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热兰遮之战(五)
“杀!”
当面前的大街冲过第八个荷军士兵的时候,百总和张季同时大喊起来,然后两人身先士卒,直接带着手下的战兵冲杀了出去。巷道狭窄,他们只有冲出去了,才能消灭这些荷兵,否则就极有可能被对方反堵在小巷子里面。
这些正从南门大街穿过的荷军溃兵是刚刚才从西门退下的,一个个疲于奔命,突然遭到了袭击,一时之间根本反应不过来。甚至于,就是那些此时从巷口对出去位置跑过的荷兵,虽然也因为喊杀声,有人注意到了侧面巷子里的明军,但身子却还是依着惯性在往前冲。
张季冲出巷口之后,大喊着刺出手中的旗枪,一个拿着顺刀的汉军士兵首当其冲,枪头借着冲击的惯性,直接刺破了他身上的甲胄,扎进了腹腔之中。那个汉军士兵被剧烈的疼痛刺激,脸上随即变得扭曲,他手中的顺刀更是“啪”的一声掉下,然后身子直接被推着撞向了侧面的两个荷军甲兵。
那两个荷军甲兵猝不及防,他们被右手边撞来的汉军士兵阻挡,一时无法反击,慌乱之下被推着不断往侧面退去。他们身后的其余荷军则是下意识地减慢了速度,与此同时,手中的武器纷纷放平。
百总和张季皆是一击得手,正对着他们的五个荷军士兵被推到了南门大街的另外一侧,而由于同时冲出的另外一个明军长枪兵的阻挡和后队荷军的减速,街口短暂地出现了一个空挡,两人身后紧紧跟着的战兵随之冲出,双方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明军的长枪兵先是攻击了后队的荷兵,腾出一条通道之后,后续冲出的一个旗队才开始追击前队的十几个荷兵。不过,那些荷兵根本不敢与这股突然冒出的明军作战,前队的十几人扭头一看,便立即加速,朝着东面街口的方向跑去。
几个随即冲出的火枪兵见状,也来不及列队齐射,和背着弓箭的长枪兵一起,直接朝这些背对着他们溃逃的荷军射击,三十多步的距离内,六个荷兵随即被击中倒下,其中两个受伤较轻的,正在地上痛苦哀嚎。其余的荷兵见势不妙,当即躲到了街道两侧,还有的也抽出了弓箭反击。
但明军的长枪兵和刀盾手却趁着火枪射击的烟雾和掩护,直接沿着街道两侧冲了过来,这股荷军原本就只有三十几人,前队现在只剩下了八人,根本不是明军的对手,很快和后队一起,被这两个旗队的战兵悉数绞杀,只有一个跑得快的荷兰甲兵得以逃脱。
张季手中的旗枪从一个倒地的汉军士兵胸膛拔出,那个将死的汉军士兵眼鼓鼓地看着他,双手正在捂着伤口,嘴里还发出了痛苦的呻吟,但是因为鲜血卡在喉咙里,声音并不大。张季看他的样子就来气,直接又踹了那个汉军士兵的脑袋一脚,一边踹还一边骂道:
“他娘的,看什么看,你个软骨头那么不经打,一脚就被踹翻了,遇上老子,你死的一点也不冤!”
“老张,带上你的兵,往这边冲!”百总的声音忽然传来,张季知道局势紧张,来不及再踹一脚,便赶紧招呼着手下的兵跟了上去,他一面跑一面回头看了一眼,孙俊的那个旗队刚刚从身后几十步之外的一个巷口冲出。一个汉军士兵被两支长枪顶出了巷口,面容扭曲,然后就是孙俊挥舞着旗枪的身影。
“快点快点,战兵跟紧伍长,伍长跟紧小队长,小队长跟紧旗总,旗总跟紧老子,在街口荷军反应过来之前,咱们必须得冲过去。”那百总吹了两声竹哨之后,又大声喊道。
他不敢再拖延下去,刚刚侥幸逃跑的那个荷兰士兵可能是已经被吓破了胆,直接窜进了一个小巷子,这让他悬着的心总算放下,要是巷口交汇处的荷军早有准备,他也没有把握攻得下。
他们沿着一路狂奔,东面的枪炮声越来越密集,这说明正面的进攻依旧受阻,伤亡可能还超出了预期。这股荷军的准备还是十分充足的,战斗力也不差,单单是刚刚的巷战,六十几个人打三十几个,还是突袭分割,明军也伤亡了五人。
其中有四个是张季的兵,但他此时也来不及心疼,他知道时间越往后拖,大军的伤亡就会越大,只有当他们夺取了这些关键的据点,把荷军分割在城中各处,这仗往后才能好打。
随着孙俊领着兵马追上,三个旗队很快来到南门大街拐口处,百余人随即放慢了脚步。领头的百总探出头去看了看,确定对面只有几个荷兵在戒备指挥,随即指挥火枪手散到两侧,长枪兵和刀盾手集中在中路。
这个时候,最关键的就是要快,只要这一百来人能有三四十个冲进街垒里面,把在其中使用火器的荷军打得大乱,正面进攻的大军就有机可趁了。这里的荷军绝对不会超过一百,只是街道狭窄,非常适合使用火器阻击,他们才能守得住那么久。
