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无法提及
白澄正带两人来此大约也是存了这样的目的。
他老了，力不从心了，他将大半辈子都献给了这座陈朽的建筑，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明天就死去。如果某一天他不幸去世，那单靠白藤是照顾不过来家里的事儿的，白蔓不能就这样沉睡下去……白澄正希望有人能想办法把白蔓救回来。
哪怕让他用长夜村的秘密来交换也无所谓，反正他都快老死了。
他已经把筹码放进袖口里了，只要程知勿和郝昭愿意做这个交易，那随时都可以开始。
程知勿把头低了下去，眉目尽敛，若有所指地说道：“白蔓还有救。”
白澄正没想到对方会如此开门见山，他不过是读过几年书的穷酸念书人，真坐到谈判桌上时，这名老实淳朴的山村居民如何能在程知勿这个开门做生意的老油条手中讨得便宜？
暴露软肋和筹码时他便已经输了，可这也正是白澄正淳朴的地方。
好在程知勿没想欺负他。
“怎么救？”白澄正也随着程知勿说话的风格问了下去。
“不知道。”
程知勿小手这么一摊，可差点没把白澄正气出个好歹来。白澄正在听见“不知道”三个字时差点想抄起扁担给面前这小子来一下，没人教过他不能给老年人太快的情绪起落吗。
好在他努力克制了这个想法，压抑着怒火再看向程知勿，问：“那你怎么那样笃定？”
如果不是因为儿子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白澄正才不愿意继续多费口舌。
“不好说，有一些推论，但不绝对……您别急，你们在这个山坳中生活了成百上千年都没把无光之地搞明白，我就能这么快弄明白了？”程知勿说着，突然脸色一正，“所以，麻烦您把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们吧。”
就在白澄正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程知勿思维速度的时候，他又感觉到了坐过山车一般的上下翻覆感。
“我知道的事情其实也不多……首先从我开始讲吧，长夜村里一共有三个重要的位置，村长、族长和守祠人，当代守祠人也就是我。守祠人是白氏一脉单传的，往前倒腾二十来年，担任这个工作的是我爹，再往前倒腾个十多年则是我阿爷。
“同样的，村长与族长也是两支固定的血脉，村长那一支姓冯，族长姓杜。冯、杜、白，这三支血脉共同维持着长夜村的稳定，将无光之地的侵蚀抵抗在了现实世界之外的地方。”
前半段程知勿还能听懂，白澄正讲到后半段时，程知勿就已经一愣一愣的了，他是万万没想到白澄正嘴里会突然蹦出那么玄幻的词来。
“你的意思是，长夜村是一个封印？封印的对象是那片无光之地？”
白澄正点点头，这个秘密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三姓之外的其他村民不知道，他的儿子和老婆也不知道。
“按照约定，我白氏负责维持祖宗香火之稳定，看守祠堂牌位，这是封印的核心。族长杜氏则是作为连接其他村民的枢纽。就这样，代表死去之人的白氏和代表尚存之人的杜氏便联合构成了封印整体。”
程知勿见白澄正没有后话，疑惑问道：“那村长呢，冯氏在这里面的作用是什么？”
白澄正咂摸了一下，缓缓说道：“村长……村长的任务是一个秘密，只有冯氏的后代才清楚，就连我和族长都从未听闻。”
“不过……”白澄正突然话锋一转，皱着眉头说：“最近几年村长好像有些古怪，你们如果真要探索长夜村深埋在根系中的秘密，一点要小心他。”
“他？村长吗？”
白澄正肃然点头，同为三姓之一，能从他口中说如此严重的警告，已经非常能说明问题了。
程知勿点点头，不用白澄正提醒他也会对村长多加提防的，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古怪了。程知勿瞥了一眼郝昭，这家伙的记忆最好能赶快恢复，这样跟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啊。
至于族长杜氏，程知勿已经从玄先生的讲述里对杜氏有了个大概的了解，他们可能是这三家里最本分的了，勤勉地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除了杜安正走出长夜村那次之外，族长一脉便没出过什么岔子。
“你们对无光之地有什么了解吗？”程知勿更感兴趣这个。
白澄正摇了摇头：“基本不了解，其实，我们的工作之一就是让尽量让村民们不要与无光之地产生接触，那样会使得封印被撼动，得花很大功夫才能重新加固。”
“你应该知道我们两人上次已经进去过了。”
“我知道，村长看见你们出来了，他跟我说过。”
“那你知不知道，离开无光之地的‘钥匙’和村长有关系？”程知勿眯起了眼，随着谜团的揭开，他越发觉得长夜村上空蒙着一层厚厚的阴云，“我想你大概也不知道，那我换个问题，你还记得上一任村长吗？”
“那当然记……”白澄正的话语渐渐止息了下去，他脸上的表情也一点点变化着，先是自信，而后变成了困惑，再然后突然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所充斥了双目，整个人也如同筛糠一样颤抖了起来。
程知勿发现事情不对，刚想起身查看白澄正的情况，对方却突然像是死机一样把头埋了下去。
郝昭搞不懂情况，也没轻举妄动，他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个挂件。
过了大概两三秒，程知勿还在犹豫该怎么办的时候，白澄正又突然恢复了过来，他的眼神中连一丁点迷茫都没有，只是思索了片刻，便开口问道：“我又晕过去了？”
程知勿点点头：“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这种情况很少发生，我猜测大概是因为说到或者听到了什么禁忌的事情招来的压制。”
“刚才……”
见程知勿又想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再讲一遍，白澄正连连摆手制止了他，苦笑道：“你别重复了，信不信你只要一开口，我马上又会晕过去，醒来后和现在一样完全不记得发生过什么、我们又在聊什么。”
程知勿把话咽了回去，可他脸上的神色却越发像是山雨欲来前沉重的高楼，为什么“上一任村长”在长夜村会是一个禁忌的话题？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话题是不能提起的吗？
矛盾纠结之处，真相必将浮现。
村长不止是有问题，而且问题还很大。程知勿感到有些可惜，不能和白澄正聊这件事，答案就只能自己亲自去寻找。
“我有一个问题，长夜村会记住每个从这里离开的人，是真的吗？”
“是真的，那可怕的地方是有记忆的，只要是从无光之地闯出去的人都会被格外留意，一旦再次踏入长夜村的范围将会发生可怕的事情。”白澄正当然知道程知勿想问什么，可他也想不明白，“至于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不清楚，嗯……虽然我说不上来，但封印能给我们答案，随我来吧。”
说完，他起身向房间外走去。
程知勿和郝昭跟了上去，三人来到了祠堂摆放牌位的地方，因资源短缺，这里只点有一盏长明灯，那灯火如小豆一般跳跃，可它却仿佛一座火堆一样散发着热量。
“你们过来，看着它。”白澄正端起灯盏朝两人招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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