根儿就没人敢说儒家一个‘好’字;

        太宗孝文皇帝一朝,贾谊横空出世,顶着‘北平侯张苍门徒’的背景入仕,最终却也被整个朝堂排挤,最终抑郁而终。

        但在太宗皇帝末年,事情开始出现转机。

        儒家,不再人人喊打了;

        ‘焚书坑儒’喊了几十年,终于变成了大部分人所默认是的史实;

        甚至就连忌讳自己法家出身的晁错,都能光明正大的披上一层儒皮,以《尚书》博士的身份做太子储君的老师了!

        虽然晁错这个‘儒生’最终让整个儒家大失所望,但也还是让儒家逐渐意识到了什么。

        到孝景皇帝年间,本该大行其道的法家,却因为晁错的偏执而止步不前;

        黄老故步自封,法家势单力薄,儒家,正在没人关注的角落开枝散叶。

        朝堂之上,儒生风范的重臣越来越多,甚至就连窦婴这个外戚,也不可避免的被儒家所‘侵蚀’。

        朝堂颁布的布告、诏书上,在引经据典的部分,儒家典故也越来越高频率的被提及;

        再到如今,放眼朝堂内外,似乎已经找不到几个人,对儒家报以鄙视了。

        而这一切,都是儒家凭借那句‘有教无类’,通过人海战术,为自己赢得的。

        ——全天下就六万个知识分子,三万个儒生,一万多近两万个可能成为儒生的墙头草,总能出几个能拿出手的才俊。

        量变引起质变,不外如是······

        “有教无类啊······”

        “诶,汲卿;”

        “怎么儒家能有教无类,你们黄老,就不多收些弟子呢?”

        “尤其是农户子弟,未必就出不了治世之才?”

        “——孟轲曾在《孟子》中说过: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

        “虽然孟轲也是儒生,这番话有为‘有教无类’叫卖的嫌疑,但道理还是没错的。”

        “你们黄老啊~”

        “就是太过傲气了些······”

        安坐于驶往卫绾府邸的御辇之上,看着跪坐于自己斜对侧的汲黯,刘胜闲来无事,自便起了同汲黯攀谈的性质。

        只是刘胜这随口一问,却让汲黯顿时面色古怪的低下头去,哼哼唧唧许久,才总算是勉强给出了一个答复。

        “陛下所言,也不无道理。”

        “但臣认为,我黄老之所以日渐式微,也并不全是因为陛下所说的缘故······”

        ···

        “有教无类,是儒家所提倡的理念,而我黄老也不是法家,对于儒家的学问,也并没有太大排斥。”

        “但陛下想来也知道:黄老之学,实在是太过晦涩,所包、所含实在太广;”

        “不知有多少人治了黄老,究其一生,却都无法摸到门槛。”

        “发虚斑白的花甲老者,被黄老巨擘称为‘稚儿’的例子,那更是不胜枚举。”

        “至于臣,也就只有陛下认为:汲黯是黄老出身,是‘黄老士子’。”

        “无论是在家中,还是见到族亲长辈,亦或是学师的友人,臣都从不敢自诩为黄老之士、说自己‘治黄老’。”

        “因为在臣这个年纪,别说是‘治’黄老了,就连‘知’黄老,都是相当匪夷所思的事······”

        对于黄老为什么不广收门徒,刘胜本只是闲来无事,随口一问;

        但看到汲黯作答时的严峻面容,以及近乎纂刻入眉宇间的苦涩和无奈,刘胜也不由一阵安然。

        从治国的角度来讲,黄老,其实是相当不错的治政思想。

        如果能刨除‘懒政’‘怠政’的基因,黄老学本该是诸子百家中,最有希望突出重围,留存至后世的思想结晶。

        甚至退一步说:就算没法刨除‘懒政’‘怠政’的基因,黄老学在治政、治国方面的优越性,也远非儒、法、墨等诸家学说所可以比拟。

        毕竟治大国,如烹小鲜;

        相比起乱作为,不作为,也未必不是‘相对更能让人接受’的状况。

        但黄老学说的没落,却是历史的必然。

        至于原因,汲黯没明说;

        或许,是没脸明说······

        “仗着一家独大,就目中无人;”

        “认为自己是唯一的执政学派,就看不上其他任何学派、任何学说。”

        “甚至为了标榜自己‘不与在野学派为伍’,还要反其道而行之——凡儒、法、墨诸子百家所提倡的,都一概不采纳、不听取。”

        “无论有没有道理,只要是其他学派提倡的,就都要摆出一副老大哥的姿态,说教一句‘你当伱是谁,你懂个什么’······”

        “如果这样,黄老都不落没的话······”

        “嘿;”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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