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场


六练之前,  丛澜在后台穿冰鞋。

她检查了一下行李箱里拿出来的冰鞋,冰刀套这个赛季换了黑色与红色拼接的一款,买来两个不同的半边,  自己拼一下就好了。

黑色是实心的,红色是半透明的,刀套上还带着钻,看上去漂漂亮亮。

习惯性用手摸了一下冰刀,丛澜左右脚互相一蹬,  就把运动鞋给脱了下来。

每一次穿冰鞋系鞋带,  她的动作到了最后都是快成残影,让人眼花缭乱的。

后台这边也有摄像机在拍,搁在了直播网址,电视台不播,但想看的人可以到网上蹲一蹲,  摄像师拍摄的对象是随即的,指不定就能看到自己想看的选手花絮了。

穿上两只冰鞋,丛澜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在空地上用力蹦了蹦,  而后又干拔了两个两周半。

落地就跳,  间隔很短,跟个小陀螺似的。

于谨在旁边站着等她,  没有出声。

一旁还有别的工作人员在看着她。

这处区域是选手们的热身区,彼此间隔,  各有各的安排,到了这会儿,很少有人会去打招呼、聊天。

女单是五点半开始的比赛,  丛澜在第二组,临到她的六练时,差不多六点了。

跟着大家往外面走,丛澜落在最后,低头把手里的播放器线绕了绕,等差不多走到冰场边,线也就绕好了。

见到第二组的选手出现,观众们热烈鼓掌。

有丛澜,有Victoria,她们二人可以说是本场的所有看点。

“你觉得是丛澜赢,还是VV啊?”

“那肯定是丛澜,不然呢?”

“不一定啊,V的水平也很稳啊!”

“她水分再大,技术分上不去有p用啊!再说了,这是我们主场啊!”

有人在跟朋友聊天,猜测这一次COC的女单冠军会花落谁家。

丛澜有技术,Victoria有裁判。

只看,今天的丛澜是不是能治水了。

将手里的东西和耳机都递给于谨,丛澜抬起手挠了挠脖子,觉得突然有点痒。

“碎发。”

她嘟囔了一声,左手摸着往上,从编好的头发里抽出来了一根u卡,又把这一小撮落网之鱼给塞进去,用u卡固定好。

于谨:“啊,没留神。”

实在是太细了,没几根,露了也难免。

丛澜:“一会儿回去喷点发胶算了。”

这些杂毛枝枝叉叉的也有点烦。

于谨:“嗯,带着呢,一会儿给你。”

两人说着,那边广播就宣布第二组六练人员可以进场了。

出入口的工作人员利索地打开了门。

五个人被放了进去。

今日场边是有现场解说的,担任者是两个女性,孙娅然与堂溪。

直播在下午开幕式时候就已经转到了央五频道,那会儿冰迷正对着德甲发呆,生怕央五一个不乐意,就不播花滑了。

从开幕式看到冰舞,再到女单最后一组,他们也是等待了许久。

孙娅然:“好的,我们看到,第二组的五个女单已经上场了。”

广播里的播音员在介绍五个人的出场顺序,名字后跟着国家。

而两位解说则是会对每个人进行简短的介绍,比如:

孙娅然:“梅山雁,我们国家队的成员,曾经取得过青少年大奖赛总决赛第一的好成绩。”

在丛澜国际赛的前一个赛季,梅山雁的成绩傲然。

后来,她遇到了发育关,至今未出,技术水平降低了一大截。

至于这些不太好的内容,就不必在众人面前提起了。

堂溪:“林原洋子,她是日本女单,在全日青里的表现也很亮眼,进入了去年的青少年大奖赛总决赛。”

可惜没有拿到名次,比较遗憾。

第八个人就是丛澜了。

看到在广播的介绍下扬起双臂向两侧观众示意的丛澜,直临现场最佳视野的两位解说不由振奋了一下。

孙娅然的声音都雀跃了起来:“丛澜,我们的小将,两届世青赛冠军,青少年大奖赛总决赛冠军,成年组大奖赛总决赛冠军,更是我们国内赛事大满贯得主。”

堂溪带着笑:“一个未来可期的选手,目前熟练掌握阿克塞尔三周和相关连跳,外点四周也在她的技术名单上,希望这一次的比赛她可以好好发挥。”

现场的观众是听不到解说内容的,只有看央五转播的观众们才能听到。

当即就有人笑了。

“举报解说员夹杂私货!”

