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鼎器
直到再次返回合肥城后,看着城门訇然关上,王政方才长吁了一口气。
这一战其实不仅完成了既定的战略目标,将孙策军在城外的军营直接焚毁,更发现了敌人的真实兵力,间接印证了王政之前判断的确无误,孙策的确是故意利用合肥的重要性,做着声东击西的计划,此时其的主力恐怕已在庐江攻城拔寨了。
但王政此时的心中却无往日得胜后的喜悦,除了惊魂未定之外,还有说不出的疲惫。
一方面是他的确没料到孙策军的兵卒如此勇悍,军营中更有几个颇有勇力的好手,竟让他这样一场小规模的突袭战却难得挂上了彩。
另一方面却是友军合在关键时刻的临阵退缩,险些酿成大祸,这让王政如今思来,依旧感到后怕。
若是当时再晚一点决断,让友军把军队的阵势直接冲散,甚至若是带起连锁反应,让天军也士气大跌,那结果...恐怕便是一场极为凶险的溃败了。
骷髅王的军队实在靠不住啊,王政一边暗自吐槽,一边跳下马后便立刻吩咐道:“快安排医官来救治伤者。”
“对了,周县丞也受伤了,似乎伤势还不算轻,速去请城内的名医前来医治。”
听到这话,守军中一片哗然,立时便有一群人连忙拿来一块门板,将周瑜抬了上去,随后一群人前呼后拥地便往城中跑去。
额...其实我也受伤了啊。
王政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看了看四周,十几个医官忙得跑前跑后没个停,这次伤兵众多,一些轻伤的还得等着,苦笑了声,说起来我这也算是轻伤吧...
那便也等着吧。
随意找了个凉棚刚刚坐下,闭目养神没一会儿功夫,在棚外拱卫的亲兵突然前来禀报:“将军,有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听说您受伤了,请求拜见,想要给你看看.”
道士?王政一怔,问道:“可问了姓名来历?”
“问了,来人名叫周尚。”
“周尚?”
王政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三国演义中似乎没看到过这个名字,他此时心神俱疲,既然是无名小卒哪还有心情和精力去搭理,本想直接挥手拒绝,只是身子一动,登时牵扯到伤口,隐隐作痛,犹豫了会,便改口道:“那便请他进来吧。”
“喏!”
不久之后,一个中年人踱步而至,王政抬眼望去,见这人年约四五旬的样子,穿着一袭干净素雅的长袍,黑徐黑发,在一片曙色里的映衬下,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登时心中一动。
此人卖相不错啊。
所谓入乡随俗,穿越至今,除了记忆里的那些名人之外,王政其实也惯会以貌取人,见周尚仪表不俗,立刻便多了几分重视,拱手道:“这位长者有礼了。”
“在下周尚拜见王州牧。“周尚一边回礼,一边抬眼望去,刚看清王政的长相,登时便是一怔。
这王政的相貌为何如此平凡,甚至直白点说,毫无半点相学里该有的贵人之相啊。
难道瑜儿那日得来的紫气却是出于他人,另有机缘不成?
周尚心中疑惑大生,虽然还没使用望气术,可王政的这张脸却已让他大失所望,可是转念一想,又是暗叫不对。
若由面相来看,这王政根本就是个黔首走夫的命格,别说是徐州牧这样的尊位,恐怕连个小吏都够呛!
“当年闲谈之时,左道兄曾有言,昔日高祖潜龙未发之时,亦只是一般命格,此乃真龙蹈光隐晦的自保之道,便是要人难以度测,不受重视,以免在鼎器未成时遭受鬼神之妒,半途夭折...”
“难道这王政亦是如此不成?”
想到这里,周尚再也按捺不住,直接便眯眼看向王政,不过片刻便神情大变!
却是周尚终于看了个真切,只见王政身体周遭云气不断涌出,如沸腾之水,又如泉眼开通,顶上却是白气鼎沸,呈幢幡状。中间却有一根紫色的云柱贯穿,紫气贯穿。
幢者有两重意思,一指在古代军队中为将领们作为指挥用的军旗,具有降敞、统领的意义,亦是王者的仪卫之物。
另一种据周尚所知,在命理学里,又代表日柱壬辰,日支辰在十二生肖中属龙,壬坐辰,故曰壬骑龙背!
