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夜袭

　　复州城被张煌言攻克之后，明军在辽东获得了一个稳固的根据地，这就是攻下要塞的重要性了，明军不仅在陆地的运输线有了依靠，更是进可攻退可守，便是一时拿不下盖州，第二年也能轻易发起进攻。

　　而拿下复州之后，山东的明军也立即渡海来助战，张煌言当即率领主力大军继续北上，汇合朱慈烺的盖州方面大军。

　　盖州府南端的辽西走廊西面，一座土山的树丛之下，几颗光秃秃的脑袋陡然间冒了出来，其后还有几个身着明军军装，狗熊般强壮的士兵。

　　刘荣跟在几个巴牙喇的身后，潜伏在距离明军哨所五十多步的黑暗之中，每次抬头看到对方光秃秃的头颅，都忍不住心中一皱，顺势就要拔刀。

　　他可是凭借着军功，一步一步升到了把总位置的，是战场上不可多得的老兵悍将，死在他手上的满兵至少有七人，便是这支清军突击部队中为首的巴牙喇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且说，朱慈烺掀起反腐运动之后，经过几个月的“严打”，新明朝中军中的贪腐风气为之一清，各地的大小官员都收敛了不少，就怕这阵狂风刮到自己身上。

　　但由于惩罚措施过于严苛，事先准备不足，出现了不少大臣和军官煽动家丁亲信**，畏罪潜逃的情况。

　　这些人本来就在各自的职位上结成了大小不一的利益集团，他们提拔上来的许多人都害怕受到牵连，而明军将士也并不都是一片赤诚，虽然朱慈烺和各省心腹的反应已经算得上及时，迅速封锁了山东，北直隶通往关外的各条要道。但在银子的诱惑下，还是出现了不少漏网之鱼。

　　刘荣可是个十足的兵痞，十分狠毒嚣张，又目无军纪，进驻登州不到半年，就在当地强娶了三房小妾，还以通满卖国为借口杀了其中一家拒不服从的。

　　不止如此，他还纵兵勒索抢劫，杀了十几人灭口，对外宣称那些都是满清派来的奸细，更是勾结军法官，以此谎报军功......最后在严打运动中没能蒙混过关，黯然落马，还被作为典型案例，判了斩立决。

　　不过，他一个人担下了几乎所有的罪名，最终在几个脱身亲信的斡旋和掩护下，于半个月前从登州的监牢里被掉包，可谓是“死里逃生”。但他的家人早已经被流放，家产也全都被查抄。

　　而且，朱慈烺编户齐民，训练农兵的政策使得他根本无处藏身，走投无路之下，为了活命只能去投了清廷。现在，除了那几个过命的兄弟，其他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得知明军军中发生了动乱，还有军官前来投诚，多尔衮十分重视，但也非常小心，还亲自接见了刘荣和几个从其他地方潜逃出来的明军基层将领，但除了封锁相关消息以外，并没有采取其他任何措施。

　　随着山东，北直隶各地都出现明廷文臣，军官，地方土豪叛变投降，人数多达数十，多尔衮和范文程终于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朱慈烺在山东，北直隶许多地方的兵力部署也被他们掌握。

　　为此，张煌言，秦凯等人连忙调整了山海关，胶东等地的军事部署，但大体的兵力和装备都已经被清军知道，使得明军在两军对峙中处于信息劣势。

　　这还不是最要紧的，这些被捕的文臣军官们本来就是各个小集团中的头目，都不是无能之辈，在军中，地方的关系网密集，他们潜逃之后，原本的下属很多都被打压控制，心中早已经不满，一旦两者串通，后果不堪设想。

　　而刘荣正是联系上了被派往辽东，已经驻扎在盖州当地石门关近一个月的旧部，得知了常青山在石门关附近的布防情况之后，多尔衮才打算出兵夜袭石门关，到时里应外合，打明军一个措手不及，然后包抄朱慈烺的后路！

　　多尔衮率部抵达盖州布防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一直想要试探朱慈烺在盖州周边的部署，如今明军内乱，又有内应，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自然不可能放弃。

　　而且，若是石门关被攻下，这场军事对峙的主动权就掌握在了清军的手里，朱慈烺必须部署重兵在盖州西侧的平野之中附近，以防整个防线被拦腰截断。这将会使得明军将来在盖州地区的攻势被大大削弱。

　　要知道，复州被张煌言，徐志彪收复之后，清军便已经失去了战略主动权，这是多尔衮从离开沈阳开始便迫切想要改变的局面。

　　前面的清军巴牙喇挥了挥手，刘荣随即带着另外两个从登州一起逃出的明军叛将摸到了暗哨附近，他们从一开始就接到了多尔衮的命令，都还没有剃头，为的就是今天。

　　刘荣在草丛和另外两人对视了一下，三人齐齐点头，随即绕到了暗堡后面，刘荣从侧面摸到暗堡后面值夜的那个明军士兵身边，右手猛然伸出，死死卡住了那个明军执勤士兵的脖子，身后的两人立马跟上，快步上前，贴在了暗堡后门两侧。