“我还在想怎么老说JGPF的事儿,没想到原来在这里等着呢!”

“暗搓搓地揭人短了啊!”

梅山雁拿过JGPF冠军,丛澜也拿过,唯独林原洋子没有。要是不提也就罢了,非要在两人中间加上这么一句,实在是——干得漂亮!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俩解说这样做不太好,没有彰显大国风范,至于跟小姑娘这么计较吗?

帖子里一出现这样的言论,一群人就围攻了过去。

-哎呀谁家圣父出现了?

-我寻思着这不是事实吗?梅山雁就是拿过JGPF的女单冠军啊,丛澜要不是提前比GP,你猜她会不会再拿一个蝉联?

-你们奚落人!我们奚落谁了?你们居然说出了事实!

-都收收尾巴,露出来了

网上争吵着,现场的氛围却很是不错。

五个人相继介绍完,场地里的她们就四散开来,抓紧这六分钟最后熟悉一下场地。

其实没有什么大的变化,丛澜对自家场馆制冰技术还是很放心的,就看场边前三排齁冷齁冷的观众就知道了,那冻得肯定结实。

江乐心都快哭了:“我冷。”

裹着袄她也冷,膝盖冷飕飕的。

AC感慨:“冻得我直嘚瑟。”

江乐心:“你怎么还带东北腔?”

哆嗦都会说dese了。

AC:“我邻居教我的,她说这是最标准的普通话!不是吗?”

最后的疑惑眼神是真的很不解。

江乐心噎了一下,哪怕她在东北上过大学,老家也是那儿的,她也不能违心地说,东北话是最标准的普通话。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我们还是看澜澜吧。”她道。

毕竟,聊天的过程里,AC很早之前就以她会标准普通话而自豪。

江乐心哪儿知道这标准的是这样啊!

AC:“???”

这是什么意思?

我到底学的是标准,还是不标准?

在郁闷中,她看向了场内,抬起自己的相机,开始给丛澜拍照。

啊啊啊啊澜澜!AC兴奋不已。

·

淡定地结束六练,丛澜离开现场,踩着冰刀套啪嗒嗒地消失在了人群视线范围。

梅山雁留在冰场内,她站在围栏边上,与一栏之隔的方晨对视。

“放轻松,”教练道,“我相信你!”

梅山雁点点头:“嗯!”

她是第二组的第一顺位,与后面的几人相比,她很弱,但也是幸运的,因为她第一个出场。

就不用有那样大的压力。

方晨看着她转身离开,去往场地中心,眉间轻皱一下随即放开,并不愿被外人看到自己的忧愁。

日子一天天过去,梅山雁的技术恢复进度缓慢,原来爱笑的小姑娘,现在变得沉默了许多。

她甚至比褚晓彤当初的心态还要不稳。

方晨无声叹气,将自己的烦忧揽在心间,不对外透露分毫。

只希望,梅山雁可以好好发挥吧!

·

丛澜在后台坐着,从包里翻出来了一个长条的果冻,跟猫条似的,撕开后挤了两下就吃完了。

又用手指捋着往上,把剩余的给挤出来一口抿掉。

再看了一眼袋子里的酸奶,她顿了顿,还是选择了放弃。

比完赛再吃吧。

其实也不饿。

就是突然想吃点啥。

前场时不时传来掌声与欢呼声,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

不知道是否因为今日到来的观众太多,以往是没有这样情况发生的,后台离得远点,就听不见什么动静了。

但人多了也好,会让选手更兴奋。

毕竟,压力也是动力嘛!

·

梅山雁了她的短节目,结束的一刹那,她难以置信。

没有摔倒,也没有失误,虽然不知道跳跃有没有存周或者其他问题,但至少是个表面。

她瘪着嘴,忍着想哭的冲动,温温柔柔地朝着四方看台行礼致意。

有礼物自场边飞来,不算多,伴随着它们的还有观众们的掌声,以及一些“梅山雁加油”“梅山雁你最棒”的鼓励。

人有时候就是很奇怪,说好了忍着的,也能忍住。

可是一旦有其他人在一边说话,安慰自己,那就什么都忍不了了。

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眼角挂泪,想擦眼泪又担心毁掉妆容,只能小心翼翼地蹭了一下手背,然后朝着出入口滑去。

