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献俘礼
不搞新发明, 做普通生意能赚钱吗?当然能。
商人最怕的不是千里奔波,南北运货,怕的是当官的吃拿卡要,四处打点。
而程丹若经营药材生意, 只要做了, 铁定能挣。
这倒也不是权位, 更要紧的是人脉。
此前,张御医为她介绍过一家江西的药行, 是他儿媳妇的娘家,知根知底。她早就派人过去联络,选了一批上好的药材。
运回来就更简单了, 别忘了,谢大在江西做漕运参将,管得就是水上往来。程丹若写信过去, 请他出面打点。
虽说谢家兄弟家里不合, 可到了外头,最可靠的还是血亲。
谢大二话不说就应下, 里外都招呼过一遍, 保证她的船在江西什么样, 到了贵州还是什么样,半斤都不会少。
没了路上的损耗, 到贵州分销, 稳赚不赔。
还有张家。
冯少俊已经带着百俘虏上京,张佩娘自然跟着一起走。临别前,张太太履行了约定,介绍两家广州的药商给她。
如此一来,程丹若在贵州收来的药材, 炮制后送往两广,销路也有了,甚至可以直接将江西收来的药材,转手就运到广州,收一道转手费人家也乐意。
因为成本低,质量好,还能省掉不少麻烦。
药行的运转就此盘活。
抚恤的事也进展得十分顺利。
在贵州待了一年,大家差不多也搞明白了她不喜欢社交,所以只是派人送上请安帖子,附赠若干银票。
请安帖子有多少呢?一箱。
傍晚,程丹若把所有帖子摞起来,展示给谢玄英看。
“比我想的还要多。”她说。
谢玄英平淡得很:“才一箱。”
程丹若瞅他。
“父亲的帖子都是一箱一箱烧。”他道,“他从来不看。”
程丹若理解靖海侯的做法,因为请安帖子真没什么好看的。
无非是“夫人你真的好仁爱善良让我想起了我的祖母,祝您身体健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要么是“夫人花容月貌兰心蕙质堪称一代贤媛,贵州有你是我们的福气,我给您请安沾沾福”,抑或是“我也姓程,我们八百年前是一家,第一次听说夫人的名字就觉得耳熟,请问娘亲你介意多一个比你大的儿子吗?”
她看了两张,被肉麻得够呛,剩下的一个字都没看。
“这是捐款的名单。”程丹若努努嘴,“费家捐了一千两,头筹,还是亲自送过来的。”
谢玄英扫了眼名单,都是贵州本地的豪族:“你可是难得见客。”
“佩娘带来的。”程丹若道,“张家的面子总是要给。”
这半年里,张佩娘无事可做,基本都在社交。不出意外的话,费太太巴结得最用力,马屁拍得最舒服,所以张佩娘讲规矩,投桃报李,临走前牵了线。
谢玄英也猜到了,哂笑:“还挺会钻营。”
“毕竟是一千两,一杯茶的功夫。”程丹若道,“她很有分寸。”
费太太四十来岁,和端着架子的张太太不同,姿态摆得很低,但说话行事又不至于谄媚。
明明是送钱的一方,可人家却说:“您来贵州大半年,一直为地方上下忙碌,我们有心上门拜访,却怕扰了您的正事,反倒添乱。如今谢巡抚安定黔西,倒是该正正经经上门给您请安才好。您若得空,赏我们一杯茶,也是我们的脸面,若不得空,我们该尽的心意,也不能含糊了去。”
很懂礼数,很知分寸,让程丹若想起了顾太太。
这些家族即便一代两代无人当官,可积累下的底蕴却很足,培养出的女儿媳妇都很不错。
多好的工具人啊。
“豪门大户又打不完,能用就用吧。”她翻翻名单,“筹了千多两,你什么时候抚恤?我提前写帖子叫他们派人去。”
谢玄英道:“日后吧,名单还在整理。”
“好。”程丹若问,“忙完这些,你打算做什么?”
“先把寨堡的事情解决了。”谢玄英沉吟,“我打算亲自去边疆看看,如果都糜烂废弛,干脆全废了,改建为哨所。”
“哨所?”
“让苗人领寨堡,我们也不能做瞎子聋子,总得放一双眼睛,且如你说的,若是苗人首领不好,咱们也有数。”谢玄英解释道,“哨所在边墙巡逻,不长期驻防屯田,应该能减少一些苗汉冲突。”
程丹若听明白了:“朝廷能同意吗?”
“既然让我做,想来是准了。”谢玄英说,“打一回,百万军费没了,屯田什么时候才能挣回来?不如让土司自治省事。”
程丹若道:“这样也好。”
苗人部族的内部矛盾,就该让他们自己解决,大夏老掺和进去,很容易被土司转嫁仇恨。
百姓和百姓之间,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看这样,领寨堡的苗寨,送两个孩子过来读书。”程丹若建议,“这样朝廷的面子也有了。”
谢玄英想想,叹道:“慢慢来吧。照理说,土司是该去国子监念书的,可这么多年,有几个去的?”