张季的旗队这一次是前锋,他得了百总的命令之后,大吼一声,又一次带头冲了出去,拐口之后,荷军的街垒距离他只有不到二十步的距离,很快就能冲到。
而随着张季带兵冲去,原本散到两侧的火枪手也在街边列队齐射,石块堆成的街垒被打得碎石纷飞,在街垒前警戒的四个荷兵一下子倒下了两人,另外两人根本就是吓了一跳,慌乱间赶紧缩了回去。
那两个退回街垒里面的荷兵大声呼嚎,随即便有七八个荷兵出现在了街垒后面,他们手持火枪和弓箭,但还来不及攻击,张季就已经冲到了十步之内,身后还涌出了几十个长枪兵。
几个荷军在惊慌之中,勉强发起的一轮阻击只击倒了两个明军士兵,张季手中的旗枪就直接扎了过来,一个荷军火枪兵惨叫着被推开,然后又有七八支长枪刺入了街垒之中,那些或刚要拔出武器,或战心全无,刚刚转身想要逃跑的荷兵,无一幸免,全都被刺死在了街垒之后。
冲到街垒的明军长枪兵一起用力,用沾血的长枪将挡路的拒马挑开,刀盾手则是趁荷军溃败的机会,翻过了半人高的街垒,率先和接连赶来的荷军交战,明军的火枪兵此时也陆续赶来,借着街垒胸墙的掩护,和里面的荷军对射。
街垒里面的荷军顿时一片大乱,荷兰士兵和汉军士兵同时在里面惊呼大叫,他们大部分人马都在对付南面冲来的明军,此时侧翼突然被偷袭,根本就是猝不及防。
而随着拒马被推开,张季和孙俊的旗队先后涌进了南门大街和北门大街交互处的荷军街垒之中,在街垒外围列阵的火枪兵一轮齐射就杀伤了十几个荷兵,极大威慑住了想要来阻击的荷军战兵。而街垒之内,原本正在对着南面射击的荷军火枪兵见势不妙,也大多停止了射击,开始朝街垒的另一面逃去。
百总的竹哨声这个时候也随即吹响,这是提醒南面的主力,自己已经得手,可以直接冲锋。不过,他不确定在这样嘈杂的环境下,对面是否能听得到。
张季和孙俊带着战兵一路冲杀,荷军准备了许久,这个街垒东西方向颇为宽敞,那些离得远的荷军逐渐反应了过来,双方很快陷入了鏖战,不断有人在两军交锋的地方倒下,尸体开始堆积。
虽然没有听到竹哨声,但南面的明军也很快发现了不对的地方,指挥作战的把总当机立断,冲锋的军号声随即传出。而街垒里面的荷军此时已经无力打击,明军主力很快冲到了街垒前,和东面的那个局一起夹击。
这个原本使得明军难进寸步的街垒很快就被攻破,里面固守的荷军除了部分溃逃的之外,大多作战勇敢,赤嵌城的轻松取胜再也不复存在,这一百多名荷军给明军造成了四五十多人的伤亡。如果不是两面夹击和几乎四倍的兵力优势,明军的伤亡恐怕还将更大。
而他们刚刚攻下街垒,还没清理赶紧地上的尸体,腾出通路,亲军营第二千总部的千总便领着另外一个司的兵马赶到,然后迅速通过了街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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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慈烺站在城头上,面色平静地看着此时已然硝烟弥漫的热兰遮城,虽然南门大街,北门大街已经基本在亲军营和虎卫营的控制之下,但许多街道还在发生激战,特别是几个城门汇入城西民宅的那几个关键枢纽。
这个时候,西门,南门都已经被明军攻下,这两个城门防守的荷军撤得很快,明军加强了兵力之后,很快就占据了城楼。而东门因为木桥狭窄,荷军难以迅速撤退,滞留的几十个荷军士兵反而是据城楼固守,阻击了进攻的明军已经有半个多时辰。
不过,朱慈烺最担心的,还是城中那些散入了民宅的荷军士兵。巷战虽然进展得还算顺利,但荷军在城中几个重要交通枢纽设置的街垒皆是易守难攻,这大大阻滞了明军的行动,同时也意味北面和西面的荷军有充足的时间可以散入民宅之中。
其实,以这个时代军队的组织水平,若是有突围的可能,城中的荷军基本不会选择巷战,也很难组织得起巷战。将领当然可以布置,但在没有督战兵监督的情况下,那些从城头溃败下来的士兵会不会听从命令,死守某处,便很难说了。
但这支荷军完全没有退路,一来是朱慈烺也不打算放人回去,因为这极有可能让荷兰总督寻到某些蛛丝马迹,判断出他的虚实;二来嘛,荷兰总督为了能让这支兵马守得久一点,也同样没打算让他们有突围的指望,还以守军的家属为要挟。
“城东的县衙要尽快占领,里面必然有不少物资,荷兰人为了稳住军心,最起码又给这些守军准备一年的粮草军需。”朱慈烺拿着远镜看向了东北方向热兰遮城县衙所在的地方,但被其他建筑挡住了视线。“对了,王巷那边怎么样,现在是谁的兵在守那里?”
