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惯犯

　　程知勿越走越感觉不对劲，这条路怎么看也不像是要进山的，反而像是朝着山外走去的。

　　由于是被玄先生直接带过来的，所以程知勿也不知道这个小镇到底往哪个方向走能走到哪里去，他只是凭借脚下的道路和四周的标识做出了简单的评判。而且老板娘说白藤刚刚离开了十几分钟而已，自己和小多都在路上狂奔了快十五分钟了，竟然还没看见人影，总不能白藤也在全速前进吧？这不合理。

　　他气喘吁吁地叫了一声小多，前面撒开爪子飞奔的拉布拉多犬立刻刹住了脚步，顶着一脸人性化的疑惑表情朝着程知勿看来。

　　“大概还有多远？”程知勿累得跑不动了，他的体质在这个年龄段中只属于中等水平，不熬夜、无不良嗜好让他即便不锻炼也基本有着健康的身体，但是连续奔跑十几分钟谁也顶不住。

　　小多耸着鼻头闻了闻，拿爪子在地上划拉了几下，写出两个歪歪扭扭的数字：10。

　　“十分钟？”

　　小多汪了一声，表示程知勿说得对。

　　程知勿一听还要跑十分钟，当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伸手抹了一把后背上的汗，把湿漉漉的掌心摊在小多眼前，用近似哀嚎的语气说：“爷实在跑不动了……”

　　这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在程知勿旁边缓缓停了下来，车窗后面露出一张男人的脸，带着遮阳镜，一脸的胡茬，看上去不是好惹的角色。“喂，你怎么了，要帮忙吗？”

　　程知勿听见车里那男人喊自己，想从地上站起来，使了使劲却失败了，肺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浑身都提不起力气来，反而还差点再摔个屁股敦。他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狼狈的模样，而且还戴着墨镜，身边又跟着导盲犬，难怪会被路人当作是需要帮助的瞎子。

　　他抬起头来，摘下墨镜，向男人展示出自己灰白色的无神双眸，说：“我有点脱力，你能捎我一程吗，谢谢你了。”

　　“小意思。”男人推开车门走了下来，把程知勿从地上搀起扶到了副驾的座位上，然后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小多，皱着眉头嘶了一声，这狗看上去鬼精鬼精的，会上陌生人的车吗？刚想着，他就看见那条拉布拉多犬一步窜到程知勿的腿上，又灵巧敏捷地从主副驾驶座位中间的空隙跳到了后座去，不仅如此，男人还大跌眼镜地看着那狗伸出爪子来摁在车窗控制开关上，把后座的车窗摇了下来。

　　“小多，别乱碰……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后半句是对车主说的。程知勿浑身疲软地瘫在座位上，他的状态不算太差，只是体力耗尽了而已，稍微休息一会儿就能缓过来。车厢里有一股浓浓的烟味，像是把皮垫和车身都腌透了一样，这让程知勿很不舒服。

　　男人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喝了一口水，摆摆手：“客气了兄弟，路上碰到有难处的，能帮就帮一把，出门在外嘛，谁还没个意外情况了。对了，你要去哪儿？我可能送不了你多远，后备箱里有一批货得送。”他的措辞带着一些江湖气，程知勿听得很真切。

　　"不远，以我家狗的速度，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大概也就三四公里的样子……"程知勿这会儿勉强有了点力气，这才抬起头来，但是当他看向四周时却僵住了，一般人家的车里都摆一些趋福避祸的小物件，最不济也就素净一些什么都不放，但这辆车可不一样，后视镜上缀着的是一串金链子，链子的扣有些变形，显然是摘下来的时候太过暴力导致的。在链子正下方，中控大屏的顶盖上放着一枚戒指，看上去像是钯金，又像是银的，程知勿没那眼光看不出来。

　　他没有再继续到处看，因为他在手刹的旁边看见了一把勉强符合管制刀具安全规范的小刀。

　　这家伙……程知勿墨镜后的双眼斜睨了男人一下，他一开始的感觉果然没错，对方果然不是好惹的，这串项链和那枚戒指的来路恐怕都不怎么正规。

　　能让自己上车大概也是看在自己是个瞎子的份上了。

　　“兄弟，你这眼睛怎么还自己在外面跑？”男人发动了汽车，顺口和程知勿聊着天。

　　“本来是跟了个朋友的，但我朋友走丢了，我在追他。”

　　“你个瞎子都没丢，怎么你朋友还丢了。”

　　“谁知道他的。”程知勿装作自然地耸了耸肩，他不知道这个男人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真的只是为了帮助自己吗？还是有别的目的？

　　反正程知勿已经做好暴力解决的准备了。

　　这恐怕就是镇上的居民告诉自己的那个流窜到附近的惯犯了，自己还小心提防，没想到竟然直接打了个照面。

　　男人也没在意程知勿话里不太正常的破绽，如程知勿想的一样，他确实不是干正经行当的，自己身上的秘密就不少，要是真说起来他比程知勿还要难说清楚，索性也就不在意程知勿的那点不合理了。

　　前方不远就是一条岔路，拐向一片有些荒凉的山麓附近，后面的小多此时叫了两声，程知勿听见后赶紧对车主说：“前面路口拐弯，你要是不方便进去的话把我放路口就行，你已经替我节省很多精力了。”

　　“哟？你跟你的狗还能无障碍交流？”车主这是瞧见新鲜了，颇为赞叹地说了两句后，在岔路口停下了车，他只是顺路载程知勿一程，真要拐进去的话可就要耽搁不少时间了，后备箱里的东西可要赶紧处理掉，不然被搜出来的话就麻烦大了。

　　程知勿满是谨慎地侧着身子下了车，他怕自己一旦背对着对方的话，马上就会有一把刀捅过来。

　　好在那只是他的担心，直到他在路边站定，车子再次轰鸣启程，也没有发生任何意外的事情。

　　真是奇怪，对方竟然真的只是想要帮自己一把。

　　程知勿摇了摇头。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在镇上又偷又抢的恶徒，却会真心实意地帮助摔倒在路边的瞎子，果真是如他所说，“路上碰到有难处的，能帮就帮一把”吗？

　　程知勿把这些脑子里的想法压了下去，继续跟着小多奔跑了起来，前面已经不远了。

　　他在车上只待了五分钟不到，体力恢复情况也一般，好在没跑多久，小多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两人此时已经不在水泥路上了，而是拐进了一片山坡上的林子里，地上满是枯枝败叶和腐殖质，踩上去松松软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看见小多的谨慎态度，原本准备喊一嗓子的程知勿这也起了疑心，放慢脚步，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朝前面走去。

　　前面有一块巨石，程知勿还离得很远的时候就听见了后面传来了低低的话语声，有两个声音，一个是白藤，另一个是一个女声，让程知勿感到很陌生的女声。

　　什么情况？

　　程知勿心头起疑，脚下却是一个不留神，踩在了脆裂的树枝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下，那块巨石后的话语声便如同夏夜被惊扰的鸣虫一样瞬息安静了下来，片刻后，那个女声响起：“你们竟然还是找过来了，比我想象中要快……这次我不跑了，但我希望你们能放过我的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二十几年来始终以人类的身份活着，绝没有危害过任何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把自己当成别人了？

　　不过这个论调听上去怎么那么熟悉呢？

　　噢对了，妖怪被猎妖人找到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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