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前人曾照我,我照后来者
第23章 前人曾照我,我照后来者
而小姑娘则是面如死灰,冷冷地看着白玉京,一言不发。
裴三田靠在椅子上道:“你认识她们么?”
白玉京道:“认识。”
裴三田招了招手,示意那小姑娘走过来,小姑娘低着头,看着自己满身的血污,仍旧一言不发。
裴三田道:“她叫孙乘岚,是悬空山上一任掌教玉虚子的女儿,今年九岁,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在悬空山绝室的外面。而里面存放着悬空山的秘密,名为尸奴印,里面还有一个人,叫薛灿。”
白玉京攥紧了拳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裴三田继续道:“你或许不会相信,一个九岁的女孩为了报仇,一把火烧了悬空山绝室。”
“薛灿死了么?”白玉京立刻问道。
裴三田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孙乘岚问道:“你报仇了么?”
孙乘岚点了点头,“报了。”
裴三田指着白玉京道:“你为什么不杀他?”
孙乘岚看了一眼白玉京道:“他惩罚了我爹的错,我爹有错,自然要有人罚,他是赤衣使,手中便有惩戒之权,我信服他。”
白玉京感觉自己的嗓子被人扼住了,这种窒息感居然来自一个九岁的女孩。
他凝视着那双真诚的眼睛,眼神里没有丝毫的躲闪,这句话似乎确确实实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
裴三田摆了摆手,示意孙乘岚离开,小丫头也十分听话,转头离开。
此时,上面只剩下了三个人。
裴三田旁若无人道:“她以后便是我的干女儿。”
白玉京心里忐忑,脸上却已镇定了下来,“你以为她真的这么想的么?不过是你威胁的下场吧?”
裴三田摇了摇头:“威胁永远是最后的手段,只有权力或是力量达到顶峰的人,才能有效的使用,我还不够这个资格。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有人可以作证,比如悬空山的徒弟,也比如玉虚子的女儿,她们都可以证明我说的是真的,而你说的是假的。”
白玉京道:“没有人在乎真相?”
裴三田道:“当然有人在乎,所以我们才要弄清楚真相,但要让其他的人,例如百姓们相信这是真相是一个复杂且冗长的过程,既然如此,何不省些力气,让他们相信一个假象,这个假象对不在意的人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白玉京靠在椅子上沉默了。
裴三田道:“孙乘岚在藏室里放了一把火,但那把火并没有将她的仇人烧死,我去的时候,薛灿已经不在了。”
白玉京道:“她不知道?”
裴三田笑了笑:“她当然要知道,不仅要知道,还要明白薛灿随时都会来取她的性命,只有这样,她才能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才有复仇的动力。”
他接着道:“而这位林姑娘,也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她方才死里逃生,若非是师父在命绝之际给了她续命的丹药,此时她就已经成为了薛灿的刀下亡魂。”
白玉京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件事?”
裴三田展开手道:“我想让你明白什么是力量,什么是权力,你想成为剑仙,那是绝对的力量,而我手里,拥有绝对的权力,你明白什么是力量,什么是权力么?”
白玉京没有回答,他或许能说出个一二三,但他明白,自己的感悟绝不会和面前的知府大人一样深。
裴三田道:“你的力量,可以将玉虚子杀了,也可以将薛灿等一系列让你不开心的人都杀了。”
他微微一笑:“但我的权力,可以让他们任何一个人继续活下去。”
白玉京道:“为什么要让他们活下去?”
裴三田道:“因为他们活下去,百姓才能活下去,百姓活下去,我才能活的更好,才能继续享受我无上的权力。”
白玉京道:“他们手里有无数百姓的鲜血!”
裴三田道:“不错,但他们的身后,仍有无数百姓的希望,如果有一天,你有足够的权力,能让他们拥有对抗一切的力量时,你才能做到任何事情不用权衡利弊,不用舍弃一些生命去换取另一些生命。”
白玉京凝视着他,缓缓道:“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裴三田道:“哪里不对劲?”
白玉京道:“从我拾起这把剑开始,总有很多人想在很短的时间里教会我一些道理,悬空山上的长老,即便我的剑已经刺入了他的胸口,他还是想要教会我些什么。”
裴三田道:“不对么?”
白玉京道:“为什么?”
裴三田道:“你不理解?”
白玉京道:“特殊的是这把剑,对么?”