“是常青山的虎卫营,后面亲军营也赶到了之后,同样留下了一些兵马,常青山和徐志彪都已经派人回来汇报过了。东门那边一开始还是跑了不少荷军,他们想要混入城西的民宅躲避,最快就是从那边走,末将已经派人过去通知常青山,让他多留下一些人了。”
朱慈烺点了点头,根据现在传回的军报,他估计城头上的荷军在攻城战中应该只损失了不到四百人,巷战中目前也只死伤了两三百人,只意味着还有接近一半的荷军溃兵隐入了街巷里面。
“让他们在主要街道的路口留下驻军,确保荷军不能四处流窜之后,立即开始追剿,别让他们有时间重新集结。另外,城墙上的也不必留太多兵马,抽调两个局,从西面沿着城墙攻过去,迅速拿下北门。东门那边,你亲自过去,半个时辰之内,必须打下。”
“是!”张煌言当即应下,朝着周围的几个塘马吩咐之后,又领着自己的亲卫亲自赶往东门的方向。
这个城楼没有经过火炮的轰击,还非常坚固。仅仅依靠火枪,很难攻破。不过,里面的守军已经只剩下了原本的一小半,如果不是撤退的木桥狭窄,明军沿着城墙攻来的速度超乎想象,他们或许也跟着撤走了。
张煌言赶到的时候,围攻东门的那一部明军申请助战的三门火炮也已经运到了城下,城外的炮兵正在填药装弹,调整火炮的角度。而城墙上原本正在射击的明军也在军官的指挥下开始撤退,这个时代火炮的精准度不高,他们必须撤的远一些,否则极有可能被自己的炮炸死。
“一会城下的火炮三轮都轰完之后,你带着人去压阵,刀盾手冲在前面,这次谁敢退就砍了谁,这伙荷兰兵打了那么久,撑不住多久了。”张煌言朝着手下的亲卫军官命令道。“还有,让那两个百总来见本将军。”
朱慈烺让他半个时辰之内拿下东门,那他就只能快,不能慢,这点小事他若是都办不好,在皇帝陛下面前的印象必然大受影响。而且,张煌言根据参谋部的计划,隐隐察觉出了朱慈烺后面的部署,虽然只是猜测,但他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或许将来一段时间热兰遮城,台湾一带的军务都会由他来直领。
那个亲卫军官一面应声,一面朝着张煌言行了一个军礼,然后就立即小跑着去传令了。很快,那两个百总就带着手下的旗队长来到了张煌言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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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巷和北门大街的交汇处,热兰遮城县衙的西南角,张季,孙俊,李胜,周全四人正带着手下的战兵在修缮他们不久之前刚刚破坏的胸墙,原本架在胸墙缺口的两门弗朗机炮,两门虎蹲炮都已经被破坏,现在成了丢在一边的废铜烂铁。
刚开始,虎卫营攻下了这个街垒之后,是打算独守的,但徐志彪看到常青山只留下了两个旗队,便也找到了借口插一脚进来。毕竟,这个关键的位置,必然能挡得住不少清军,这可是明摆着的功劳。但问题是,这么关键的位置,常青山只留下那么点人,确实太不稳妥了。
当然,原本常青山有了命令,虎卫营的人就算调自己的人来,也不会让亲军营来插一脚。但谁让亲军营那边派来的是张季和孙俊呢!李胜可不敢说个“不”字。而周全一听,也觉得两个旗队没有炮的情况下,守这里实在太险了。他这次砍了不少荷军,还有两个是红毛鞑子,现在可是惜命得很。
不过,这个时候,街垒内外却是十分安静,和周边此起彼伏,连绵不绝的枪炮声,喊杀声显得格格不入,而这四个旗队的明军则是已经好一阵都看不到一个敌人了。
当然,这也不奇怪。毕竟,这可是上百号明军强兵守在了这个坚固的街垒里面,那些零星的荷军溃兵根本就是远远看到之后,就赶紧绕路走了。只不过,绕更远的路,危险并不会因此减少。
李胜看着那些扔到了箩筐里的人头,心里乐开了花,又在一旁傻笑起来。这些面容扭曲,表情可怖的脑袋,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特别是红毛的脑袋,比汉军士兵的贵十倍,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
张季看着李胜傻笑的样子,又是一个飞脚踹了过去,然后还是和以前一样吐槽道:“他娘的,又他娘的傻了,笑笑笑,一天天的笑什么笑?”
李胜还是和以前一样,敏捷地躲开,然后傻笑道:“俺媳妇......”
“行了,行了,李胜你闭嘴。”周全一听到那三个字,就立即开口打断。他摆了摆手,然后看向张季道:“张哥,别理这家伙,这家伙现在不会说话了,十句里面有八句都是他媳妇......老子寻思着也没处几天啊,好好一个猛汉子,咋就成这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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