　　那个明军士兵脖子被刘荣的铁手卡住，随后提起，他想要挣扎，但却完全使不上力来，两眼凸出，露出了惊恐万分的神情，没过多久就挣扎着断了气。

　　那十几个巴牙喇接到信号，也已经来到了暗堡后方，他们都身着铁甲，手执轻便的顺刀，准备一拥而入，杀光暗堡里的明军。

　　为首的清军巴牙喇大手一挥，刘荣猛地撞开暗堡的后门，十几人一齐冲了进去，里面的十一个明军士兵猝不及防，除了三个正在暗堡里观察警戒的，其他人都在打瞌睡，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身上穿着一层棉甲，一层锁子甲的刘荣撞开暗堡的门之后，又顺势直接把一个明军士兵撞倒在地，随后一个转身，一刀砍向了身侧另外一个明军的脖子，顺刀卡在了那个明军的脖子上，血水沿着刀刃渗出，一时竟然拔不出来。

　　不过，刘荣的战场应变能力十分强，他见状立即松手，一脚将那个明军踹开，随后又拔出腰间的虎牙刀，朝着一边刚刚反应过来的明军冲去。

　　他身后的其他清军也立即冲入，暗堡内的明军士兵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大部分就被这些强悍的清军杀死了，一阵阵血雨染红了暗堡的土墙。

　　最后，清军仅仅受伤了一人，就清理完了暗堡内的十一个明军士兵，那个为首的巴牙喇环视一圈，就叫来了身侧的巴牙喇，低声说了一句话，对方立即收起手中的刀，转身走出暗堡，发出了成功的暗号。附近几个明军的暗堡也几乎同时亮起了左右各三圈的火把。

　　刘荣本就是个心狠手辣的人，现在又一心在新主子面前表现，一个人就杀了四个明军士兵，体力消耗十分大，此时正喘着粗气。

　　那个为首的巴牙喇转头看向刘荣，似乎很满意对方的表现，点了点头道：“你这尼堪果真厉害，这四颗人头都是你的，回去我亲自给你报功！”

　　“奴才谢过主子！”刘荣尬尴一笑，他现在也已经入乡随俗。

　　很快，暗堡外响起了一阵阵密集的脚步声，为首的巴牙喇用满语喊了一身，刘荣和暗堡内的其他满洲兵赶紧走了出去，汇入了正在行进的满清大军中。

　　博洛打马而来，他亲自领军，硕赛和沈永忠为满汉副将，率三千正蓝旗满州兵，两千绿营兵精锐，准备直奔石门关而去。

　　石门关的明军防守甚严，周边是无数低矮的山丘，周边又都是南北走向的山脉，地势崎岖，大军的推进十分困难，这也就导致了博洛想要突袭，就得轻装前进。

　　其实，若不是刘荣旧部在城内接应，又提前摸清了附近的暗堡，博洛绝不会贸然出击，若是清军再败，那大军的士气就真的难以挽回了。

　　不过，多尔衮一心想要打开局面，占据盖州战场的战略主动权，此时胜利就在眼前，大不了连夜撤军就是了，他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

　　博洛派硕赛率两个牛录为前锋，沈永忠居后策应，自己则率领中军，一副志在必得的气势。

　　他已经从刘荣等人这里得到了情报，知道石门关是大名鼎鼎的常青山驻防，但也已经知道对方麾下军队接近一半都是新兵，在石门关驻守已久，士气不振，警惕性也不高。

　　常青山原本受命驻防石门关，是要率军试探辽中地区清军防务虚实的，但多尔衮防守太过严密，他一直没有机会，只能一面驻扎一面等待机会。

　　“王爷，情报没有任何问题，附近的四个暗堡都已经顺利处理掉了！”刘荣来到博洛马前，单膝跪地，抱拳道。

　　“据奴才内线传来的军情：半月前，常青山便开始调兵盖州驻防，石门关内的明军如今只有不到两千，今夜正是他们值班，只要大军一到，他们便会放下吊桥，到时里应外合，拿下城池易如反掌。”

　　朱慈烺可以诛杀罪首，但却不能把各个利益集团连根拔起，除了打几个典型案例来压压风气以外，其它的只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否则，就难免弄得人心惶惶，使得政权的根基出问题。

　　但这也使得朝中军中的各个利益集团残余依旧存在，甚至发生了如今内外串联，引狼入室的情况。

　　“此次王师夜袭石门关，刘将军居功至伟，若是此战得胜，本王一定向摄政王请旨，给刘将军封一个总兵！”博洛看着刘荣和他身后的另外两个明军叛将，又笑道：“吴将军和刘将军此战也功不可没，本王也一定重重有赏！”

　　他们身侧，一队队清军正接连不断地通过，他们借着月光在黑暗中行军，没有任何照明，速度并不快，除了便是脚步声也并不算大。除此以外，再也没有一点声响。

　　刘荣听罢，赶紧叩头谢恩：“奴才谢过王爷！”另外两个明军叛将也赶紧效仿。

　　博洛翻身下马，扭头使了个眼色，身后的亲兵随即拿着一张地图上来，刘荣和博洛以及整顿好兵马之后，赶回来的硕赛，沈永忠等人走进来最西端的一个暗堡，准备在这里确定大军夜袭的最后计划，他们此时距离石门关不过十五里，便是半夜行军，山路崎岖，也能在两个时辰内赶到石门关下。