裴三田站起了身,看向屋外,他的目光凝视着一个方向,似乎那个方向对他来说很重要,这一次,他的声音很凝重,也足够尊敬,“百代为侠者,生自少年客。前任曾照我,我照后来者。”
他转身向外走出去,回眸笑道:“当你走出汾阳城之后,莫要提起这里发生的一切,以后有不懂的事情,就要靠你自己了。”
白玉京站起来,声音极大道:“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如此,我是受了谁的恩惠?谁又给你们恩惠,这中间与我又有何干?你们为何如此?难不成真是你所言?前人照你,你照我?可……为何是我?”
裴三田没有回答,而是攥紧了手中的狮子头,闭上了眼睛,消失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白玉京的问题没有答案,目光落在了林曦月的脸上。
林曦月走了过来,站在他的身侧,低头道:“悬空山,以后是我的了。”
这件事其实和白玉京没有任何的关系,他不理解为什么林曦月要来和自己说这件事。
林曦月道:“对不起。”
白玉京道:“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你做的事情,与我无关。”
林曦月的脸色拘谨了很多,深吸了口气道:“我或许可以帮你解答你的疑惑。”
白玉京没有说话。
林曦月道:“你我都是在汾阳城周遭长大的,我且问你一件事情,你可曾拜过佛?”
白玉京笑道:“汾阳城内没有寺庙,拜什么佛?”
林曦月道:“那你可拜过神?”
白玉京不解道:“汾阳城内没有神像,没有佛像,就连你们悬空山供奉的,也只有一把剑,这件事全城百姓人尽皆知的,大家都只拜剑仙。”
林曦月道:“十年前,裴三爷就已有机会进入朝堂,晋升前往临安京都城,可他为何又守了十年?”
她仍在说道:“别的城就算没有神仙寺庙,也该有一个财神牌位,可汾阳城里,为什么只有一个剑仙祠?”
白玉京呆住了。
在这一刻,他想通了,却又想不通。
剑仙手里的剑,为何要送给他呢?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月光从房间外面斜斜的照进来,带着些许波光和微风。
白玉京感觉到领子旁边有些瘙痒,当他从发呆里回过神来时,看到了肩膀上站着那颗九叶九花九须的龙须草。
它头重脚轻,满头的花草让他很难站稳,但下面根部那肉嘟嘟的“脸”却又十分凝重,两条十分潦草的手臂正抚摸着自己不知是下颚还是肚皮的部位,正在思考着什么。
白玉京问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龙须草道:“因为我感觉你要离开悬空山了,所以我就趴在你的身上,和你一起走了。”
白玉京惊道:“你要和我一起走?”
龙须草点点头:“对啊,不然呢?”
白玉京道:“你……不在土地里,还能活吗?”
龙须草道:“所以你得找一片土让我钻进去,这样我不仅可以活下去,还能继续繁衍出更多的龙须草。”
白玉京茫然地看着它,“你怎么会确定我一定要带上你呢?”
龙须草双手插在脸颊又或者是腰上,总之是他唯一的那张脸上,义正严词道:“我繁衍出的龙须草可以断脉续命,我如此聪慧能给你出谋划策,而且危急关头你还可以吃我假死,到时候再把我拉出来就万事大吉,可以重复利用,简直百利而无一害,你为何不带着我?难不成我的悬空大大侠是个笨蛋?”
白玉京道:“我不是个笨蛋。”
龙须草道:“那不就结了?走,我们赶紧去找些土来,我马上就要窒息了!”
果然,那颗圆润的大脑袋,已被憋的通红。
白玉京这才下楼,将绣帕接下来,抓了一把土,再让龙须草钻入其中,包裹好之后放入怀里。
时候已经不早了,门外并没有人在等他,或许绣衣使们已经回到了花月楼,他便立刻动身,不过他的目的地并非是花月楼,而是剑仙祠。
既然要走,那就要做最后的告别。
剑仙祠的香火一直都很好,即便是夜晚,也有专人在这里清扫,也有人在这里祈祷上香。
白玉京最熟悉的就是这个祠堂,他曾经无数次来过这里,来过这牌位前祷告,母亲生病时,他还来求过签。
谁都知道来剑仙祠祷告是最为灵验的,十里八乡的人也都会来这里上香,跪拜。
白玉京恭恭敬敬地拿了三炷香,磕头跪拜。
耳畔响起了当时白寒山的话。
“不要成为我,要超越我,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
白玉京闭上了双眼。
我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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