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天机营(谢书友[上班就会死]的打赏)
捕盗所是应对盗匪生事之后的存在,祢衡所提的另外两条,便可算是防微杜渐。
第一条自然是收缴民间的杀伤性武器。
所谓民间,无非平头百姓以及望族豪绅。
对于后者,深知东汉这些豪族潜力的王政倒是始终重点关注,上行下效之下,如今天军每攻一城,第一时间要做的便是强逼各家大户交出刀枪弓弩等军用武器,尤其是甲胄这些。
开阳豪族甚至因文丑攻城,被连续搜刮了两次,如今家里找个铁器恐怕都难。
一方面,固然是在最大限度地降低这些不安定因素的威胁能力。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王政的家底太薄,来了徐州后依旧要找借口搜刮一番,充裕自家军队的装备武器。
相对而言,平头百姓这块,王政倒没太在意过。
祢衡也是发现了这点后,主动补充起来。
按其建言,大汉民间尚武之气本就甚重,尤其是徐州这等百战之地,普通人家也同样有些铁尺、弹弓、这些玩意,亦是要尽数收缴!
夸张了点吧?
王政本有些犹豫,这不近似于秦始皇一样收拢天下之兵铸十二金人?
但在祢衡地连番进言下,王政最后还是勉强同意了。
至于第二条,则是治下各处郡县,都要实行两禁。
一则严禁聚众集会,二则便是实行夜禁。
实行夜禁,夜间不得点火烛,这本就是大汉的旧例,王政自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相信那些百姓早已习以为常,也不会太过排斥。
关键而是在禁聚这一点上。
听到祢衡的阐述,不仅王政,众人都面面相觑起来。
原来这条,针对的已不是百姓,甚至不是各城望族,而是针对一个王政等人一直忽略过的存在。
宗教!
此时的大汉,梵教尚未传入,自然是道门一方独大。
但相较梵教的千庙万寺共俸一祖,共拜一佛,道门内部的派别却是极多,其划分标准更不同于后世,非以开派祖师(如天师、全真),或地区势力来划分(武当,华山)。
而是以学理而分。
以功德标榜的积善派。
以信奉某一经典为特征的经典派。
以桃木驱鬼,符水治病的符箓派。
以观相,占卜为主的占验派,以及开炉炼丹的丹鼎派。
当今之世,若论声势最大,信徒最多的,莫过于太平道和五斗米教。
两个庞然大物在各地区传教之下,多年来却始终相安无事,便是因为两者同属于符箓派,有些香火情。
但按祢衡之言,却是要让王政率先代表太平道撕破脸了!
不玩什么你好我好大家好了!
无他,实在是徐州这个地方,五斗米教的势力太强了。
五斗米教,自张陵(又称张道陵)那一代开始,便是在巴蜀一带传教,几十年下来,益州已成为五斗米教势力最大的一州。
可徐州,亦是五斗米教势力极为庞大的一州,因为开派祖师张陵,生于(沛国丰邑),正是徐州人!
所以徐州内部虽掀起过多次黄巾起义,可在祢衡一番调查下,若论根基稳固,信徒繁多,以及民间的影响力,太平道其实皆不如五斗米教。
这还的了?
祢衡可不知道王政其实从没当过自己是太平道人,他只知道,自家主公可是以黄巾之名,张角转世起义的!
那么未来要继续茁壮发展,扩大势力,亦还是要靠着太平道啊。
太平道影响越大,信徒越多,王政的根基便会愈稳,以后从民间汲取到的养分也会越多!
结果,徐州这大本营太平道都不是第一教派,那还谈什么其他地方?
所以祢衡这第二点提议,名为禁聚,实为打压除太平道以外的所有徐州宗教。
五斗米教,更是首当其冲!
建议具体内容,便是琅琊,彭城两地内,除太平道外,任何宗教信徒聚会不得超过十人!
更禁止大范围弘道宣法,禁止刊印其他教派道典经义!
听完祢衡的侃侃而谈,众人纷纷深以为然,击节而赞,而王政却是皱了皱眉,沉吟不语。
这算是“罢黜百道,独尊太平”的意思吗?
是不是,早了点?
祢衡这等儒生不知,他这穿越者却是十分清楚。
抛开益州,徐州,在当世人看来,五斗米教远不如太平道威风,可相比太平道的昙花一现,五斗米教可是绵延千年不衰,更在宋以后成了真正的道门魁首啊。
即便如今发展尚不足百年,恐怕其深藏的潜力,未必会比太平道低吧?