“这...这是龙气勃发之相啊,必主富贵发达兴旺久远。”
“不仅龙气已成,更已开始铸成鼎器,短则三年,迟则五年,一旦鼎相彻底稳固,便可无往而不利,便是不能问鼎中原,起码也个是小帝格局!”
圣贤有云,察道者帝,通德者王,帝者有大小之分,大者九阍正统,天下共主也,小者闰统偏安,窃据一地自立。
即便早有猜测,周尚也万万没想到王政的面相和气相竟是南辕北辙,完全形成了两个极端,前者望之草芥,后者却是贵不可言,一时间再次陷入了失神之中。
不过落入王政的眼里,却觉得周尚行为古怪,来拜见自己说是为了疗伤,结果喊了一句拜见州牧后不是一惊一乍,便是怔怔发呆,一言不发,等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试探地道:“长者?长者?”
连唤了几声,终于让周尚惊醒过来,忙道:“州牧恕罪,是在下失礼了,”
望着王政饱含疑惑的眼神,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正好目光掠到了王政受伤的右腿,连忙惊呼一声,从一边拖过一条长凳道:“州牧且坐下来,这伤势不轻,要不及时医治,恐会留下后患。”
说着,又取出一把剪刀来剪开王政包着伤口的布条,看了看道:“王州牧,这伤口很大,得缝起来,可能会有些疼。”
王政随意一摆手,表示无妨,周尚便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管,从中取出一支穿着细细黑线的银针来,又对着一旁的亲兵道:“劳烦去取些清水来。”
待亲兵端来清水,周尚先用水洗了洗王政的伤口,又用酒在伤口上浇了一圈,王政刚觉伤口处猛地一阵疼痛,周尚却已在给王政缝合伤口了,飞针走线极是熟练,倒像惯做女红一般。缝好后,他剪断线头,又拿了一圈纱布准备给王政包扎起来。
眼见周尚表现出了娴熟的医治收发,王政内心的疑惑降低了不少,见边上有不少士兵还在呻吟,道:“长者,伤口包扎政自己便可做了,如今军中伤者不少,长者可否给别人看看?”
虽是这般说着,周尚却像没听到王政的话,仍在一圈圈地包着,一边还小声道:“王州牧,以你如今的身份,亲自冲锋陷阵实是大可不必,自古帝...大将都更应该运筹帷幄才是。”
类似的话王政已不知听过几遍了,闻言笑了笑,只当没听清般问道:“长者方才说什么?”
周尚闻言抬头看了眼王政,见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中已是了然,却是没再开口,只是给王政包着。
待包好后,王政伸了伸腿,不仅疼痛感已减轻许多,右腿更是恢复了灵活,不由对着周尚竖起拇指赞道:“长者真是医道高明。”
似是回敬一般,周尚对这记马屁也当没听见般,只是起身拱手道:“州牧的伤势既然处理好了,在下便告辞了。”
转身没走几步,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脚步登时一顿,又扭头道:
“在下年老体衰,这么多伤者实在没法悉数料理,不过征伐沙场,伤亡在所难免,这里有一卷经书,里面倒是记载了不少医术,州牧军中医官若是不够,可择人授之。”
听到这话,王政又惊又喜,双手接过周尚抛来的竹简,打眼一看,却见封面上刻着几个古篆,勉强认了半天,才认出来是《体道通鉴》。
这名字似乎不像是医书啊...
想到这里,王政连忙抬头,刚想请周尚留下来方便他后面去请教,却见周尚的身影已消失了。
......
烧营后的次日,王政正在雅室内休养,却见王熊兴冲冲地小跑进来,似是有什么喜事,王政不由问道:“碰上什么事儿了,如此欣喜?”
“禀将军。”王熊道:“方才收到两条喜讯,第一,是周县丞已醒过来了。”
王政闻言心中一定,若是周瑜这样的人物折在这么一场小战里,那未免太可惜了,沉吟了会又道:“那第二件是?”
“据哨骑回报,城外的合肥军已撤军了!“
“哦?”王振登时双眼一亮,拍案而起:“可查清楚了?”
