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起拔


  便如庐江郡的龙舒一样,建昌是一个处在群山环绕的县邑,旁边正是云居山。

  云居山是天柱山脉的分支之一,若以神祇的角度从云端俯瞰,便会发现云居山的形状很有特点,就好像是一个酒瓮一般。

  瓮口宽,瓮颈细,瓮肚则最为宽阔,长沙郡内最东面的下隽便位于云居山的瓮口,随着山脉由东向西不断收缩,形成了细窄的脖颈区域,艾县便是在这个位置。

  过了这个脖颈区,再往西南处,便是最宽阔的的瓮肚,建昌便正位于此处。

  若以距离而论,艾县其实距离长沙更近,但因为处在云居山的脖颈,道阻难行,不利辎重运输,导致难以支撑大规模的战役,故而在得知荆州边境有异动的第一时间,王政和群臣商议之后,便决定调整战略,改以建昌为新的进攻发起点。

  建昌有几个优势,第一个便是从南昌到这里,只需要经过一个县邑建城,而建城和两城之间的地势都极为平坦,有利于大规模的行军,扎营,乃至后勤的运输。

  第二个则是若能占据建昌,王政便可兵锋直指长沙的郡治县临湘,虽然两者之间相隔数百里,但是中间几乎没有任何城池阻隔,临湘唯一的屏障便只有交错横行的湘水河道了。

  换而言之,徐州军一旦攻克建昌,就算是掌握了一条咽喉要道,打开了长沙郡的重心腹地。

  按照霸府既定的作战计划,第一步就是在开战当日,用先锋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建昌,然后军队直逼临湘,集中优势争取在短日内

  把临湘也一并攻克,首府沦陷,长沙郡内势力人心惶惶,正可挟大胜之威,继续攻取益阳。

  一旦将益阳也拿下了,其实基本就等同全盘掌握了长沙郡的核心腹地,徐州军不仅可以随意驰骋,将剩余的城池逐一拿下,还可以直接威胁襄阳所在的南郡!

  当然,临湘的东面虽然没有屏障,但它作为一座首府,身边不可能没有其他城池拱卫,比如临湘的东南面,数里外便是湘南,湘南再往西面则正是醴(li)陵,这两座城池分别都驻扎有数千的军马,一旦收到徐州军进入长沙的消息,临湘的太守势必会让它们即刻驰援。

  所以为了不致因它们而影响主力的攻城,便在王政抵达南昌的当夜,建昌还没有拿下的时候,便准备派出相应的军队作为侧翼给予牵制,这一路的主帅正是徐方。

  在甘宁和太史慈向着建昌进发的同时,徐方也率领了近万天军从南昌乘夜出发直奔宜春,两方一为主力先锋,一为侧影呼应,经过两日三夜夜的急行军,分别抵达了目标城池之外。

  徐方这一路既然是为侧翼,主要任务就不是攻取寿春,而是绕过寿春直向醴陵城外进发,牵扯住此地和湘南的荆州军,眼下主要攻势的还是甘宁这一路人马。

  ......

  建昌虽只是个县邑,但因处于两州的边界,加上豫章本就是扬州境内山越为患甚重的地方,从袁术之时便已经过多次的修缮,现如今城墙已是十分的高大坚固。

  共有四个城门,分列东南西北。四座城门两两相对,在城内形成一条十字大街,是县邑里的交通干道。

  又因为建昌地处要冲,不仅人烟繁密,商贸往来亦是不少,城中的地方早不就不够居住,所以在东、北两个城门外,又建立有关城,所谓关城,就是在主城之外所建立的小城,与城池相连。

  通常来说,每一个关城的面积是主城的四分之一大小。居民、百姓可以在这里建造房屋,繁衍生息。人们常说:“东关、西关、南关、北关”,这个“关”,其实说的就是关城。除了较之主城为小之外,关城的其它的设施,诸如城墙、城门等等完全都是与主城一样的。

  也即是说,凡是建造有关城的城池,攻打起来就更是不易了,为何?

