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大比（中）

　　李家寨的内泊边上，“大比”的场地早就已经准备好。此时，湖面上的薄雾已经被阳光驱散，微风轻拂之下，湖面上波光粼粼。

　　李家寨的人早就已经准备就绪，看起来信心满满，势在必得，似乎胜利已经完全在掌握之中了。而公正席上，是三位周边地区德高望重的乡绅，他们将是此次“大比”胜负的裁判。

　　每年“大比”中得胜的一方，将能获得青县运河段开春前五日的独家航运权，这不仅是独赚五日的银子，更是争夺客户的极好机会。

　　毕竟，“大比”的三大项目分别就是：行船，射术，以及阵斗。若是年年都能独占，便说明得胜一方的实力非凡，这将是一种极大的信誉——那一路上可是需要绝对货真价实的武力来保证货物安全的。

　　参加比赛的萧家和李家，两个少帮主分别站在公证席的两侧，他们的两边便是参加大比的选手，李家作为东道主，边上还有许多庄丁和寨民正在观望，庄丁的手中都拿着武器。

　　萧容月和李策等到公正席中间的那个乡绅读完了比赛的规矩，以及选手的生死契书之后，便直接上去画押签字了。

　　朱慈烺看了看萧容月和李策在台前俯身写字画押，又扭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徐志彪和任宣，行船他手下的这些兵马不行，可是射术和阵斗，这些乡勇绝对比不过他手下的精兵。

　　按照大比的规矩，三局两胜便是赢，李家输定了！

　　而等到萧容月面色凝重回到座位之后，忽然郑重地朝着朱慈烺拱手行礼，低声道：“殿下，李策那小子对您不敬，他居然敢称殿下小白脸，还说殿下长得如此秀气，一看，一看就是个绣花枕头，靠不住......”

　　朱慈烺一听，扭头看向了李策，结果对方居然朝着他戏谑一笑，轻蔑的表情展露无遗。但朱慈烺不仅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反而是笑着朝对方点了点头，就好像是一个把握十足的猎人在看自己手中肥美的猎物一样。

　　然后，他才扭头回来看向萧容月说道：“萧姑娘，他这是在故意激怒你，千万别上当了。”

　　“殿下放心，我没有上他的当，就是听他说殿下不好，就想宰了他！”萧容月说着，恶狠狠地看向了李策，但目光转向朱慈烺的时候，又立刻变得温柔了起来。

　　朱慈烺看着那堪比川剧变脸的速度，不由得咽了咽口水，看来这姑娘真的是个狠人。

　　随着三个乡绅中年纪最大的那个在公正席旁敲响了一声锣鼓，萧李两家的“大比”也随之正式开始了。

　　每年的大比都是三个固定的项目：行船，射术，还有阵斗。

　　行船是运河上最基本的技能，也是两家吃饭的本事，还关乎到了货物运输的快慢，遇敌时能否迅速逃脱。而射术和阵斗就是纯粹的个人武力和团体武力的考量了，这也是押运货物的重中之重。

　　李家父子虽然已经计划好了在晚上的宴席中伏击萧家，但在这些掌握了话语权的地方乡绅的面前，规矩还是守的。毕竟他们怎么说也是生意人，有些规矩是不能违反的。

　　晚上的宴席也是固有的规矩，不管之前比赛发生了什么，两家吃过一顿饭，就得冰释前嫌，不再计较，有什么恩怨，明年大比的时候再说。本意是好的，但现在却被利用了。

　　第一场“行船”很快开始，两家各出了一条同样大小和样式的船，每条船上各十五人，其中一名鼓手兼指挥，十四名桨手，从出发的地方再回到不远处的终点，长度在二里左右，沿途设置了转弯和障碍，谁能先回来谁就胜。

　　当然，说是行船，但比的可不只是水手的划桨技巧，还包括了升帆，落帆等技巧和配合。换言之，表面上比的是速度，实际上考验的则是船员的整体实力。

　　很快，随着第一场大比的号令响起，双方各十五人随即从岸上往船飞奔而去，他们分作几批，很快就在两条四百多料漕船的前桅和后桅上都挂着满帆，其中前桅挂了五片，后桅挂了四片。

　　这一轮两家在挂帆的时候并没有分出胜负，几乎是同时进行，然后这两艘漕船便如同双龙出海，打着密集的鼓点，喊着嘹亮的口号，争先恐后地沿着大比规定的路线划去。

　　“李策那家伙刚刚说，他们找来了五个天津的海盗，专门训练了船员。”萧容月看着两条船逐渐拉开了差距，面露担忧，内河航运不比海上，海盗的实力比他们的船员要强许多。

　　朱慈烺远远望去，一开始的时候，两条船还是不分前后的，无非就是你先压我一头，领先一点，而后我又赶上，但很快，李家寨的船就赶了上去，而代表萧家的船只却开始慢慢落后。不过，双方的差距也还不明显。

