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耳语
装载队列再次出现时，已是位于云南境内的一处密林之中，四辆小型卡车横向排列开，整个队伍规整得如同行进的军队，唯一格格不入的就是那一袭黑袍。
“可以了。”玄先生荡开黑袍，原地坐了下来，丝毫不嫌地上的泥土和枯枝败叶。
一旁的杨研见状，抬手示意后面的队列原地休整。在玄先生荡开那笼罩身体的黑袍时，他瞥见了对方那枯瘦到和树枝一样的四肢和躯干，听罗老板说，如果不是涅槃计划，玄先生现在应该已经选择沉睡，等待将来可能会有的延续生命的方法了。
“你说，还要等？”玄先生开口问。
杨研知道这是对自己说的，他走到玄先生身边，默算了大概的时间，周百燧办事他一向放心，那是个没有感情的家伙，为了达成目标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周百燧还有一项鲜为人知的能力：他能够使自己的话语富有极强的说服力。
谁能想到那个寡言少语，看上去跟衣帽架一样的男人竟然每一句话都如同洗脑一样具有煽动力呢？没有防备的凤凰花不可能抵挡这种煽动的。
至于程知勿……杨研轻轻搓着指肚，他没有事后在程知勿面前辩解的打算，相反，他会直接承认自己安排了周百燧去把姜诚知带来。
他对玄先生回答道：“是，请再等一会儿，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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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间中等待的程知勿感觉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无比煎熬，他一遍又一遍地窥探姜诚知的位置，对方已经极度接近云、川的边界了。
被他抓来的那只妖怪比他还要煎熬，即便程知勿对他很客气，他还是缩在房间的角落，找了把椅子坐着。
终于，那只妖怪收到了信号，他从椅子上直接弹了起来。
“开始了！”
程知勿点点头，但并没有立刻开始念那句咒文，而是对那只妖怪说：“你先念。”他在防备对方使心眼在咒文上动手脚。
随着念咒的声音响起，在程知勿的独特视线中，那只妖怪对应的蓝色色块就像是被一张接触到水面的纸一样迅速被液体浸透，所有被浸透的部分都转为了灰暗的颜色，又在转眼间彻底消失在眼前，这张纸被水面吞噬，渐渐沉入到水下的世界中去了。
程知勿又等了几秒，确定没有别的变化之后，他也准备念动咒文了。
“程祈，乖乖待在这里，如果今天我没有回来的话……”程知勿张了张嘴，他也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有回来的话会怎么样，程祈也不是想待在这里就能待在这里的，只要自己离开太远，他还是会直接闪烁到自己身边。他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程祈的脑袋，没再说什么。
“小多。”
“汪！”
“你要跟我去吗？可能会有危险。”
“汪。”
“好。”
程知勿俯下身抱住小多，开始念起了那句默记十余遍的咒文，这与刚才学的时候的感觉不一样了，随着咒文的缓缓出口，程知勿有了一种被某种界面包容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肥皂泡泡在试图把自己笼罩进去，或者说，是自己试图进入这个肥皂泡泡才对。
咒文念完，程知勿终于完全穿过了那层界面，他来到了凤凰木的空间气泡之中。
这里是一片有限的空间，边界极为辽阔，但如果愿意花费时间去探索的话，仍然可以在不长的时间内见到这个空间气泡的边界，而在气泡内部，则是一片荒芜的世界，大地龟裂而干枯，似乎已经将所有的水分都消耗殆尽，天空是灰蒙蒙的，看上去满是阴云，实际上那只是边界的投影。
在大地的尽头，不论在空间气泡的哪个位置，都能看到一棵垂死的枯木，那就是正在迈向死亡的凤凰木，它在远方看上去和普通的园艺凤凰木一般无二，但如果走近，就会惊讶地发现这棵凤凰木是如此的高大，它的树干上爬满了虬结的纹路，干枯的枝桠比薄饼还要脆。
程知勿极目远眺，他能看到凤凰木，那是一片难以被忽视的巨大的深蓝色块，不，不止如此，在程知勿的眼中，那棵凤凰木的细节被隐去，只剩茕茕孑立的轮廓，而那轮廓则像极了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
他还在靠近凤凰木的位置看见了许多蓝色的小点，粗略看去大约有上百个，那都是进入这里的妖理会成员。
程知勿往凤凰木的方向走去，不过他绕了一个弯，这样能和妖理会的人避开。如果姜诚知的那个梦真的有迹可循的话，那自己到凤凰木附近去等她是最好的选择，前提是那时还来得及阻止姜诚知变成凤凰花回到那棵快要枯死的树上。
即便来不及，他也只能这样做了。
这片空间很大，绕过妖理会去往凤凰木的另一边需要花费很长的时间，程知勿快要走完一半的时候，突然发现聚集在凤凰木前的那些妖理会成员开始行动了起来。
黑袍玄先生看着那棵高达数百米的枯树，张开双臂仿佛想要与之拥抱，他颤抖着双手，呼喊了一声老朋友的名字，可是凤凰木没有给予玄先生回应——它已经快死了，如果它是人类的话，那它现在的状态就相当于刚刚闭眼，还没死透。
一旁，杨研指挥着装载队列就地展开，四辆小型卡车拉来的金属罐都被小心翼翼地卸了下来，竖直地立在地上，他没有急着命令打开罐子，凤凰木已经失去了意识，无法主动吸收它抛洒出去的这些花，也无法主动完成涅槃，妖理会需要帮它一把，而且，最重要的那朵花还没有到。
许多的金属支架和构件从卡车上被卸载下来，从云南本地调集的妖理会成员此时派上了用场，数百人被分别部署到了不同的位置上，有条不紊地快速将一个个支架组装成了完整的台座，在外界，这是需要大型工程机械帮助的工作，但在这里，却依靠数百人的力量替代了工程机械。
这些台座是用来储放那四个装满了凤凰花的罐子的，它能够控制凤凰花的外流速率，以防接近三百朵花同时被释放引起不可把握的麻烦。
台座的搭建需要一定的时间，杨研并不着急，他平静地站在一块高凸的岩地上，注视着搭建的进度。他看见了在凤凰木前颤抖着身躯，悲恸难忍，久久不能自已的黑袍玄先生，也看见了协调有序搭建台座的数百名妖理会成员，他们好像被一条看不见的线分割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群体。
玄先生和他的老朋友快要赶不上这个时代了，他们不懂时代的风向，也难以理解妖理会取利于人类科技的生存方式。
“颜缪。”杨研喊了一声，二队的成员中，他只带了颜缪一个人过来，其他人都在完成凤凰花的提取后回到了基地中去。
身材壮硕的男人被叫到名字，拉高音调哎了一声，小跑着来到杨研面前，“队长，有什么事？”
杨研倾着身子，在颜缪的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哎，好，俺知道了。”颜缪边听边点头。
夏褚曾评价颜缪为“二队最像杨研的人”，这个男人看上去像是一截实心的木头，但只有了解他之后才会发现他的心思比迷宫还要复杂，他就是那种什么事都不会表现出来的家伙，和杨研一样难以被看透。
“好了，去吧。”杨研嘱咐完，拍了拍颜缪的肩，这个动作很怪异，因为颜缪比杨研足足高了一个头还要多，杨研只得抬高手臂才能完成拍肩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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