这时候...
主动招惹对方?
“严禁集会、实行夜禁,固然势在必行。”思索好一会儿,王政斟酌再三,沉声道:“吾等承黄天之志,欲建地上天国,大力弘扬太平道亦是应该。”
“不过其他教派倒也罢了,五斗米教暂时不必太过打压,可以允许聚众宣道,不过超过百人,还有刊印道册必须先报备!”
“主公...”
祢衡还欲劝说,王政已摆手截断,更主动岔开话题:“先生,如今开阳的茶馆妓院,可有卖唱说书之人?”
“妓院?说书?”祢衡闻言一怔,旋即恍然道:
“主公说的妓院可是章台?说书之人,莫非是指俳优?”
《汉书·张敞传》有云:“时罢朝会,过走马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
汉时长安城最大歌妓聚居之所,便在章台街,后全国各地便以章台代指此等烟花之所。
《荀子·正论》:“今俳优、侏儒、狎徒,詈侮而不鬭者,是岂钜知见侮之为不辱者!”
俳优,指古代以乐舞谐戏为业的艺人,更是最古老的相声从艺人,历史上名气最大的俳优,应该就是汉武帝时期的东方朔。
谷匣</span> 叫的这么雅致吗?
王政点了点头道:“正是,以后咱们势力范围内,这些卖唱说书的俳优,所言所唱,可由咱们指定!”
旁人尚没反应过来,祢衡却是沉思片刻后立刻拍案叫绝:“此策妙哉!”
“主公,此乃掌控言路之法,言论一旦为我操持,民心亦自依附!”
“此策关乎主公基业,衡愿自请之!”
“先生大才,自是当仁不让。”王政点了点头,除了祢衡,此时他手下识字的都没几个,还真找不着第二个合适人选,不过还是叮嘱道:“不过先生切记,若要掌控言论,关键便在两字之上!”
“请主公明言,”祢衡肃然道:“衡洗耳恭听。”
“通俗!”王政正色道:“诗经固然辞藻华丽,楚辞亦是韵典词雅,可在大部分百姓眼中,流传度却未必及得上《山海经》《搜神记》这类故事。”
“所以若要掌控言路,便需说些百姓们喜闻乐见,有兴趣听,读的戏剧、故事!而非什么空谈之诗,无趣之赋。”
“而这等故事,关键处亦有两点,一,与我太平道、黄天有关的神话,故事,二,便是一些地主豪绅欺压百姓之类的贫富差距,阶层冲突!”
阶层?这个新鲜的词汇让祢衡陷入了沉思之中,咀嚼再三,若有若思。
“先生且放宽心,本将虽胸无点墨,这类故事心中倒有不少。”王政看着祢衡一脸严肃,笑呵呵道:“咱们接下来多多讨论,一起努力,早些把这些话本,唱本做出来。”
“不可单靠各城里的俳优。”从祢衡的反应来看,大汉此时说不能说没有说书人,恐怕却是未曾形成规模的产业,王政微一思索,补充道:“从天辅营和地军中挑些识字的,聪明的,再单独成立一营,嗯...就叫天机营吧。依然属军籍,全部交由先生管理,然后再通知琅琊郡内的所有郡县,让他们尽快将这些俳优,歌姬都遣送到开阳,咱们统一培训!”
“主公天资聪颖,思虑周祥,衡真是万难企及。”祢衡一脸佩服地道:“既如此,吾等地方已安,那便要考虑农耕了。”
“衡昨日盘查过,其实吾琅琊郡内荒田抛地亦是不少,衡建议,再设立劝农司,专设劝农使,负责两国各城的垦荒、耕桑。劝农使人选,可由将军一样从军中选挑务农出身的士卒担任。转军籍,为官籍。”
“等等,荒田不少?”王政打断了祢衡的续言,讶然道:“琅琊国又非彭城那般久经战乱,我军攻此地时战时不长,亦未扰民,怎么会出现荒地?”
“主公有所不知。”祢衡倒是胸有成竹,解释道:“彭城那里的荒地,自然更多是因战乱导致人口、壮丁的不足,有地无人中,自然便城荒田。”
“而琅琊,却是...咳...主公虎威太盛,大户大家虽暂时抽身不多,可一些中小士族,却在不断离开...”