  因为这样一来,它的防御其实比一般的郡治首府还要高了,比如寿春也不过是分内城和外城两道关卡,而建昌却需要先把两座关城打下,再去对付主城的城门。

  这其实还不是最难的,有些真正的重镇不仅有关城,还会在主城城门内、乃至关城的城门内再建造有瓮城,不仅如此,最夸张的是还有护城河...

  这样的城池,其实在冷兵器时代已算是“绝对防御”了,即除了硬耗或策反内应之外,外部几乎没有任何被攻破的可能。

  当然,这样的城池整个大汉天下也没几座,起码王政自起事以来,虽然破城无数,却还没有碰到过,临淄彭城虽然难啃,毕竟还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完美无缺。

  好在建昌只有两个关城,西、南两边并无关城,算是稍微地减轻了一点甘宁部攻城的困难。

  当一支陌生的兵马突然出现在城外时,城中的守军登时掀起一阵骚动,不过甘宁也不管守军如何反应,只是有条不紊的暗影扎在,分兵遣将。

  按照既定的部署,令太史慈引千人,去东、北两面,围住两座关城,围而不攻。然后亲率三千人,开至建昌南城门下,选择此处为主攻的方向。空出了西边城门不围也不打。此是为“围三缺一”,很正统的攻城之道。

  此时刚过了中午,日头正艳,甘宁部急行军百十里,士卒多有疲惫,待扎下营寨,布置好了围城,他传令三军:“各营埋锅,入夜晚饭。饭后休息三个时辰,子夜前后开始攻城。”

  为了防止长沙可能会派兵来援,他一面又遣派快马,回去南昌请王政尽快把第二路的军队派来,同时又命令副将引本部哨探,绕过建昌,往长沙郡的方向运动,一边打探消息,一边权做监视。

  对于守军而言,敌人这次来袭的完全大出意料,之前境内虽然已是烽烟四起,但能看出徐州军的攻城路线是想着先将豫章北部逐一攻克,既然打下了海昏和艾县等地,接下来不是应该会继续去攻打柴桑,历陵这些地方么...

  怎么突然跑来打咱们建昌了?

  没有得到一点的情况下,如今突然看到兵临城下,守军的惊惶可想而知,乱做一团,华歆倒也算是个反应快捷的人,当时就遣派出了两队信使,趁甘宁的阵势还没有布好,火速出城一路向西,指望能去请来荆州的援军。

  这两队信使才出城,其实就被甘宁部的探马发现了,只是因为甘宁另有目的,所以只当不见,放任他们快马离去。

  时至薄暮,南面送来军报,徐方部的动作很快,此时已经绕过了宜春,正式跨入了长沙郡,目前倒是尚未对醴陵正式攻城,但甘宁一听便知,这是在等他这一路打建康的结果。

  虽然如此,他难得不急不躁,还是按照军令,等三军吃过晚饭,又休息多时,看夜色将至子夜,这才下令:

  “准备攻城!”

  ......

  子夜时分,月黑无风。

  甘宁有意炫耀军威,把主攻的军马调出营外,一字排开,缓步前行。三军上下皆打起了火把,映照得城外十几里的方圆之地都是亮如白昼。并有数十人的骑兵小队伍分作数股,也都分别高高执起火把,围绕在军队的左右两侧来回驰骋。一连串的将令,通过他们传送给各营各军,旋即带着太史慈等一众将官,登上营外的一处高地,看各营排兵布阵。

  深沉的夜中,甘宁豪气大发,与诸人说道:“诸位,如今主公正在后方观战,等着前线的捷报,这一次攻打建昌可是难得的露脸机会,俺也是好不容易才从其他人的手里争来了这先锋的位置,此回首战,不仅要胜,还要胜的漂亮!”

  旁人一人凑趣地道:“将军,如何才算胜的漂亮?”

  “那自然是速陷城池,生擒敌将了...”甘宁哈哈大笑,遥指建昌城道:“主公军令说的是攻取建昌,生擒华歆,这一次咱们可万万不能再让这竖儒跑了!”

