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踹一脚

　　很快，姜诚知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凤凰木的躯干中渐渐孕育起了一股磅礴的力量，那是一团火，它要用这团火冲刷自己的每一根枝桠，唤醒死寂的树干，这就像是医疗上的电击疗法，用高能的刺激使失去活力的各部分重新活跃。

　　即便程知勿这个时候离开也来不及了，他将在焚魂之火下被灼烧殆尽。

　　姜诚知努力回忆凤凰木曾经告诉过她的那些事，试图找出拯救程知勿的办法，她想起了关于涅槃的一切，也想起了凤凰在她身旁停留时说过的话。

　　“吾之火无物不焚，独被吾赐福者可免。”

　　是了，姜诚知自己就是焚魂之火无法燃烧的对象，她霍然抬起头，生涩地从记忆中学习着一个技巧。

　　不多时，她的虚影像是一团灰烟渐渐消散，但是一只全身都由火焰构成的鸟却从属于她的那朵凤凰花中升起，轻轻啼鸣了几声后，振翅冲向了程知勿。

　　火光汇聚为了它的羽翼，灰烬是它的绒毛，它的面容没有实际的形象，而是一团不断变化的火焰。

　　火焰凤凰从凤凰木的枝头升起，穿过重重交错的树枝，那些树枝直接从它的身躯中划过，但却无法损伤它分毫，仅仅在瞬间过后，火焰又重新填补了空缺。

　　凤凰在程知勿惊讶的神情中没入了他的身躯，与此同时，凤凰木体内孕育的焚魂之火彻底迸发了开来，那是一道无形无色的火圈，眨眼间就掠过了程知勿的身体，他在触碰到火圈的时候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灵魂被消融的疼痛，那明明只有一瞬间，程知勿却觉得像是过了一个小时，但就在他差点喊叫出声的时候，一股温暖的力量包裹住了他的灵魂，将焚魂的烈焰阻挡在了外面。

　　姜诚知的身影直接出现在了程知勿的脑海中，她的身上燃着和刚才那只火焰凤凰一样的火，并且从脚尖开始以极快的速度化为灰白色的尘埃，就像是被烧尽了所有的可燃成分。

　　“你快离开这里，凤凰木的涅槃过程已接近尾声，再过会儿你就要被妖理会抓住了。”她在程知勿的脑海里焦急地说，声音直接传递到了程知勿的意识中去，而他也看见了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姜诚知，这次是真真实实地看见了。

　　程知勿注意到了姜诚知正在飞快消散的身影，他大概猜到刚才发生什么了，嗫喏着嘴唇，颤抖的牙关发不出任何一个完整的音节，这是他与姜诚知所见的最后几秒了。

　　就在他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成为了一片火海的树冠在这一刻发生了异变，所有的火焰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影片一样静止了下来，这种静止只持续了短短的半秒左右，但随之而来的，则是和刚才截然不同的变化，明明已经快要完成涅槃的凤凰木在霎那间像是漏了气的皮球，蓬勃的生命力如决堤一般往外泄去，浓重的死气再一次笼罩了它，而这次，它没有复生的机会了，刚刚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而此时，这个人终于吐出了最后的一口气。

　　万年老山参也救他不回了。

　　怎么回事？程知勿凝重地警惕着四周的变化，姜诚知不是说涅槃已经接近尾声了吗，怎么还会这样？

　　姜诚知的身影已然消散到只剩肩部以上的部分，她通过程知勿的感知也发现了外界的变化，那沉沉死气笼罩着的凤凰木让她神色陡变，张嘴想要高声喊叫什么，但仅剩的头颅也消散在了程知勿的脑海中。

　　姜诚知，以生命赐福，使程知勿免受焚魂之苦，但代价却是自己的消散。

　　她在最后关头留给程知勿的，是一个惊惧的眼神，深深地刻在了程知勿的脑海中。

　　程知勿来不及回味那个眼神，来不及悲恸姜诚知的消散，天空突然低沉了下来，这不是夸张的形容，而是真实发生的景象，本就低矮的天穹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巨手从外压了下来，随后一股力量笼罩住了正在飞速凋零的凤凰木，程知勿只是感受到了一点那力量的余威就如坠冰窟，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一定是自己看一眼都会死掉的存在。

　　他萌生了离开的想法，可是身处树梢，他就是插翅也难以飞出那力量的笼罩范围。

　　现在还有凤凰木的气息包裹着程知勿让他不至于被那股力量发现，但是再过一会儿，当那力量彻底渗入了凤凰木的时候，程知勿就再也无法遁形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突兀地出现在了程知勿的身后，飞起一脚踹在了程知勿的屁股上。

　　程知勿只感觉自己的意识都差点被这一脚踢出身体去，他被踹得头晕眼花，一个踉跄就往前扑去，他记得自己面前是树枝的边缘，这一扑恐怕自己就凶多吉少了。

　　白瞎姜诚知救了自己。

　　程知勿苦笑一声，也不知道哪个狗娘养的龟孙在这个时候还要偷袭老子，算了，一会儿连骂街都没得骂了。

　　可是当他踉跄着扑向身前的时候，并没有如预料中那般往百米高空下跌去，也没有任何的失重感传来。

　　噗通的声音响起，程知勿的脸猛地砸到了坚硬的地面上，他惊讶地站起身，手掌的触感告诉他：自己脚下的地面是坚硬的巨石打磨而成，上面还铺着一层泥土与浮尘，像是许久没人打扫一样。自己难道是直接摔到地府来了？程知勿知道人的大脑会本能地遗忘一些心理难以承受的画面和经过，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已经摔死，但是却在人的本能的操控下忘掉了这一事实。

　　“汪！”

　　熟悉的叫声从身侧传来，程知勿一扭头就看见了蓝色的狗形轮廓。

　　小多也死了吗？也是，它离凤凰木也那么近……程知勿想到这里，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太清醒，怎么能做出这种判断？

　　但如果自己没有摔死，小多也没出事的话，这里又是什么地方？

　　程知勿抬眼四望，一片深沉到几乎浓墨一样的绿填充满了这个空间，从无穷远处吹来的风掠过苍茫荒芜的大地，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在身前响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黏液中爬了出来。

　　自己被一脚踹到了……九隐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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