　　“王爷，诸位将军，奴才的兄弟今晚在石门关城东值夜，一直到明日凌晨，东门城楼之上只有五十几个明军，一小半都是我的旧部，只要我们能在明天天亮之前，趁城内明军还未清醒之时发起攻击，东门必破！”刘荣指着地图上的石门关说道。

　　“奴才已经和他们约好了，到时奴才在山沟里给出信号，他们就会在城楼之上动手，同时放下吊桥，让大军过河。”

　　在明军这边，刘荣早就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他的部下自然没有被拆分处理，只是按照军法从轻处罚了一番。而常青山因为近期紧急军事部署问题，一时也没腾得出手来处理他们，只能是暂时一切照旧。

　　“常青山的官邸在石门关城北，根据线报，他现在就在城内。官邸东面就是城内明军驻军的兵营之一，有兵一千一百余，城内超过一半的明军都在那里，其他的则在城东的另外一个兵营驻扎，由东门进城之后，五百步便能到。”刘荣又继续说道。

　　博洛，硕赛，沈永忠等人听到常青山的名字，眼神都有了微妙的变化，特别是博洛，似乎还有些高兴。

　　常青山是朱慈烺手下的头号大将，在徐州之战，济南大战，隔马山大战中表现优异，又得朱慈烺重用，如今可谓是在明清之间都大名鼎鼎！

　　如果博洛能在自己领兵南下的第一场大战就能斩杀，甚至是俘虏常青山，那攻占石门关的政治意义将是不可估量的，博洛的个人声望也将直接登顶。

　　“嗯！”博洛环视一圈，看着暗堡内的诸将，部署道：

　　“沈将军，攻下东门之后，你迅速率本部人马沿着城墙进攻，务必以最快速度控制南北两面城门，让明军溃兵只能从西门撤退。

　　硕赛，到时你带十个牛录，在城西河谷地带设下埋伏，堵截从城内溃逃的明军，绝不能让石门关的明军逃出去报信，更不能让常青山跑了！

　　刘将军你来带路，没有城门为据，明军必定守不住，只要大军一进城，此战必胜。本王亲自率剩余兵马，突袭明军的两个兵营和常青山官邸。”

　　刘荣听罢，面露喜色，又抱拳道：“城内明军经过此次动乱，许多人都受了处罚，心思各异，到时只要奴才带人一鼓动，至少能争取到数百人投诚。只是......”

　　博洛看刘荣欲言又止，虽然不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但也明白对方是在等自己的台阶，笑道：“刘将军有话直说，无论什么，只要有益于剿灭明军叛贼的，本王都会答应你。”

　　刘荣听罢，心中暗暗得意，他等到现在，夜袭箭在弦上的时候才提出自己可以招降城内的明军，便是想要以此要挟博洛满足他的条件：“王爷，奴才想要王爷帮奴才讨回公道！”

　　“哦？”博洛面露疑色，硕赛和沈永忠一时也不知所以，相互对视了一眼：“刘将军请说，如何个公道法？”

　　刘荣见博洛松口，当即跪下，抱拳道：“王爷，奴才和军中许多将士的家财都被常青山扣留了，就在县衙的府库中，奴才恳求王爷为那些即将投诚过来的将士主持公道！”

　　刘荣并不相信博洛的空头支票，他要自己掌握一支军队，除了依靠自己手下的几十兄弟，便是打算以钱财引诱那些被处罚的明军士兵，组成自己的力量！刘荣相信自己能说动那些老战友们。

　　博洛一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其实也是他想看到的，壮大刘荣，同时也让刘荣回不了头，能更好的牵制朱慈烺大军！

　　“刘将军真是受苦了，朱慈烺此人如此倒行逆施，也难怪军心离散，本王绝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再发生，这个公道，本王许了！”博洛走上前去，亲自扶起刘荣，笑道。

　　刘荣的要求被满足，心中大快，石门关府库里物资十分充裕，他这次绝对要发了！

　　与此同时，一队百来人的明军士兵刚刚完成今日的突击演练，从一条南北走向的山脊上下来。陈禹站在山腰的一处缓坡上，环视一圈之后忽然挥了挥手，其他的人见状，随即在军官的组织下，开始找位置坐下休息。

　　今晚又是突袭演练，陈禹的队伍实在倒霉，这个月已经连续被抽中了两次，在军法官赵阳的监督下，今晚在山地中负重行军了二十里地。

　　将士们原本就训练了一天，现在更是精疲力竭，陈禹吩咐麾下士兵原地休息，吃粮喝水，补充体力之后，自己也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吃干粮补充体力。

　　赵阳让手下人去检查这些士兵是否全部到位之后，也随即坐到了的身边，两人一面吃着干粮，一面低声聊起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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