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破碎的人生没有理由
据这年轻小伙所说，他的父亲是这的护林员，志愿的，靠着自己年轻时挣的钱一头扎进了这茫茫的森林里，母亲不理解，就离了婚，后来嫌弃他是个包袱，就有把他甩给了爷奶。
所以他从小是在爷奶的照顾下长大的，非要说的话，他和留守儿童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留守儿童还有能打钱回来的父母，可他的母亲从此销声匿迹，他的父亲还时不时要从爷奶的退休工资里挤过去一点。
爷奶走后，六岁的他被父亲寄养在公立学校，每到了暑假和寒假就被父亲带到这山里，没有朋友，有的只是日复一日夜复一夜的枯燥巡山路。
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中，他寄宿在学校，父亲也终于舍得从山林里走出来，靠以前的技术和关系在工地上找了个活，供着他把高中读完。
但在高考的前一晚，他的父亲接到一个电话就匆匆回到了山林中，而当自己走出考场时，收到的却只是父亲的遗嘱，和一封来自暗火组的抚恤金。
从那时起，他接触到了那个将自己的父亲‘囚’在山林中的组织。
就是这个组织，用之前对父亲的恩情当做锁链把他锁在山林里，害得他毁了自己的家庭，害得他放弃自己的儿子，害得他不能为自己的父母尽孝...
跟害得他的儿子本该在自己人生中最快乐的一天，却不得不迎接自己父亲的死讯。
“我一直在想，试着在回忆，我从小到大跟着父亲巡山的时候到底是什么心情，我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到底是该憎恨还是该同情他。”开船的组员轻声说道，他摇了摇头，“我一直得不出答案，因为我的家人在我的脑海里已经完全模糊了，我能记住的只有那条走了无数遍的巡山的路。”
他扭头看着荆囚声，荆囚声也同样看着他，并绷紧了自己的身体。
“你知道吗，其实我学习成绩还是不错的，高考满分七百五，我考了六百四十多分，上个重点是没问题的——如果我爸没死的话。”
“你知道吗，其实我妈在我爸的葬礼上出现过，我能看得出来她也很痛苦，所以我时常在想——如果我爸没有因为暗火组走入这片山林，他会不会还幸福的和我妈生活在一起，我的童年也不再是那条重复的路？”
“你知道吗，山里的路真难走啊，我走了一遍又一遍，一年又一年，可我总是不习惯，因为我觉得，我不该走这条路的。”
“这片山...真的，走进来了，就很难出去了。”
他手中的枪指着荆囚声，荆囚声手中的枪指着他。
组员笑了笑，手还在抖：“说实话，你知道我加入暗火组的时候他们是怎么评价我的吗？一个英雄的儿子，拥有同样英雄的觉悟，他们相信我对你这个从未见过的幕首绝对忠诚，甚至会为了你和暗火组的理想献出生命。”
“可我根本不想关心暗火组和你的理想究竟是什么，我只想有一个没有破碎的家，我只想在我出考场的时候，来接我的是我的爸妈，不是他们的死讯。”
“我以为我这一生都要在幻想中度过了，可你居然真的来到了这，哈哈哈，看来我平时的尽职尽责还是有用的啊，他们让来护送你。”
“可他们没说，我该送你去哪里。”
“幕、首、大、人，我能杀了你吗？”
他的手在抖。
他不敢杀人。
荆囚声看出来了，可他却做不出任何狡辩和劝解。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组员中，向陈锋那样能家庭圆满随时可以抽身过自己的太平日子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
大部分人，他们为自己牺牲了家庭，甚至最后还要牺牲自己的生命。
荆囚声深吸一口气：“抱歉，你不能。”
“我没打算如你所愿。”组员说道。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自己的内心的纠结，而现在，他不打算纠结下去了。
组员抬起枪——他确实不会用枪，在抬手的那一瞬间他的手就已经进到了荆囚声可攻击的范围，荆囚声如老虎一样扑出，反手握着他的手腕指向别处，一声枪响惊起一片林中飞鸟，那一枪射在空出。
荆囚声按着他的手腕，任凭组员的另一只手不断锤在自己身上——他不太想反抗，因为荆囚声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反抗的资格。
可他必须活着。
在组员摸出匕首的一瞬间，他抬手按住组员的另一只手，黛莉娅趁机上来夺走了组员手中的枪，荆囚声的左手终于解放出来，他抓着组员的衣领，将其拎起又压在船的侧板上，摸索着旁边的绳子打算先把这个组员捆起来。
...
但组员口中吐出的一口血，让荆囚声顿住了手中的动作。
这确实是一艘很老的船了，凸起的钉子、足以割破手腕的卷起的铁皮，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要了人命。
荆囚声握着对方衣领的手颤抖着松开，他看着自己手掌上的鲜血，像是陷入一片赤红的地狱。
组员笑着，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所以...”
“我也是...你理想路上必需的...牺牲者吗？”
荆囚声松开他的衣领猛地站起来向后退去，差点被对方的脚绊倒在水中，黛莉娅及时扶稳了荆囚声，才没让他跌入水中。
组员已经彻底无法反抗了。
荆囚声站在原地愣了好久，半响后他才按下通讯器。
“怎么了？”
“幕首？幕首大人？！你没时间就好！我们刚才听到了枪声，你那边是否发生什么意外？！”
“...开船的叛变了，我杀了他。”荆囚声呢喃道，“对...我杀了他...”
又杀了一个...又杀了一个...
荆囚声已经听不清通讯器那边在说什么了，他只是回了一句‘没事’，便关掉了通讯，把船靠向岸边，在组员的衣服里装满石头，便把他沉入这滚滚的河水之中。
这片山区不会有人来的。
没人会在意那位组员的死亡，就像没人会在意他那支离破碎的人生。
“荆棘大师...”
看着双眼失神的荆囚声，黛莉娅忍不住说道。
“...别叫我荆棘大师了。”荆囚声低声道，他配不上这个称呼。
他只是一个...杀人犯，一个...走私犯，一个...想抓李庆霄想到入魔的疯子。
对，就是这样。
疯子。
荆囚声靠在船侧板上，突然发疯似的放声大笑起来，可他怒睁的眼睛、扭曲的面孔，看起来却丝毫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他笑着哭着，哭着笑着，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一抹暗红，在昏昏沉沉的夜幕中反射着污光。
荆囚声不自觉地蜷缩起身体，他颤抖着，把衣服裹紧，可还是觉得一股寒意在不断袭上四肢，自己的脑袋正变得麻木。
可不管脑袋再怎么麻木，荆囚声的耳边却始终回荡着两句话。
“荆囚声！别忘了！三十七个人！你害死的！”
“我也是你理想路上必须的牺牲者吗？”
“好...好冷啊...黛莉娅，能把暖气开开吗？”荆囚声紧闭着眼睛，无意识地呢喃道。
他拼了命似的缩着身子，似乎要把自己缩成一颗石头。
隐隐约约地，一片火光似乎靠了过来将自己轻轻包围，荆囚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将那片火光揉进自己的怀里，温暖，而不炽热。
他抱着的是自己最后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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