“地主都跑了,佃户们又有几个还会耕种?“
“何况我军虽不曾扰民,可黄巾之名声....嘿嘿,哪里有多少人安心种地啊。”
这是实在话。
耕地又不是今天耕明天收,春耕秋收,那可是要跨过两个季节的。
地种下了,能不能熬到秋收是个问题;熬到秋收了,能不能收获入仓是个问题;熬到收获了,除去上缴地主、郡国的租赋,能落到自己手中的有多少,够不够活命?又是个问题。
何况王政如今虽不扰民,在赋税上又没有突然改制,但此一时彼一时,到收获的季节时突然翻脸,那百姓们又能为之奈何?
所以,劝农耕桑,不是一句简单的话,也绝不是设立一个劝农使就可以解决的。
祢衡在其下很详细地列出了针对各种会出现问题的种种对策。
地主跑了或者死了的,好解决,包括原本的开阳官田、望族私田等等在内,其中荒一年以上的土地全部收为公有。
现有在无主土地上耕种的,承认其土地拥有权,给予田契。而投诚的官员、望族的土地,暂时不动。
这一条,其实王政在此前的彭城已是这么做过了,如今不过是直接形成规矩,条例,以后直接按章办事即可。
公地又分为两份,五成给贫者,二成给有功将士,三成留作军田。有些郡县(如彭城各地)青壮丁壮极其缺乏,地分不完,留下来招徕流民,凡有流民定居,免除第一年租赋。逃亡的地主们,第一年内愿迁徙回来的,得尽先耕种。
至于大汉的赋税,若单只论税,其实很轻,乃是“三十税一”。
大头还是在赋上。
汉有算赋,即户口税,西汉时从15岁起,至56岁,四十年里每年按人头收120钱为一算,商人,奴婢之流更要倍算,女子则是从15-30岁若有不嫁,则五算。
而到了如今的东汉末年,算赋已是夸张到了从一岁起征!
这才是压在百姓身上最大的一座大山。
更要命的是,算赋是收钱,而非直接收粮,这便给了望族士绅的机会,到底一斛粮值多少钱,全是他们说了算!
按照祢衡的建议,如今地盘不大,倒不需要制定太精细的赋税制度,因地制宜即可。
王政如今所占琅琊和彭城,贫富有别,以后地盘扩大,更会出现差异,便不适合再继续按汉制的比例来征收,可在各郡分别制定,如彭城穷些,便可按每亩两升征收,琅琊富裕些,便按四升征收。
至于算赋,也还是要继续征的,毕竟要对冲库兵车马之废。
但是却不需要再以钱为单位了,还给了豪强可趁之机,反正王政收了钱也是要继续招兵买马,不如直接收物,按户征捐棉,稻谷,铜铁等有用实物皆可。
“这...”虽然此举看似合乎情理,王政却还是有些斟酌。
其他倒也罢了,唯有彭城和琅琊这区别对待....
毕竟他当初起事时也是抓住了人性上的“不患贫患不均”啊,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如今自家也这么搞,是否会引起内部矛盾的产生呢?
“先生,”王政迟疑道:“不若彭城琅琊两地都按一亩两升征收?”
“主公,万万不可。”祢衡正色道:
“彭城是我军门户,琅琊却是我军仓廪,若是此地赋税定的太低,钱粮何来,兵马何来?”
“而此规一出,短期内便不可妄动,否则更易招来民间积怨,所以琅琊绝不可和彭城一般轻征!”
“那好吧...”王政知道祢衡说的也有道理,勉强同意。
却见祢衡又道:“除此之外,所有的种子,耕牛,农具,衡亦建议由咱们统一征收,再行分配各家各户。或许更有成效。”
“各家各户?”王政想了想,摇头道:“太繁琐了。”
“那不如按百户为一社,归各地劝农使管辖。集中耕牛、农具、种子,计划调配。不足的,可以向开阳或彭城申请,酌情补充。”
“这个社,就叫合作社,如何?”
听到这话,祢衡和于禁都是眼前一亮。
于禁管理开阳日久,也有了些心得,便在旁补充道:
“将军此策大善,末将以为,可不局限于耕农,商旅亦可在内。”
“遭逢乱世,游商变少,粮油布盐流通远不如前,不但稀缺,物价亦不统一。”
“不如以后由我军出面与各家商户采购这些,再统一价格分发给各合作社,再卖给百姓,岂不更好?”
“文则此言不错。”王政被他提醒,想到更多,重提在彭城分地的事儿,道:
“以后凡所占城池,有愿从军者,其家可以先给分良田好地。军户有优先开垦无主荒地之权力。”
说到这里,其他众将终于有发言权了,伏波立刻大声叫好:
“将军,这个办法好!儿郎们没了后顾之忧,上战场后更会卖死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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