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尔虞我诈


  “州牧既有自信,那就无妨了。”陶泽道:“那就请铺开地图,末将为诸位说说这几道渡口。”

  待陶泽为众人指点完毕,魏延突然又冒出一句:“陶县尉,你说孙策会不会也知道这些地点?”

  陶泽闻言一怔,旋即道:“孙策不是吴郡人士么,他未必有多熟悉舒城的地形吧?”

  这话一出,王政剑眉一挑,周晖更是立刻摇头道:“陶县尉有所不知,孙伯符年少时曾在舒城寄居数年,此事不可不察,更不可不防。”

  “不错。”王政也道:“便是无此渊源,也未必不无可能,孙策年纪虽轻,却是天生的将才,想必也知道了解山川,熟悉地理,乃是为将者的基础素质,他既来寇舒城,又知道欲破城必先渡河,怎么不事先做好盘查?”

  “以本将所料,但凡这些浅窄易渡的港口,恐怕孙策定然早有关注,设下军马,以备攻城所需。”

  这时魏延突然出列,抱拳道:“俺昨日初战曾留心观察,请为少主、王州牧演示孙策安营屯军的形势图。”

  王政颔首,又令人取来一些物件,吩咐按照魏延的指挥,一一放在地图上边。

  “诸位请看。”魏延指着地图道:“舒城的护城河乃是北河稍远,北流入海。南阳水较近,环绕舒城,不止包住了北边一面,并且城东与城西两面也尽在此河的围绕之中。水宽处足有数丈。”

  “孙策在这三个方向,所布置的军马虽然不算多。但是却由东、经北、而西,连成了一线。此正为长蛇阵也。是所谓击头则尾应,击尾则头应,击中间则头尾应,咱们若派军贸然过河,后果可想而知。必然会陷入他们的前后呼应夹击里。别说出城往复庐江北面,怕连自保都没可能。”

  王政问道:“那依魏兄弟的意思,我军该如何是好?”

  魏延沉默了会,也没什么好办法。从得知消息到现在,才只有两个时辰不到。王政能迅捷地做出决定,决意要用城中的军马尽快地去重新打通与庐江北面的通道,已经算是当机立断了。

  只是大的框架好说,真要具体到细节的实施步骤,可就极不容易了,虽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可智慧这东西终究不可能随着人数的叠加而成倍的。

  周晖亦感慨道:“若要在确保舒城安危的情况下,又避过孙策的耳目出城,着实有些难办,便是子方复生,料来也无法立刻拿出良策啊。”

  众人默然,帐内一时间陷入落针可闻的寂静。

  王政皱着眉头,盯住地图看了好半天,忽然问道:“周县君,庐江北面而来的信使,是如何入城的?”

  周晖道:“此人乃是刘勋的副将,听他说来,入城过程亦颇为艰难,本是带着百骑精锐,如今却已仅存十骑,可谓折损殆尽...“

  “哦?”王政闻言,双眸厉芒烁闪,百骑便能撕开孙策的重重包围顺利入城?

  有点意思...

  沉吟片刻,王政突然笑了起来:“看来这位兄弟入城时也是经过了一番惨烈厮杀,闹出的动静应不小喽?”

  周晖点了点头。

  “那么孙策知道不知道这是刘勋的残部呢?”王政顾盼左右:“这信使竟能以百骑冲杀入城,实在有些匪夷所思,诸位,会不会是孙策故意放纵为之?”

  听到这话,众人愕然。

  ......

  此时的孙策,亦端坐在帅帐之中,正凝神听着一员校尉说话。

  这校尉正是不久前拦截刘勋余部之人,细细询问了整个过程,孙策满意地赞道:“甚好,你这差事办的不错,他日破贼,少不了你的功劳。”

  又顾盼帐中诸将,沉声道:“刘勋余孽已经顺利入城,料来庐江北面诸县尽入吾手的事情,竖子此时已然得知,诸位,若你们是王政,此时会做出怎样的应对?”