“禀州牧,这消息一开始是合肥的守军传回来的,说孙策军昨日下午便撤军了,”王熊道:“末将怕他们查看的不仔细,收到消息后立刻便带着几个骑兵亲自又把方圆五十里内查探了便,方才确定无误。”
看来上次冲营一战连他也对袁术的手下人不放心了。
王政闻言笑了笑,思忖了片刻道:“合肥之围既解,那咱们也可以出发了。”
“正是。”王熊闻言连连点头:“黄将军毕竟独木难支,的确该早些去临湖的,将军,咱们何时动身?“
“让兄弟们再休养两日,后日出发。”王政道:“另外你去准备些礼物,再让人先去周府递上名刺,便说本将今日下午想去探望公瑾兄,”
“喏!”
......
还没到周府门口,王政目力过人,便已看到一个中年人亲自迎在了门口,登时大感讶然。
怎地这个道人也在周府?
等等,他也姓周,莫非和周瑜有什么关系?
这时周尚已主动迎了上来,颔下三缕长须,随着他的走动而微微飘扬:“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周尚拜见王州牧?”
王政抢步上前,连忙扶他起来:“上次匆匆一别,政正日日盼着重见先生,逢听请教,想不到今日竟在这里碰见了,真是欣喜万分。”
“长者现身周府,莫非亦和周公瑾相识?”
听到这话,周尚哈哈一笑:“周瑜便是在下的侄儿。”
王政登时肃然起敬,周尚本是白身,本来王政话音尽管客气,却没有回拜的意思,此时不敢托大了,立刻郑重地作揖道:“政和公瑾相识虽短,却是一见如故,您既是他的长辈,便也是在下的长辈,徐州王政拜见周公。”
见他这般隆重起事,这次轮到周尚愕然了。
他自然看的明白,王政这是冲着周瑜的面子,而这恰恰让周尚无法理解。
其实上午收到名刺时,周尚便觉得很是意外,周瑜如今的官职不过是一个县丞,和王政目前的身份何止天差地远,王政却要亲自前来探视,未免有些太过重视了。这也是周尚上次在城门为王政治疗时未曾言明和周瑜关系的原因,他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这也是周尚上次在城门为王政治疗时未曾言明和周瑜关系的原因,并非刻意隐瞒,而是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如果周尚知道,王政更曾为了周瑜,在即将离开敌营时再次冲回去营救,恐怕更会难以置信了。
而王政的突然拜访,也打乱了周尚原本的计划。
他那日主动去为王政治伤,本是抱着两种目的,第一,便是用望气术看一看王政的气运如何,是否值得庐江周氏去投资,值得周瑜去投其麾下。
第二么,自然便是若是王政真乃明主,那么周尚这也算是提前结个香火钱,等日后周瑜和周氏都和王政彻底形成了稳固的关系了,周尚再找个机会露面,甚至可以达成一个“早有渊源”的效果。
可周尚没想到王政这般重视周瑜,竟在周瑜刚刚苏醒后便亲自登门探视,周瑜如今又伤势未愈,那他这个家主自然只好亲自出来迎客了,
众人分宾主次序,往正堂行去。
周府的前院占地不大。角落一口水井,院中数棵槐树。
时当六月,正值满树槐花盛开,,一簇一簇地堆积绿树叶间,地上落的也有,满院暗香缭绕,许多的蜂蝶绕树飞舞,不时传出几声蝉鸣。
顾盼四周,王政赞道:“夜雨槐花落,微凉卧北轩,周公隐居此间,诚然桃花源也。”
“陋巷蜗居,岂敢州牧之誉?”
习惯性的谦虚之后,周尚方才回过神来,讶然问道:‘州牧所言的桃花源是?’
王政这才想起这会陶渊明都还没出生呢,干笑一声,便解释道:
“昔日偶读过一篇杂谈,名曰桃花源记,说的是政老家青州一位渔夫,曾经偶入一片桃花林...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里面住着隐居的贤士,却是当初为避先秦战乱者的后代,所谓不知有汉,无论...呵。”
“想不到州牧不仅武略过人,更是博闻强记啊。”
听到王政将原文的几句背了出来,其措辞之文雅,让周尚大为惊叹,心想:“这篇什么《桃花源记》,连吾此前也未有所闻,可见此子学识颇高,听闻其本为草芥出身,却不料这般好学重文,当真难得。”
“相比之下,孙策不过一莽夫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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