方晨远远地站在那里,温和地望着她。

就像是妈妈一样。

梅山雁距离场边还有四五米,有人往下投掷礼物,不小心砸了她一个满怀。

“啊啊啊对不起!”一个男生快速道歉。

离得近,呆滞的梅山雁看到了对方的口型,结合着偏大一些的声音,大概能猜出来对方的意思。

她低头,这是一只海绵宝宝,黄色的大方块上,傻笑得厉害。

梅山雁也学着它笑了起来,抬头向着上方看了看,冲对方笑着点头,而后才继续往前滑。

男生:“啊啊啊她看我了!雁雁!”

上面一片激动。

方晨展开手臂,接住了扑到跟前的梅山雁,笑着拍了拍她:“你看,我就说你很好。”

她一下场,后面已经在候场的林原洋子很快就顺着口子溜边滑了进去。

梅山雁去往KC区等分。

而后,一片欢呼声送着56.72的成绩,跟梅山雁离开了前场。

她笑得开心,抱着海绵宝宝的手也很紧。

方晨跟在身后错开一步,眼睛里也带着笑意。

·

丛澜出来的时候,林原洋子还在场中央致谢,她在场边站了没多会儿就从出入口进去了。

下一个选手难免会听到上一场的分数,间隔太短,两人总会有一段时间是重合的。

这也导致上一个选手如果发挥太好,对下一选手造成的心理压力将会很大。

与之相反,要是两个死对头前后相邻,上一个失误惨烈,对下一个人来说,自然是一个好消息。

丛澜倒是无所谓上一人表现得如何,她人好,她会更好;她人不好,那就是别人的事情。

幸灾乐祸没意思,她就是要赢得漂亮。

不过林原洋子似乎表现不怎么样,最后的分数很低,只有53多一点,似乎两个跳跃都出现了问题。

丛澜就算不去认真听广播,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念起数字来抑扬顿挫的,无意识就听明白了。

擦了下鼻子,她把垃圾扔到了于谨递出来的小塑料袋中。

于谨伸出手:“加油。”

丛澜与之相握:“嗯。”

她半蹲了一下,弯腰看向冰面,双手搭在围栏上,猛地一推,借势狠狠地朝着后方滑去。

广播再度念出了她的名字:“下一位出场选手,丛澜,来自中国,短节目《夜莺》,乐曲选自雅尼《夜莺》,编舞Carly  Lilly·Tom  HoHawke。”

观众们很期待地齐齐鼓掌,掌声绵延不绝,声势远比之前的七个选手都要浩大。

就像是轻拍与海豹式鼓掌的区别。

丛澜在这段时间里已经绕场一周多了,风驰电掣,镜头一度都没跟上。

“不是,怎么就这一节裙摆了?”

“摄像师你们行不行,导播切画面啊!”

“我澜我澜!”

电视和网络的观众们开始骂导演垃圾,天·朝这现场摄像是真的不行,每一次给的镜头诡异就算了,现在连选手的滑速都跟不上,干什么吃的,不如回家种红薯!

与之相比,现场观众要好很多,毕竟他们不看大屏幕,也可以看场下活生生的人。

丛澜小跳了一下找轴心,又在前进的时候顺便转了两圈,甩了甩胳膊,扭了扭上半身。

等打着圈斜斜地插到logo上,她淡定地站着,随即给出了起始姿势,静待《夜莺》的歌声响起。

知情者如江乐心,如其他同样到来的冰迷,以一种笃定、踏实的心态欣赏着这一场短节目。

他们不像是随意或无意间买票来看的人,知道花滑战场上的丛澜有多厉害,对她充满了信心。

也不像是国外不远万里跑来看比赛的人,知道《夜莺》好在哪里,为什么会听得感动。

如果让江乐心这些国人说的话,长笛一出,丛澜就赢了。

他们总是对含有中国元素的曲子抱有独特的情感,故事背景、诞生地、乐器……那是一种特殊的感觉,一听就知道,哦,是我们的。

在首体,在这块土地上,在此处,看着丛澜演绎《夜莺》,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

这与看全国赛不一样。

国际赛场上,COC分站,她用满满的中国风,以最高的技术配置,来与国际上的选手比试,令人期待、敬佩、渴望。

期待她的表现,敬佩她的选择,渴望她的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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