  王政猜的不错,刘勋的残部又非太史慈那样万人敌的猛将,孙策亲率的精锐更远非管亥带领的黄巾贼可比,区区百骑之所以还能护送使者入城,其实本就是孙策故意放纵的结果。

  一员将转出身来,正是黄盖:“少将军,庐江北面失陷,临湖、襄安亦入我手,合肥更是自顾不暇,如今的舒城可谓外援断绝,已成孤城,更何况王政当日兵分两路,另一路人马乃是途径豫州走的陆路,那么龙舒便是其必经的咽喉要道!”

  “王政得知此事,肯定心慌意乱。说不得便会调兵遣将,务必先从德谋兄手中夺回龙舒。”

  德谋,正是程普的字,斩杀刘勋后他本欲赶来舒城与孙策汇合,却被孙策下令继续驻扎龙舒,严防死守可能出现的吴胜部。

  “哈哈,说的不错。”孙策嘲讽似地笑了笑:“王御寇剑走偏锋,连带着其麾下诸将作战风格亦是如此,其起事以来,每遇困境,必然行险,绝不甘坐以待毙。”

  “那以公覆之见,王政会调多少人马前去夺回龙舒呢?”

  黄盖沉吟了会道:“王政虽是年轻,却也久经战事,算的上沙场宿将了,想必识得轻重,如今我军兵临城下,他定然不会随便妄动城内守军,起码也要留下四五千人马,以保舒城无失。何况...”

  “何况什么?”

  黄盖道:“何况周晖并非他的手下,便是王政想要悉起大军,周晖也未必答应,所以王政最多只能使唤他自家带入城的三千人马。”

  “三千人马?”

  孙策摆手冷哼道:‘哪里会这么多?他当日以四千人马便大破袁谭的数万冀州精锐,可谓震惊天下,意气风发,吾敢断言,此贼如今早已目无余子,愈发骄纵,不出三日,舒城城里,定然有人马杀出,且最多两千人马!”

  “最关键的是,王政必定再次亲自出马!”

  孙策的分析有理有据,诸将齐声称是。有人因此忧虑,说道:“观昨日初战,城中黄巾贼不乏有勇力的,而这王政据更是天生神力,有万夫不当之勇,若他真如少将军所料,决议亲率精锐出城突围,我军万一拦截不住,倒也是个麻烦!”

  孙策哈哈一笑:“有何麻烦?本将求之不得!”

  “少将军的意思是?”

  孙策拍案而起,环视众人,俊美无铸的面庞此时充满了强硬、刚毅的神情,显得英挺不凡:“要嫌麻烦,本将又何必故意放那刘勋的余孽入城?”

  “难道你们还没有看出来,王政若是出城,不仅让咱们夺取舒城的把握大增,更是一举斩其贼首,令徐州黄巾大乱的天赐良机?”

  诸将对视一眼,不少人顿时醒悟,黄盖第一个面露振奋,抢着开口道:“少将军的意思是要一箭双雕?”

  “不错。”孙策往帐外瞧了眼,说道:“我军五月出军,至今已近两月了,眼见夏去秋至,若是不在秋收前除此强敌,拖到陇东时如何是好?”

  “况且将士们跋山涉水,旬月转战千里之地,也都有些疲惫,更生出归志,兼且军粮运输不易,舒城之后更有一座更难啃的合肥需要攻克,我悬军深入,实在不可在舒城城下久顿,兵法云,久顿则师老,师老则无功。故此,舒城之战,该当速战速决!”

  “如何速战速决?本将昨天就说过了,要想速战速决,唯有一计。那便是要千方百计地把王政和其精锐调出城来,迫其与我野战,若能除去此人,余者如周晖等辈何足道哉?则舒城不攻自克!”

  “也是天助我也,这刘勋的余孽刚好来到,本将故意放其入城,正为了诱这竖子主动出城。”孙策拍掌笑道:“只要他肯出城,本将不惜一切代价都要让此子命丧此地!”

  诸将恍然大悟状,皆躬身赞道:“少将军庙算!末将拜服。”

  孙策笑道:“甚么庙算神算?马屁免了罢!既然如此,再问诸位,竖子如要出城,会走哪一边?”

  尚未伤愈的韩当思索片刻,抢先回答道:“城南有我军主力屯驻,竖子必然不取,只有选择城北、东、西三面之一。”

  “城北、东、西,他又会选哪一边呢?”