“京城太远了,还是在贵州本地好,离得近,兴许好些。”程丹若道,“不过也不急,这会儿就算肯来,咱们也没老师。”
“你真想做,不如写信给老师,问问是否有合适的人选。”谢玄英出主意,“学问过得去就好,心存教化之心最要紧。”
这是个好办法,她默默记下了。
两人又交流了下各自的工作,方才洗漱休息。
献俘礼源自春秋,最开始是周天子的活儿,等到了后世,各朝各代都有自己的演化,有的献俘太庙,有的献俘阙下,各有各的说法。
大夏的规章制度是在午门献俘,但一直没怎么施行过,少数几次献俘,都是低调行事,大概和没俘虏过重量级的人物也有关系。
一两个杂兵贼首,搞那么大的排场,上至皇帝首辅,下至百官都要出席,累不累啊?
这次亦然。
区区土司叛乱,皇帝兴致一般,令礼部“随宜行事”。
但这种“你看着办”通常都是最难办的,礼部上下加班了几天,才拿出可行的方案——在午门办,以显□□威严,但缩减流程,不要搞太夸张。
换言之,要给国家找回点面子,就是别太费钱了。
蔡尚书比许尚书抠门得多,不乐意批太多经费。
于是,午门奏乐,旗卫队摆出威仪赫赫的仪仗,呐喊声传出数里,外头全是围观看热闹的百姓。
冯少俊、梁太监、鲁御史人相继出现,带领着身穿囚服的俘虏们,穿过大街来到午门。
曹尚书宣读奏令,大致就是斥责蛮夷多么不懂事,犯下了多么可怕的罪行,简直无可饶恕。
冯少俊的眼睛被阳光刺得泪流不止,只能一直低头避光。
好在奏令不长,很快,石太监出来宣读皇帝的旨意,将叛首黑劳、白伽的尸骨挫骨扬灰,其余俘虏为显天子恩德,特赦免死,流放西北。
冯少俊不由奇怪。
当今圣上不是特别好大喜功的人,倘若决意赦免,恐怕不会让他们千里迢迢送俘上京,再表演一次仁德。
他和谢玄英都以为,陛下会当场枭首,震慑边蛮,顺带出一口定西伯的恶气。
怎么就赦免了?
不过,是杀还是赦,和他没什么关系。
献俘礼很快结束,各回各家。
冯少俊终于回到了昌平侯府,等来的是母亲的热泪,兄长的慰问,和嫂子们的嘘寒问暖。
母亲急着找太医,他却摆摆手,反问大哥:“怎么就赦了?”
冯大压低声音,道是:“太后有些不好。”
冯少俊大吃一惊,看向母亲。
昌平侯夫人擦掉眼泪,微微颔首:“我前些日子进宫去瞧过,是不大好了。”
冯少俊问:“什么病?”
“老病。”昌平侯夫人道,“就看今年夏天热不热,太热怕是……”
冯少俊明白了,但太后不是皇帝生母,在朝堂也毫无影响力,大家都不怎么在乎她的结局。
昌平侯夫人解释两句,便催着冯大去请太医:“眼睛红着这样,还说没事。”
冯少俊笑道:“能活着回来就是命大。”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还年轻。”冯大立即道,“我亲自去找,你在家等着。”
冯少俊心头微暖:“多谢大哥。”
冯大拍拍弟弟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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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海侯府。
谢芸娘陪着母亲坐在榻上,递上一盏茶:“我今天去瞧献俘了,好热闹。”
柳氏轻轻叹了口气:“是啊,好威风。”
“娘,哥是有公务在身才没回来。”谢芸娘劝道,“父亲也说了,陛下虽然不曾明说,可哥这么尽忠职守,他不会忘了的。”
柳氏却道:“做爹的想着儿子飞黄腾达,我这做娘的,只想和昌平侯夫人一样看见儿子回家。”
娘可以编排丈夫,女儿却不能说爹的坏话,谢芸娘拿起美人捶,给母亲捶腿,慢慢道:“哥有大志向,也有大本事,相公提起他,总是自叹弗如。”
养出谢玄英,是柳氏这辈子最值得得意的事情。
她微微牵起嘴角,却也知道不能再说了,说到底,是为陛下办差,得欢欢喜喜才好。
遂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过两天,你陪我去趟清虚观。”
谢芸娘应下,好奇道:“母亲想去求什么?”
“当然是替你哥嫂祈福,你是不知道,他们俩伤的伤、病的病,我实在放心不下。”柳氏犹豫了下,又道,“还有,你哥托我到观里求一卷经书。”
谢芸娘十分惊讶:“哥可不太信这些,求什么经?”
“《北斗经》。”柳氏心思细腻,难免多想,“芸娘,你哥不爱诵经斋醮,这会儿忽然求经书,我总担心出了什么事。”
她蹙眉,“荆楚之地多巫蛊……他又是和苗人打,听说多有邪异,那个什么白山的首领还会招阴兵呢。”
“怎么会呢。”谢芸娘忙安慰母亲,“想来只是图个心安罢了。”
柳氏扶住额角,忧色依旧:“但愿如此。”
香炉升起烟气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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