  “以我军兵锋之锐,气势之盛,攻克建昌倒是不成问题...”

  太史慈沉吟片刻,正容说道:“不过之前哨骑回报,说这些时日来,华歆倒也没有坐以待毙,不仅一直在和荆州联络,更以重利招了不少山越来助他守城,豫章山越向来凶悍,远胜其他地方,恐怕难以一战而定,不止如此,建昌离长沙不远,至迟明晚,早则明天中午,就或有援军来到。”

  “区区野人,何足道哉?”甘宁瞥了眼太史慈,笑了笑道:“难道子义对此辈也有忌惮?要知自入扬州以来,我军与山越也交手不知多少回了,哪一次不是大胜?”

  “忌惮倒是谈不上。”太史慈道:“末将只是担心不能一战而下,等到荆州援军来到,怕弟兄们力气不支。”

  他们今日才抵达建昌,晚上就攻城,在太史慈看来,有些过于急切了,故而甘宁传下子夜攻城的命令时,太史慈便曾表示过异议。

  “兵贵神速,若是整顿一夜,岂非让敌人有了更充足的反应时间?”

  甘宁却是不以为然,只是笑道:“咱们来建昌是为了干什么?当然是为了攻城。岂有军马已至,却不攻城的道理,再者说了,主公令咱们攻打建昌,本也有诱使荆州军来驰援的目的,此乃围点打援也,既然如此,攻势自然是愈猛烈越显得真切!”

  “将军说的是极。”

  见太史慈不再争辩,甘宁哈哈一笑,意气风发的往下俯视,此时军队阵势已成。

  摆在最前头的,是拒马之类的障碍物,攻城不但是要进攻,更要防止敌人出城反攻,所以第一列的阵地需要布下简单的防御措施。

  拒马之后,是盾牌手、弓箭手,再其次,依照射程远近,布置下了数十座的投石机、弩车等物,这些器械摆设的阵地是独立的,在这块阵地两侧,则就是攻城的主力人马,甘宁调了千余人,多数都是刀斧手,也有一部分长枪手。

  又在主体阵地的两翼,分别安放了百十人的侧翼。侧翼的作用,一则约束主力,监督主力攻城;二则若敌人反攻,也可以呼应主力,相为配合。

  主体阵地加上侧翼阵地,可以统称之为攻城阵地。在攻城阵地的后边,则又是数百人。这数百人的任务,不是攻城,而是与侧翼相仿,一方面监督主力,一方面可充作预备队,关键时刻拉上去。比如敌人反攻,前阵乱了,就该到他们上前。这一块阵地,可称之为预备队阵地。

  而在预备队阵地之后,便是营寨。营寨中并不是空的,也有一部分军马。如果遇到的敌人太强,或者中了敌人的计策攻城失利,乃至攻城阵地和预备队阵地都被其反攻占据,至少还能有营寨可做守卫。

  甘宁等人所在的位置,不是很靠前,就在主力阵地和预备队阵地之间。一两千人,听起来不多,但都是全幅披挂,尤其现在夜深,但见处处火把,枪矛如林,不间断地口令此起彼伏,列起军阵来,声势还是很大的。

  甘宁看得多时,又去看对面城中,半晌后突然轻“咦”了一声,讶然说道:“子义,这城中守将看来能耐不小啊,咱们白天刚来时,军卒明显大为意外,更十分慌乱,如今不过几个时辰,却是有条有序,一点不见纷乱了。”

  “你可知此人是谁?”

  “不知。”太史慈沉声说道:“不过末将以为,这整军之能,或许是出自华歆之手。”

  “华歆?”甘宁连连摇头:“这竖儒若有这等能耐,咱们当初拿下南昌岂会那般轻易?”

  “岂不闻知耻而后勇?”

  太史慈却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判断:“华歆乃是名士,之前不习武事,方有南昌之惨败,痛定思痛之下,有所改变,有所长进,才是应有之理。”

  说着,他凝视着夜色中的建昌城,神情肃然地道:“甘将军,看来今夜会有一场硬仗要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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