  黄盖道:‘少将军之前不是说东西两面有几个渡口,水面既窄,河水又浅,黄巾贼寇或许会选择这两边,只不过...”

  “嗯?”孙策剑眉一挑,侧目望去。

  “只不过少将军安营扎寨,城北、东、西三面所用的营垒阵势,乃是一字长蛇阵,竖子草芥出身未必识得,然舒城县尉陶泽,乃是沙场老将,县君周晖更是家学渊源,出身名门,我军营垒布置的妙处,彼方或已了然于胸。”

  孙策闻言默然片刻,好一会方才道:“你的意思是这阵势摆开严密合缝,王政便是有心出城,怕也担心其中风险,或会知难而退,这样本将的调虎离山之计,便要落空了?”

  黄盖点了点头:“少将军明见万里。”

  ......

  “州牧何出此言?”周晖大吃一惊,当即不解问道。

  王政还未答话,一旁的魏延却是若有所思了会,突然道:“王州牧的猜测不无可能!”

  一边说着再朝地图上细看孙策各营的布置情况,口中喃喃自语,踱步转了两三圈,猛地抬起头,目**芒道:“要真如此,则若要突围出城,便并非不可能了!”

  诸人面露不解,王政却是仰天大笑,拍案而起:“好一个魏文长!”

  他长身耸立,顾盼左右:“孙伯符为何故意放信使入城?嘿,这厮打的好算盘,一则无非是让咱们和他一般分兵,但有兵马出城,守备势力则会削减,其便可伺机取我城池,二则么...”

  说到这里,王政盯着帐外,眼神迫人之极:“嘿,孙策或许以为本将会亲率军马突围吧?这是对我起了杀心呐!”

  王熊闻言倒抽一口冷气,旋即勃然大怒:“好个贼子,当真该杀!”

  “将军万万不可中计!”

  “王州牧的确不可冒险。”一旁的魏延道:“不过咱们现今既然已看破他的图谋,那么自然可以反过来将计就计,故此在下说,敌人或许可能会故意露出破绽,这样咱们突围前往庐江,也就并非没有可能了。”

  王政拊掌笑道:“魏兄弟文武全才,心思缜密,真大将之材也!”

  一旁的周晖则问道:‘文长,如何将计就计?”

  魏延道:“头一个重点,咱们自然是继续故作不知,让敌人以为咱们已然中计,随后接下来几天,仔细观看敌军动静,只要敌军果有异动,比如偷偷撤走了某部的驻军,又或者用种种的瞒天过海,故意减少了城东、城西的包围力度等等,那么就说明敌人的确是故意放信使入城,想诱咱们分兵...”

  “那么将计就计的时刻,也就随之来到了!”

  ......

  孙策皱眉寻思片刻,突然拍掌笑道:“这有何难?”

  “依我军目前营地阵势的部署,王政也许会束手无策、知难而退,那么本将欲调虎离山的盘算,或者便也会因此落空。但是难道你们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么?”

  “请少将军赐教。”

  孙策令人展开地图,悬挂帐上,起身缓步走至前边,召了诸将围拢身边,随后举起腰剑,朝着地图东西两个方向分别轻轻一点,自信地说道:“那本将就让这竖子不要知难而退便是!”

  迎着众将疑惑的目光,他冷笑道:“本将既能故意放人入城,为何不能再放其出城?”

  黄盖恍然道:“少将军的意思是,咱们主动把屯驻此两处的军马撤走部分?”

  见孙策颔首,又道:“只是这般刻意会否引起王政的怀疑?”

  “这就是关键所在!“孙策森然道:“万不可让贼子瞧出破绽,只要让王政信以为真,待其出城之日,便是其授首之时!”

  说到这里,孙策的笑容骤然变得狰狞起来:“王政一死,徐州必然大乱,那咱们能获得的何止区区一座舒城,甚至何止一个庐江郡?咱们用一个秋季打败袁术,如此凛冬之前,江东尽得!”

  “然后厉兵秣马,待明年悉起大军,领兵北望,不世功勋,唾手可得!哈哈哈...”

  众将深以为然,纷纷躬身齐呼:“少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今之韩信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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