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山路

　　“老乡，咱这地方什么时候才能通车啊？”脚上踩着沾满了黄泥的胶鞋，郝国钧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也顾不上手掌比脸还脏，这么一抹脸上反倒成了战略迷彩的造型，他奋力地推着一辆驴车，脚下是一条崎岖坎坷的山路，昨夜刚下过雨，到处都是黏糊糊的黄泥和深一脚浅一脚的水坑。

　　郝国钧的胶鞋是驴车主人给的，不然光凭他那双皮鞋要走这样的山路，还要推驴车，恐怕早就被穿废了。但即便是这样，郝国钧仍然感觉自己每一脚下去，再提起脚来的时候都会重很多，鞋上全是黏附的黄泥。

　　“还早咧，听说县里今年又亏空了，长夜村离得又远，不知道啥时候才轮得到我们修路通车。”驴车前面探起一颗脑袋，朝郝国钧说，他也喘着粗气，经年累月下来他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路况，如果不是拉车的驴子突然死了的话，他也不至于这么辛苦。

　　说着，他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那张脸就像是肥沃的土地，肤色黝黑，满是粗糙的痕迹，他叫王广田，名字的寓意一目了然，这样的名字已经算是村里最有文化水平的了，他小时候站在一堆狗蛋和二丫的中间就像是水稻田里的稻草人一样特立独行。

　　但名字起得再好也逃不过祖祖辈辈的命运：在大山里过着艰苦的日子。

　　王广田又一次提议休息一下，倒不是他累，他体力好着呢，现在最多也就有点喘，他是担心那个热心帮助他的警察吃不消。

　　“真的太感谢你咧郝警官，要不是你帮忙，太阳落山了我都回不去，到时候住也没地方住，就麻烦了。”

　　郝国钧摆摆手，示意不用休息，他的体力虽然一般，但是他身上还藏着诸多小玩意儿，要不是怕惊着王广田，他能直接让那头被车撞死的驴子暂时“复活”过来，当然，只是暂时的，其实也不算复活，更像是一种赶尸术，起码能让驴子把车拉回村里再彻底死去。

　　“不客气，老乡，我是警察，为人民服务是应该的。”

　　于是两人继续吭哧吭哧地一前一后推着这辆驴车在山路上缓慢前行了起来，车板上摆着没有卖完的菜和那头死驴，肉倒是都卖光了，这年头肉虽然不是每家每户都吃得起的，但总有人会买。

　　郝国钧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驴的尸体，那头驴的脑袋正好就冲着他这边，一双眼睛大大地睁着，好像死不瞑目的样子，郝国钧越看越觉得瘆得慌，于是伸手把驴眼睛给合上了，嘴里还嘀咕着：“驴兄啊驴兄，你拉了一辈子车，最后死在了岗位上，这是光荣的，你看，现在这车还反过来拉你了，这待遇，啧，你就瞑目吧。”

　　闭上眼的驴子看上去就是要顺眼得多，郝国钧感觉轻松了一些，仰着头看向那些古老的树木，这里已经是深山了，远离城市也远离喧嚣，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从古至今毫无变化那样，在这里能看见几百年树龄的古树，也能找到隐世生存的村庄：长夜村。

　　郝国钧就是冲着这个村子来的。

　　他从其他观察者的口中听说了这个村子，这里似乎还保存有远古时期的某些遗留，这对于观察者来说无疑是一笔宝贵的财富，郝国钧不想错过，即便需要跋山涉水来到遥远的广西，还要在这里推驴车。

　　郝国钧是在附近的县里碰到王广田的，他正在向当地人打听长夜村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一声巨响，随后是凄惨的驴叫声，过了一会儿驴叫平息了下来，又传来了人群骚乱的声音，郝国钧便赶了过去，虽然他的辖区远在千里之外，但肩上的责任感让他不论在什么地方都主动冲在前面。

　　观察者的生存法则之一：融入自己的身份，不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不老不死的观众。

　　于是郝国钧在街道上看见了翻倒在地的驴车和一旁血流不止的驴，当然，还有崩溃地跪在地上的王广田，对他来说这就是村里唯一能拉着货物到县城里的劳动力，驴子死了之后他们就彻底失去了和外界进行物资流通的手段，村子会陷入极度的封闭之中。

　　更重要的是，死驴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用，哪怕能卖掉也好啊。

　　而肇事车辆则早就不知道跑到多远的地方去了，根本看不见尾灯，即便是当地的交通部门赶到现场也无能为力，在那个年代，监控摄像头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东西。

　　郝国钧上前把王广田扶了起来，问清缘由后，帮他联系上了当地的警局，以山区贫困村的身份领了一笔抚慰金，虽然抵不上驴钱，但也算是有点安慰，王广田也勉强有脸回去见村子里的父老了，可是怎么回去还是个问题：往日里都是驴子拉车，那几百斤的牲口尚且累得气喘吁吁，自己又要怎么把车及时拉回去？

　　郝国钧本来联系好了当地的警局，让他们抽调人手把王广田和他的车还有村子里的驴一并帮忙送回去，他虽然有这个心，但他来这儿的目的可不是扶贫，而是寻找长夜村。

　　“郝警官，你真是个好官，我代表长夜村感谢你。”王广田在听说所有问题都被郝国钧解决了之后极为感激地对他说。

　　于是，听到了“长夜村”三个字的郝国钧顿时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送王广田回去。

　　两人现在已经走了快两个小时了，王广田告诉他路程刚过一半，走过现在这个山头就能看见一条小溪，在那里可以休息一会儿，再往深处走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还有一段干脆就是贴着峭壁在走，多往外迈一步就有跌落山崖的风险，得保持好体力。

　　“你们平常赶集都要走这条路吗？”郝国钧问。

　　“是啊，全村出来都走这条路，要是能把路好好修一修就太好了，我们就方便多了。”王广田心心念念着修路的事，他实在受够了这条每次赶集都要冒生死风险的路了，“郝警官，咱得再走快一点，入夜之前必须回村子里去。”

　　“为什么？”郝国钧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按理说王广田说的话没什么问题，这么难走的山路，一旦太阳下山将会伸手不见五指，根本没办法前行，必须要在入夜前回村子。

　　但是郝国钧还是这么问了。

　　王广田也认真地回答了：“因为晚上如果还在外面游荡的话会死。”

　　【作者题外话】：这章算1.1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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