　　“看来李家寨是下了功夫的，不仅要灭了萧家寨，还要在明面上彻底压过对方，以取得货运客户的信任。这对父子不是那种仅仅会争勇斗狠的人。毕竟，到时候知县自然可以用谋反的借口解释自己出兵干涉，李家寨也不必担上恶名。”

　　朱慈烺心中这样想着，随即安抚萧容月道：“别担心，第一次咱们故意输给他们，让他们放松警惕，到了第二第三场的时候，再给他们突然一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李策刚刚还说了，他们找来的海盗，还有两个火铳特准的，连海上的鸟都能打下来。而且，那些海盗斗狠起来，全都是不要命的，我担心......”萧容月不知道是因为第一次替死去的哥哥带队参加如此大赛，还是什么原因，似乎有些太过紧张了，女性柔软的一面胜过了伪装的刚强。

　　“个人的争勇斗狠再厉害，也比不过军队，任宣和徐志彪都是专业的军人，几个海盗，是打不过他们这些职业军人的。”朱慈烺知道对方情绪有些不对，并没有等对方说完就直接打断了。随后又继续安抚道：

　　“萧姑娘只管放心，这次大比咱们一定能赢。就算赢不了，李家今晚之后，也不会再存在这个世界了。”

　　朱慈烺没想到李策看起来挺稳重的，结果居然那么得意忘形，一股脑把自己的底线都露了出去。或许是勾结了顺军，觉得自己优势很大，志在必得了吧。

　　内泊上设有三道阻碍，还有一个转弯，在终点的地方，还有一道红线，两艘漕船上的十四名桨手一路你追我赶，小心绕过了三道障碍，然后又成功转了弯。看得出来两边桨手得力量和技巧都十分高，便是李家寨这边有海盗加持，也不过是略胜一筹罢了。

　　而顺利通过了三道阻碍，又成功转弯的双方桨手仍旧丝毫不敢懈怠，继续全力以赴，以最快的速度往回划。李家寨的桨手虽然已经领先了半个船头，但一会的落帆依旧得保持优势，否则极有可能功亏一篑。

　　等到冲击终点线的时候，代表萧家寨的漕船已经比李家寨的船慢了半个船身。

　　看到此情此景，李家寨少主李策还特意得瑟得朝着朱慈烺和萧容月看了过来，李家寨内更是顿时一阵欢呼，这本来就是他们的地盘，自然是一片山呼海喊的欢呼，而萧家这边则是鸦雀无声，看起来十分落寞。

　　祸不单行，在这样的压力下，萧家寨的船员在落帆的时候免不得出了些意外。一个船员在攀爬桅杆的时候不小心脱力，还没收起帆索，就摔了下来。

　　而李家寨上的船员在似乎经过几个海盗的培训之后，在风平浪静的内河上，速度极快，动作更是灵巧无比，就算萧家寨的人不出意外，他们也很明显能够胜过。

　　毕竟，大海上可没有多少风平浪静的时候，他们来到内湖，根本就是降维打击。

　　萧容月眼见着李家寨的船上前五片帆和后四片帆几乎同时收完，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了漕船的甲板上，原本还有些希望的脸上也不由得阴沉了下来。

　　此时，他们萧家寨的那条漕船桅上，还挂着两片还没收起的帆，显得十分刺眼。

　　第一场大比，李家寨拔得头筹，李家寨士气大振，寨内的人爆发出了比刚刚还要大的喝彩声，李策的脸上更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而萧家寨这边，萧容月带来的几个人都是垂头丧气，没了一点精气神。

　　毕竟，三局两胜，要是第二场大比再输，最后一场就不用比了。

　　第一场比完，萧家寨落后，处于极度危险的地步，萧容月极其不安地看着朱慈烺，她现在能依靠的，也只有朱慈烺了，但她没见识过徐志彪和任宣的本事，心中对于明军的印象还是那些卫所兵，其实心里很不安。而朱慈烺丝毫不急，只是冲着她微微一笑，道：

　　“好了，迷惑敌人的第一场大比输了，诱敌成功，下面就让萧姑娘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大明军人！”

　　说罢，朱慈烺又扭头朝着任宣使了个眼色，对方立即带着另外四个神机营的好手上前，准备开始第二场大比。

　　对面，李策信心满满，也当即让他重金招揽来的其中三个海盗和两个射术了得的庄丁上前，似乎胜利已经稳稳被他抓到了手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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